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给马匹添料、梳毛，还得清理堆积如山的马粪，一天下来，浑身的馊味能把苍蝇熏晕。
金羽却干得踏实，他发现这些瘦马大多是营养不良，还有几匹马蹄子磨得厉害，显然是没好好照料。
“你倒是舍得给它们加料。”
老马路过马厩，见金羽把自己那份口粮匀了些给最瘦的黑马，忍不住念叨，“省着点吧，你这点粮填自己肚子都不够。”
“马是兵的腿，”金羽拍了拍黑马的脖子，这畜生通人性，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胳膊，“腿要是废了，上了战场就是活靶子。”
老马听得首咂舌：“你这小子，想法总跟别人不一样。”
金羽笑了笑，没解释。
他正用捡来的碎铁片，小心翼翼地给黑马修蹄子——这手艺是在现代军马场学的，没想到在这儿派上了用场。
修到一半，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王魁骑着匹神骏的白马，在马厩门口勒住缰绳，身后跟着几个亲兵，个个耀武扬威。
“哟，这不是挺能耐吗？
连马都伺候得这么上心。”
王魁的声音带着嘲讽，“怎么，觉得喂马比扛枪体面？”
金羽没抬头，继续手里的活：“回都尉大人，马厩也是军营的一部分，在哪干活都一样。”
“一样？”
王魁从马上跳下来，走到黑马跟前，抬脚就往马肚子上踹，“畜生就是畜生，再伺候也是送死的命！”
黑马受了惊，猛地扬起前蹄，差点把金羽掀翻。
金羽眼疾手快，一把按住马脖子，低声安抚了几句，那马竟渐渐平静下来。
“你还挺能驯马。”
王魁的眼神阴了阴，“正好，我的马最近总闹脾气，你去给我驯驯。
驯好了，赏你半袋米；驯不好，你就给我的马当饲料。”
这话一出，老马吓得脸都白了。
王魁那匹白马是西域进贡的，性子烈得很，前阵子己经咬伤了两个马夫。
金羽放下手里的铁片，擦了擦手：“大人的马金贵，属下怕是担不起。”
“怎么？
不敢？”
王魁冷笑，“刚才不是说在哪干活都一样吗？
还是说，你就只会伺候这些瘦骨嶙峋的废物？”
金羽看着他，心里清楚，这是故意找茬。
他深吸一口气：“驯马可以，但属下有个条件。”
“你也配跟我谈条件？”
王魁眯起眼。
“不是条件，是规矩。”
金羽首视着他，“驯马得顺毛捋，不能硬来。
大人和亲兵得离远点，不然惊了马，伤了人，属下担待不起。”
王魁愣了愣，大概没见过敢跟他讲“规矩”的小兵。
他琢磨了半天，觉得这小子也翻不出什么花样，便挥了挥手：“行，我就信你一次。
要是出了岔子，我扒了你的皮！”
亲兵把白马牵了过来，这畜生果然烈，见了金羽就刨蹄子，喷着响鼻，满眼敌意。
金羽并没急着靠近，只是蹲在旁边，拿了一把青草，慢慢晃悠着，嘴里还哼着现代军马场的小调——据说这旋律能安抚牲口。
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王魁也抱着胳膊，想看他出丑。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白马的情绪渐渐平稳了些。
金羽慢慢站起身，一步一步靠近，手里的青草递到马嘴边。
白马犹豫了一下，还是低下头，啃了起来。
“成了！”
老马在旁边忍不住喊了一声。
金羽没放松，借着喂草的功夫，手轻轻落在马脖子上，一点一点顺着毛摩挲。
那白马竟舒服地打了个响鼻，任由他抚摸。
王魁的脸色有点难看，他没想到这烈马真能被驯服。
金羽顺势抓住马缰绳，翻身上马。
白马先是一惊，刨了两下蹄子，金羽却没勒缰绳，只是轻轻夹了夹马腹，嘴里发出“驾”的指令。
白马迟疑了一下，竟真的迈开了步子，围着马厩小跑起来。
“好！”
有兵卒忍不住喝彩。
金羽骑着马，绕了两圈，稳稳地停在王魁面前，翻身下马：“大人，马驯好了。”
王魁盯着他，半天没说话。
他身后的亲兵想替他说句狠话，却被他用眼色制止了。
“赏他半袋米。”
丢下这句话，王魁翻身上马，带着人悻悻地走了。
老马凑上来，拍着金羽的肩膀：“你小子，真是命大！
刚才吓死我了！”
金羽笑了笑，看着王魁远去的背影，心里清楚，这只是开始。
领了米，金羽分了一半给老马，剩下的全给了严小芸。
“给伤兵熬点粥吧，总吃硬窝头也不是办法。”
严小芸正在给一个伤兵换药，见他递来米袋，愣了愣：“这是你的赏，怎么给我了？”
“放我这儿也是糟践，”金羽靠在门框上，看着她熟练地包扎伤口，“你用得上。
对了，上次的药膏挺管用，谢了。”
严小芸的脸微微泛红，低头继续干活：“举手之劳。
对了，你驯马的法子……挺特别的。”
“我们那儿的法子，”金羽想起现代的动物心理学，缓缓地说到“我们那儿讲究跟畜生交朋友，而不是吓唬它们。
其实人也一样，光靠吓唬，赢不了人心。”
严小芸抬眼看他，眼里闪过一丝探究：“你们那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金羽想了想，捡了个贴切的说法：“是个讲究‘规矩’的地方，不管是谁，都得守规矩。”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喧哗。
一个兵卒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严医官！
不好了！
前营操练，两个兵卒打起来了，一个士兵不慎被刀划破了肠子，眼看快不行了！”
严小芸脸色一变，抓起药箱就往外跑。
金羽也连忙跟了上去。
前营的空地上，围了不少人。
地上躺着个兵卒，肚子上豁了个大口子，肠子都流了出来，脸色惨白，眼看就不行了。
另一个兵卒被按在地上，吓得浑身发抖。
“没救了，”有老兵叹着气，“肠子都出来了，神仙也难救。”
严小芸蹲下身，手都在抖。
她虽是医官，却也没见过这么重的伤，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金羽挤开人群，看了眼伤口，心里咯噔一下——这伤在现代，缝合好了能救，但在这古代……他忽然想起现代战场急救的知识。
“严医官，有白酒吗？
还有干净的布，烧过的针和线！
再给我捣些紫地丁！”
金羽喊道。
严小芸愣了愣：“你要这些干啥？”
“救人！”
金羽的声音不容置疑，“快！
再晚就真没救了！”
严小芸虽然疑惑，但看他眼神坚定，还是赶紧让人去取。
很快，东西都齐了。
金羽接过白酒，倒在布上，深吸一口气：“大家让让，谁要是晕血，就别看。”
他先用白酒给伤口周围消毒，那兵卒疼得“嗷”地叫了一声，金羽按住他：“忍着点，想活命就别叫！”
接着，他小心翼翼地把流出来的肠子塞回肚子里，动作虽然生涩，却很稳。
然后用烧过的针线，开始缝合伤口——这活他在急救培训时练过，但真人身上还是第一次。
周围的人都看傻了，连严小芸都忘了帮忙，只是睁大眼睛看着他。
缝到一半，金羽的额头上全是汗。
严小芸赶紧递过布巾，小声说：“慢点，别急。”
金羽点点头，继续手上的活。
终于，最后一针缝完，他用干净的布把捣烂的紫花地丁鲜叶敷于伤口缠好，松了口气：“行了，能不能活，就看他自己了。
记得别让他乱动，喝点稀粥。”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惊叹。
“这……这就能活？”
“肠子都塞回去了，还缝上了，真神了！”
金羽没理会这些，只是对严小芸说：“剩下的交给你了，我去洗洗手。”
走到河边，金羽掬起冷水浇在脸上。
刚才他其实也怕，怕自己记错了步骤，怕这古代的条件跟不上。
但他知道，不能退缩——这不仅是一条人命，更是他在这军营里站稳脚跟的机会。
远处，王魁站在高台上，把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他身边的亲兵首领王新低声说：“大人，这金羽……怕是留不得。”
王魁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河边那个洗着手的身影，眼里的阴鸷浓得化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