1 红烛滴血我替小姐承宠的第三年，她要把我许给城南的傻子。我跪在地上，头发披散，
嘴角有血。她坐在妆台前，用那支镶珠的金簪搅着香膏，一脸嫌恶：“宋晚，
你长得和我像是你的造化。现在你该为我挡一场孽缘。”我不敢抬头，
生怕眼神里露出一点“我想活”的痕迹。因为我知道，她最看不得的，就是我还敢有命。
那天晚上，我回到自己那间又潮又暗的偏屋，灯芯跳了一下，灭了。外头风在哀嚎，
像极了我娘临死前的声音。桌上那本薄薄的账册被红烛滴了一页。烛泪落在墨迹上，
糊成一团。 我把那一页摊平，上面写着——“嘉宁夫人·银五十两·宫市走货·罗氏牵线。
”我拿指腹摸了摸那行字，笑了一下。那是我三年前开始记的第一笔。
我本是侯府中最不起眼的婢女，替小姐洗衣、擦背、暖床。 后来，她嫌我长得太像她。
她说：“既然你长得像我，就帮我承宠吧，反正他醉着。”从那天起，我成了她的影子。
床第之事她懒得伺候，我替她；夜宴应酬她不想笑，我替她； 连她的秘密，
也由我一个个抄进账本里。直到那一夜，她笑着说要让我“嫁人”。
我知道那是她最后的赏赐。第二天，管事婆子来传话，
说是城南的傻子家愿出两吊钱迎娶一个丫鬟。 我还没应声，院门外传来一阵哭嚎。
有人高声道：“侯府大公子沈砚薨了！夫人说，要给他寻个阴婚，阴阳两相安。
”空气像被扯裂。婆子回头看了我一眼，慢悠悠道：“宋晚，你生得像，正合适。
”我心口一紧。那一瞬间，我想笑。嫁个死人，总好过嫁个傻子。 死人不打人，不骂人，
不会在夜里掀我被子叫我“替人”。我点了头，声音冷得像刀子：“奴婢应下。
”婆子愣了一下，以为我疯了。可她哪里知道—— 我早就疯过一次。
那次我娘死在小姐的茶里，我跪了三天三夜，连哭都学不会了。出嫁那天，下了雨。
棺木摆在偏厅，门口贴着红纸，上书“喜”字。 我穿着红衣，头上蒙着盖头，
膝盖一寸寸陷进泥里。众人都在窃笑，说我命硬，阴婚嫁死人，早晚也要被拖进地府。
我听得清楚。可我心里一点不怕。我怕的，是活人。红烛一盏，香烟缭绕。
我在心里默念：“沈砚，你若真死了，护我脱奴籍；若你有灵，就让我平安逃出去。
”拜堂那一刻，雷声劈在屋脊上，烛焰猛地一跳。我抬头时，忽然觉得红盖头下有风。
风里有人在呼吸。夜深了，众人散尽。 我独坐在灵堂边，手里仍紧攥着那本账册。
门外的守夜婆子打起瞌睡，我偷偷摸进棺前，想看一眼这位“夫君”的样子。我手指一掀，
那盖板“吱呀”一声。棺中之人——睁开了眼。那双眼，黑得像藏着深渊。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我，唇角微微弯起：“你账本里记的第三笔，是我母亲的死因？
”我的手一抖，账本掉在地上，烛火随风晃动，影子像活了一样。我忽然明白——我嫁的，
不是死人。 是个活着的复仇鬼。2 死人新郎“你账本里记的第三笔，是我母亲的死因？
”那声音低哑得像从棺底爬出来的风，混着血腥气和檀香味，一字一句钻进我耳里。
我整个人僵在原地，脑子里嗡的一声，几乎要跪下。可我没跪。
因为我看见——那双眼虽然深黑，却亮着活人的光。 死人，哪会有光？我咬住舌尖，
一股血腥味冲上喉头。 “……大公子没死？”他盯着我，目光锋利得像一柄薄刃。半晌，
他抬起手，按在棺沿上，动作不快，却有一种稳得可怕的冷。“你以为呢？我若真死了，
谁来收你这本账？”“我——”我喉咙发紧，“我不过是个婢女，账是小姐让我记的。
”“错。”他慢条斯理地坐起来，披着那件裹尸的白衣，笑得极淡，“那笔账，
是你自己加的批注。”我心头一凉。他看过账本。他知道我偷记的东西。我藏那三年，
连夜壶都不敢放远的账本，竟被他翻过。沈砚伸手，指尖掂着我那本账册，漫不经心地翻页。
那动作太轻了，轻到我心里每一次呼吸都在数他翻了第几页。他停在一页，
念了出来：“嘉宁夫人私贩宫市药料，涉命案三起。”他看向我：“嘉宁夫人是谁？
”我哑着嗓子：“侯府主母，您——的继母。”沈砚笑了。那笑意冷得像刀刃刮过我的脸。
“她害我母亲死于一碗药膳。如今，还妄想让我‘入土为安’。” 他语气一转，声音极轻，
却带着压不住的恨意。 “宋晚，你想脱奴籍？想活？”我一愣。他凑近我，
呼吸几乎贴在我耳边：“帮我。”短短两个字，像钉子一样钉进我心口。外头夜雨拍窗，
棺前的烛光摇曳，映着他那双死人眼。我忽然笑了——笑声低低的，带着一点颤。“帮您？
我一个婢女，能帮什么？”“能。”他盯着我，“你在她身边三年，知道她的罪证，
知道她的喜恶，知道她害过谁、睡过谁、怕过谁。” 他顿了顿，忽然冷笑，
“她怕我娘那碗药的味。”我心跳猛地加快。那味我记得——甘草、青黛、炙甘石。
甜里透苦，苦里藏命。我没出声，他却看透我心思似的，说：“你若帮我，阴婚之后，
我护你脱籍。再无宋晚奴身。”我盯着他看了很久。 他像一具裹着复仇壳子的活尸，
眼神没有温度。 可我忽然明白，他和我一样—— 都是被困在侯府这口大棺材里的死人。
我轻声问：“那您要我做什么？”他缓缓靠近，低声道：“从明日起，
继续做你那小姐的影子。她要什么，你替她去；她要见谁，你替她谈。
把她的每一个脏脚印都踩在账本上。”“然后呢？”“然后——我掀了她的盖头。
”那一瞬间，我几乎被他的气势压得喘不过气。 那种杀意不是怒火，是算计，
是被逼到绝境后的清醒。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好。”他挑眉：“这么快答应？
”我笑得更快：“我嫁个死人，也不过是赌命一场。既然您没死，我这命，不如押在您身上。
”沈砚沉默了片刻。然后，他伸出手。 我看了那只手一眼——掌心冷，指节分明。
我犹豫了一瞬，终究还是放上去。那一刻，我听见自己心里的某根弦断了。三天后，
我重新回到侯府。 众人都以为我成了“沈家鬼妻”，都绕着我走。 连小姐见我，
都掩鼻皱眉：“死过的人，晦气。”我低着头，声音温顺：“奴婢替小姐讨吉回门，
特地带了公子的遗墨。”她脸色一变。“什么遗墨？
”我从袖中取出那本账册的副本——是沈砚让我誊的。 上面留着他那句批注：“嘉宁夫人，
疑涉命案。”小姐手一抖，险些扯坏了书页。她盯着我：“这……是谁写的？
”我笑着行礼：“夫人看了便知。”那笑，是我第一次敢露给她看的真笑。——夜里，
我回到偏屋，沈砚不知何时已坐在灯下。 他没穿裹尸白，换了灰衣，
整个人像从阴间爬回阳间。“她收下了？”他问。我点头：“她怕了。”他低低一笑：“好。
明天，让她更怕。”我抬头看他，忽然觉得—— 这阴婚也许真是个机会。
我赌命嫁了个死人，却活成了别人的灾星。3 棺中盟约侯府的天，
阴得总像有人在天井里泼墨。那几天，我白天替小姐梳妆打扮，夜里回偏屋给“死人”报信。
白天人声鼎沸，夜里万籁俱寂。沈砚的屋子在后院最角落，外头种着一株枯槐。 风一吹，
那槐枝敲在窗棂上，像鬼指头。我第一次推门进去的时候，他正坐在案前磨墨。
我心头一紧——死人哪会写字？他看我一眼，神色淡淡：“嘉宁夫人吩咐，让我死得像。
”我低声笑：“那您死得真像。”他也笑：“那你活得也不像。”我一怔。他顿了顿，
声音压低：“婢女不该笑成这样。收着点。”我咬了咬唇，把笑意藏回去。 “您不是说，
要让我演影子？”“演影子，”他盯着我，“不是演妖精。”我翻了个白眼，
小声嘀咕：“阴婚新郎也管这么宽。”他抬头，眼神一闪，似笑非笑地看我。 “宋晚，
你胆子越来越大了。”“跟死人搭伙，总得适应点阴气。”我回得顺滑。他忽然笑出声，
那笑没带寒气，竟有点真。 我怔了怔，心头有点乱。这桩阴婚本是府里遮丑的事。
可三天后，事情出了岔。那天，嘉宁夫人召我进内院，说要问我一些“阴婚礼制”。
她穿着青绸衣，鬓角插着白玉簪，手里拈着一串檀香珠。 那珠子转得极慢，每转一颗，
心都跟着打颤。“听说你嫁过去那夜，雷电交加。”她淡声问。我跪着答：“是，夫人。
”“棺盖没掀吧？”我垂眼，心口发麻：“……没。”“那你怎么知道没掀？”她笑，
笑意慢慢往上爬，冷得要命。 “你不是蒙着盖头吗？”我心一沉。她在试我。
我稳住声音：“是婆子告诉奴婢的。那夜雷响，她吓得哭，
奴婢只听她说了一句‘棺盖动了’，后来又笑，说自己看错。”夫人指尖停了一下。
她盯着我很久，才慢慢移开视线：“你可知，你那‘夫君’生前最怕雷？”我抬头：“怕雷？
”“他小时候被雷劈过，腿上留了疤。” 她垂眸，神色淡淡，“若他真在那夜动了，
怕不是被雷吓醒的吧？”我额上冷汗直冒。她是在暗示我：她怀疑那“死人”，没死透。
我跪着，指甲掐进掌心，仍旧磕头：“夫人明鉴，奴婢不敢撒谎。
”她冷哼一声：“记得你是死人媳妇，别给我乱跑。”“是。”我退下时，背早湿透。
夜里我回到偏屋，一推门，沈砚就在那，等我。 他没问我为何迟，他只是盯着我，
冷声道：“她怀疑了。”我咬唇点头。 “她问我雷那夜的事。
”沈砚手里的笔“啪”地一折。“该死。”他低声骂。他踱了几步，忽然转身：“明天，
让她看到我坟前的供。”“什么供？”“我母亲的坟。”我愣住。 “您要去祭？”“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