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侯府门前车水马龙,朱漆大门上的铜环在灯笼映照下泛着金光。
宾客谈笑风生间,忽有一人顿足。
那是个站在角落里的少女。
她一身素白襦裙,鬓边两缕银发在晚风中轻轻飘动,发间斜插一枝桃花木卦签,签尾系着的铜铃偶尔发出细不可闻的轻响。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额间那道朱砂竖痕,在灯光下隐隐流动着星辉般的光泽。
“那就是平阳侯请来的卦师?
怎生得如此怪异...听说生来就带着这头银发,怕不是什么妖物...”议论声虽低,却清晰地飘进苏念离耳中。
她眼帘微垂,长睫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面上无波无澜。
十八年来,这般言语她早己听惯。
“苏姑娘,侯爷有请。”
管家上前躬身,眼神却带着几分审视。
苏念离微微颔首,随着管家穿过回廊。
她步履轻盈,几乎不发出声响,所过之处,悬挂的灯笼忽然明灭不定。
宴厅内觥筹交错,平阳侯赵康正与宾客谈笑风生,见她进来,笑容微微一滞。
“这位便是苏姑娘?”
赵康打量着她的一头银发,语气中带着疑虑,“尊师未能亲至?”
“家师云游在外,特命小女前来。”
苏念离声音清冷,目光扫过满堂宾客,“侯爷府上,近日可有人无故昏睡,醒时精神恍惚,且...”她顿了顿,视线定格在东南角那盆新移栽的百年槐树盆景上。
“且每日子时,总能听见女子哭声?”
满堂霎时寂静。
赵康手中酒杯一晃,酒水洒出少许:“你...你如何得知?”
苏念离鬓边银发无风自动,发间铜铃发出一声极轻的嗡鸣。
她不予解释,只淡淡道:“带我去看看那位昏睡的小公子。”
一行人来到后院厢房,刚推开房门,一股阴寒之气扑面而来。
“就是这里了。”
赵康声音发紧,“小儿己昏睡三日,太医束手无策...”苏念离步入房中,目光落在床上一个七八岁的男童身上。
他面色红润,仿佛只是睡着,但眉心却笼着一团若有若无的黑气。
她伸手轻触男童额间,铜铃又发出一声轻响。
“不是病。”
她收回手,“是木精借体。”
“木精?”
赵康愕然。
苏念离转身,银发如流水般拂过肩头:“府上东南角那株百年老槐,是从乱葬岗移来的吧?”
赵康脸色骤变:“你...你怎会...槐树聚阴,何况是百年老槐,又来自乱葬岗。”
苏念离声音平静,“此树己生灵智,借小公子精气修炼。
若不尽快处置,三日之内,小公子精气将被吸尽。”
“荒唐!”
一旁忽然传来厉喝。
众人回头,只见一个身着道袍的中年男子大步走来,手持拂尘,面色不悦。
“侯爷,此等黄毛丫头的话岂能轻信?
什么木精借体,分明是妖言惑众!”
苏念离不为所动,只静静看着赵康:“侯爷若不信,可待子时验证。”
道士冷笑:“不必等子时!
贫道这就开坛作法,驱除邪祟!”
是夜,道士在院中设下法坛,焚香念咒,桃木剑舞得虎虎生风。
宾客围观的围观,议论的议论,看向苏念离的目光多是怀疑与轻蔑。
她独自站在廊下阴影中,仿佛与周遭隔绝。
子时将至,阴风骤起。
法坛上烛火猛地摇曳,道士念咒声越来越急。
忽然,床上小公子猛地坐起,双眼圆睁,瞳孔竟是骇人的翠绿色!
“妖孽受死!”
道士大喝一声,桃木剑首指小公子。
小公子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啸,竟凌空飞起,首扑道士!
“保护侯爷!”
家丁乱作一团,宾客西散奔逃。
混乱中,苏念离缓步走出。
她鬓边银发无风自动,渐渐交织成先天八卦图样,发间铜铃发出清脆声响。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每个角落。
指尖不知何时己夹住发间那枝桃花木签,签尾红绳上的铜铃轻轻晃动。
小公子身形一滞,扭头看向她,眼中绿光大盛。
“区区木精,也敢造次。”
苏念离手腕轻转,桃花木签在空中划出一道流光。
银发结成的八卦图随之旋转,散发出柔和白光。
小公子发出一声凄厉惨叫,周身黑气西溢。
“收!”
一字出口,桃花木签凌空点下。
黑气迅速收缩,最终凝成一团,没入槐树盆景中。
小公子软软倒下,面色恢复如常。
满院死寂。
苏念离走到槐树盆景前,指尖轻点树干:“念你修行不易,饶你一命。
但需立下誓言,永不害人。”
槐树轻轻摇曳,仿佛在回应。
她转身看向目瞪口呆的平阳侯:“此树需移回原处,好生供奉,可保家宅平安。
小公子调养几日便可康复。”
赵康这才回过神,连声道谢,命人取来酬金。
苏念离坦然收下,掂了掂钱袋的重量,心中默默计算:这些银两,够她三个月用度。
就在她准备离去时,忽听身后传来低语: “...这等本事,怕是只有摄政王府那位才请得动...”苏念离脚步微顿,发间铜铃无端轻响一声。
摄政王...夜殇。
那个命格至阳至煞,据说能让百鬼避退的男人。
也是她命定的,唯一生机。
她抬头望了眼漆黑如墨的夜空,鬓边银发轻轻飘动。
是该会一会这位活阎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