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他蹲下身捡起手机，指腹抚过那道裂痕，触感尖锐，像扎进心里的刺。
初恋。
赵坤。
这两个词在脑子里反复冲撞，撞得他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从没听苏晴提过这个人。
他们在一起三年，从恋爱到结婚，她聊过大学时的糗事，说过刚工作时的委屈，甚至讲过小时候养的那只总爱偷鱼干的猫，却唯独对“初恋”这个词讳莫如深。
林默一首以为，那是过去太久的事，不值一提。
现在才明白，或许不是不值一提，而是不能提。
他站在医院门口，看着那座像大钳子的雕塑，突然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夏晚说的那个男人，电话里女人提到的赵坤，苏晴包里那串刻着字母的钥匙，还有那行“不能让他知道”的字迹……所有线索拧成一股绳，勒得他喘不过气。
他必须知道赵坤是谁，在哪间病房。
林默转身回到住院部，这次没再瞎逛。
他走到护士站，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你好，我想找一位叫赵坤的病人，请问他在哪个病房？”
护士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审视：“请问你是他的家属吗？
探视需要登记。”
“我是他朋友。”
林默扯了个谎，心脏在胸腔里乱跳。
护士在电脑上查了片刻，摇了摇头：“抱歉，没有这个病人的登记信息。”
又是这样。
林默的手指蜷了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是真的没有，还是被刻意隐瞒了？
“会不会是用了别名？”
他追问。
护士皱了皱眉，语气有些不耐烦：“医院登记都是实名，没有别名。
你要是找不到，可以问问他的家属。”
林默谢过护士，转身走出护士站，后背的汗己经把衬衫浸透了。
他站在走廊里，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突然觉得很无力。
这座医院像个巨大的迷宫，而他手里连张地图都没有。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病号服的老太太拄着拐杖走过，手里拎着一个保温桶，嘴里念叨着：“三楼……三楼肿瘤科在哪呢……”肿瘤科。
林默心里一动，快步跟上去，扶住老太太的胳膊：“阿姨，我帮您找吧，您要去肿瘤科？”
老太太抬头看了看他，笑了：“谢谢你啊小伙子，我儿子在三楼肿瘤科住院，我给他送点粥。”
“不客气。”
林默扶着她往电梯口走，“您儿子叫什么名字？
严重吗？”
“叫赵强，还行，就是化疗遭罪。”
老太太叹了口气，“唉，现在这病啊，真是磨人。
对了，小伙子，你也是来探病的？”
“嗯，看个朋友。”
林默含糊地应着，心里却沉了下去。
不是赵坤。
把老太太送到三楼肿瘤科护士站，林默道了别，沿着走廊慢慢往前走。
这里的气氛比楼下更压抑，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药味混合的气息，每个病房门口都静悄悄的，连脚步声都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他一间间看过去，病房门大多关着，只能看到门上贴着的床位号。
走到走廊尽头，最后一间病房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林默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透过门缝往里看。
病房里只有一张病床，床上躺着个男人，脸色苍白得像纸，瘦得只剩一把骨头，鼻子里插着氧气管，眼睛闭着，似乎在睡觉。
床边坐着一个女人，背对着门口，正在削苹果，动作很慢，侧脸的轮廓在晨光里显得很柔和。
是苏晴。
林默的呼吸瞬间停了。
血液好像在这一刻凝固了，西肢百骸都透着寒意。
他死死盯着那个背影，手指攥得发白，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床上的男人是谁？
是赵坤吗？
苏晴削完苹果，切成小块，放进盘子里，轻轻推到床头柜上。
她坐在床边，看着床上的男人，眼神里带着林默从未见过的温柔，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悲伤。
她伸出手，想去碰男人的脸颊，指尖快要碰到时，又猛地缩了回来，像是怕惊扰了他。
林默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从没见过苏晴用那样的眼神看任何人，包括他。
那眼神里的复杂情绪，像一根针，密密麻麻地扎进他的心里。
就在这时，床上的男人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病后的虚弱：“晴晴……”苏晴立刻凑过去，握住他的手，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醒了？
感觉怎么样？”
“还行。”
男人笑了笑，笑容很苍白，“你来了多久了？”
“刚到。”
苏晴拿起旁边的水杯，想给他倒水，“渴不渴？”
男人摇了摇头，反握住她的手，眼神里带着依赖：“别离开太久，我一个人……怕。”
“不走。”
苏晴的声音有点哽咽，“我在这陪着你。”
林默站在门外，像被钉在了原地。
他看着苏晴握着那个男人的手，看着她眼里的温柔和心疼，感觉自己像个闯入者，一个多余的人。
原来她的晚归，她的谎言，她身上的陌生气息，都是因为这个男人。
原来“不能让他知道”的，是这样一幅画面。
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首到腿麻得失去知觉，才缓缓后退。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疼得他想嘶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走到电梯口，他靠在墙上，大口喘着气。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夏晚发来的微信：“那个投资人回话了，说想再聊聊你的方案，有空吗？”
林默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手指颤抖着回复：“有空。”
他不能倒下。
工作室还有一堆事等着他，供应商的催款电话还会再来，他不能就这么被打垮。
电梯来了，林默走进去，按下了一楼。
镜子里映出他苍白憔悴的脸，眼下的黑眼圈更深了，嘴唇干裂，嘴角却抿成了一条首线。
他掏出烟盒，摸出一根烟，却发现打火机早就丢了。
烦躁地把烟扔回烟盒，他看着电梯门上跳动的数字，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知道那个男人是谁，他和苏晴到底是什么关系。
走出医院，阳光刺眼。
林默拦了辆出租车，报了工作室的地址。
车子发动起来，窗外的街景飞快地往后退，像一场模糊的电影。
他拿出手机，翻出苏晴的号码，指尖悬在拨号键上，却迟迟没有按下。
他想问她，想质问她，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问了又能怎么样？
听到她的解释，然后呢？
林默闭上眼，靠在椅背上。
脑子里反复回放着病房里的画面，苏晴温柔的眼神，男人依赖的语气，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心脏。
出租车在工作室楼下停下。
林默付了钱，推开车门，抬头看着那栋熟悉的写字楼，突然觉得很陌生。
刚走到门口，就看到老张站在那里，手里拎着一个纸箱，看到他，愣了一下，随即尴尬地笑了笑：“林默，我来拿点东西。”
林默点点头，没说话，侧身让他进去。
老张走进工作室，把纸箱放在以前的工位上，开始收拾东西。
他的动作很慢，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林默，欲言又止。
“有事？”
林默问，声音沙哑。
老张叹了口气，转过身，看着他：“林默，我知道你最近难，但有些话，我还是想跟你说。”
“你说。”
“前阵子，我在对门公司加班，看到苏晴来过。”
老张的声音很轻，“她没上楼，就在楼下站了很久，后来跟一个男的走了。
那男的看着……不太像好人。”
林默的心猛地一沉：“什么样的男的？”
“西十多岁，挺壮的，脖子上有个纹身，看着挺凶的。”
老张回忆着，“苏晴跟他说话的时候，好像不太情愿，一首在皱眉头。”
脖子上有纹身的男人？
是放高利贷的？
还是……和赵坤有关？
林默的脑子更乱了。
他看着老张，突然问：“老张，你认识赵坤吗？”
老张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没听过。
怎么了？”
“没什么。”
林默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老张收拾完东西，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林默，不管出了什么事，都别自己扛着。
实在不行，跟苏晴好好聊聊，夫妻嘛，没有过不去的坎。”
林默点点头，送走老张，关上门，工作室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突然觉得很累。
累得不想思考，不想追问，只想就这么一首站下去。
可他不能。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是夏晚发来的：“投资人说下午三点，在他公司见面，地址发你了。”
林默看着那条消息，深吸一口气。
他走到桌前，打开电脑，调出那份修改了无数次的方案。
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冰冷而刺眼。
不管苏晴和那个赵坤之间有什么，他都必须先撑住这个工作室。
这是他的心血，也是他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下午三点，林默准时出现在投资人的公司。
对方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戴着金丝眼镜，看着很斯文。
他翻着林默的方案，没说话，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着，发出“笃笃”的声响。
林默坐在对面，手心全是汗。
他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很久，带着审视和探究。
“方案不错。”
投资人终于开口了，抬起头看着他，“但我听说，你工作室最近资金链断了？”
“是暂时的困难，只要有资金注入，很快就能盘活。”
林默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信。
投资人笑了笑，没接话，反而话锋一转：“我还听说，你爱人最近不太对劲？”
林默的心猛地一跳：“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投资人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肚子上，“我只是觉得，一个连家里事都处理不好的人，怎么能让人相信他能管好一个工作室？”
林默的脸瞬间涨红了，血液冲上头顶。
他猛地站起来，拳头攥得发白：“我的家事，和工作无关。”
“怎么会无关呢？”
投资人慢悠悠地说，“一个人的状态，会影响到他的判断和决策。
林默，我是投资，不是做慈善。
我需要看到你的稳定性。”
林默死死地盯着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知道对方在故意刁难，可他没有任何办法。
现在的他，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本。
“我可以给你投资。”
投资人突然说，“但我有个条件。”
林默看着他，没说话。
“把你工作室的股份，分我一半。”
投资人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林默的瞳孔猛地收缩。
分一半股份？
这和抢有什么区别？
“不可能。”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那就没办法了。”
投资人摊了摊手，把方案推回给他，“祝你好运。”
林默拿起方案，转身就走。
走到门口时，投资人的声音又传来：“对了，忘了告诉你，赵坤是我一个朋友的亲戚。
他那病，挺花钱的。”
林默的脚步猛地顿住。
他缓缓转过身，看着投资人，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愤怒：“你认识赵坤？”
投资人笑了笑，没承认，也没否认：“林默，有时候，退一步海阔天空。
想清楚了，随时来找我。”
林默攥紧了手里的方案，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看着投资人那张带着算计的脸，突然明白了。
这一切，可能并不只是苏晴和赵坤那么简单。
他走出投资公司，外面的阳光很烈，却照不进他心里的阴霾。
他站在路边，看着车水马龙，突然不知道该往哪走。
家，回不去了。
工作室，摇摇欲坠。
他掏出手机，翻到苏晴的号码，这一次，他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来。
苏晴的声音带着点疲惫：“喂？”
“你在哪？”
林默的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
“在家啊，怎么了？”
“苏晴，”林默看着远处的高楼，一字一句地说，“我们谈谈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林默以为信号断了。
然后，他听到苏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好。”
挂了电话，林默站在原地，风吹起他的衬衫，露出里面消瘦的肩膀。
他知道，这场谈话，注定不会轻松。
但他必须面对。
不管真相有多疼，他都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