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觉得自己的脑袋快要炸开了。
不是比喻，是物理意义上的那种炸开。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针从太阳穴刺入，在脑浆里疯狂搅动。眼前的三个显示器屏幕开始扭曲、旋转，代码不再是熟悉的英文字母，而是变成了一条条蠕动挣扎的黑色小虫。
“淦……又一个Bug……”
他低声咒骂了一句，试图抬起手去揉揉酸涩无比的眼睛，却发现手臂沉重得像灌了铅。耳边是空调低沉的嗡鸣，以及同事噼里啪啦永不停歇的键盘声。窗外的城市早已灯火阑珊，而他们这间办公室，依旧亮着惨白的光，像一座漂浮在夜色中的灵堂。
“再坚持一下，搞定这个需求就能上线了……”项目经理的声音从远处的隔间传来，带着一种虚伪的鼓舞。
林逸扯了扯嘴角，连吐槽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是一名25岁的程序猿，光荣的996战士，此刻正奋战在公司“最重要”的项目上线前夜。他已经连续工作了38个小时，咖啡因和功能饮料也快要压榨干他最后一丝精力。
“等这个项目结束，老子一定要睡他个三天三夜，然后去……去……”
去干什么呢？他混乱的大脑一时竟想不起来工作之外的生活该是什么样子。好像除了二次元老婆和网络上的沙雕段子，他的世界就只剩下眼前这串永远写不完的代码。
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视野急速变暗，最后映入他眼帘的，是屏幕上那句他刚写下的、还带着语法错误的注释：
// TODO: 优化地府业务流程，提升灵魂投胎效率……
“妈的……临死前……还在想工作……”
这是林逸意识陷入无边黑暗前，最后一个念头。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林逸猛地“睁开”了眼。
或者说，他恢复了感知，但他很清楚自己并没有动用眼睛这个器官。他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无法形容的奇异通道中，四周是流动的、仿佛由无数灰色雾气构成的壁垒，身体如果这团有自我意识的能量能被称为身体的话正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牵引着向前飞速穿梭。
“什么情况？鬼压床？还是……我特么真的猝死了？”
他试图思考，思维却像是生锈的齿轮，转动得异常缓慢。他记得自己倒下了，记得心脏那一下致命的绞痛。
所以，这里就是死后的世界？这条通道是……传说中的黄泉路？
和他想象中阴风惨惨、鬼哭狼嚎的景象完全不同，这里异常“安静”，只有穿梭时带来的某种低频率的嗡鸣。通道的“墙壁”上，偶尔会闪过一些模糊不清的片段，像是他生前的记忆碎片——熬夜写代码、泡面、在论坛上和网友斗图……
“啧，我这一生，还真是乏善可陈啊。”他有点自嘲地想。
不知穿梭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个光点，并且在迅速放大。那股牵引力骤然增强，将他猛地“吐”了出去。
强烈的光线让他下意识地“闭”上了感知。
等他再次“睁眼”，看清眼前的景象时，他那作为程序猿的强大逻辑思维和作为资深中二病的丰富想象力，同时宕机了。
没有森然白骨堆砌的殿堂，没有血池油锅。
他正站在一个极其宽敞、灯火通明的大厅里。大厅的装修风格融合了古典的威严与现代的极简：高耸的穹顶上雕刻着神秘的云纹异兽，散发着幽光，而四周的墙壁则是光滑如镜的某种黑色石材，反射着冷冽的光芒。
最让他目瞪口呆的，是眼前的一切“设施”。
一条条井然有序的队伍，从他脚下一直蔓延到视野尽头。队伍里是各种各样、身形模糊半透明的“人影”——或者说，鬼影。他们安静地排着队，前方是一个个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办事窗口？
窗口上方，悬浮着巨大的全息投影标识牌：
东方户籍管理处 - 孟婆汤领取
西方事务对接部 - 天堂/地狱分流
特殊灵魂处理中心
功德结算与投胎咨询
“我……我靠？！”林逸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按在地上反复摩擦，“这特么是地府？还是哪个我沒去过的政务服务中心？”
他看到一个穿着古代官服、但胸前挂着工牌的工作人员，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对着一个鬼魂扫描了一下，平板立刻发出“嘀”一声脆响。
“张伟，阳寿72，功德值15。审核通过，去3号窗口排队喝汤，下辈子分配为……嗯，一只快乐的橘猫。”官服人员面无表情地念道。
那个叫张伟的鬼魂似乎还挺满意，乐呵呵地飘走了。
林逸低头看了看自己，他发现自己的身体也是半透明的，散发着淡淡的微光。他尝试走动，发现是一种飘浮的状态，心念一动，就能向前滑行。
“新来的？别愣着，看头顶指示牌，找对队伍排好！”一个洪亮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
林逸扭头，看到一个穿着类似保安制服的壮硕鬼魂，手里拿着一个发光的指挥棒。
“那个……大哥，请问……”林逸试图组织语言。
“甭问！自己看！地府办事流程公开透明，电子指引清晰明了！保持秩序，禁止喧哗！”保安鬼魂不耐烦地挥了挥指挥棒，指向大厅顶部。
林逸抬头，果然看到一个巨大的电子显示屏，上面滚动着红色字幕：
欢迎来到酆都第一灵魂接待中心
请根据自身情况，前往对应窗口办理业务
插队、喧哗、恶意卖萌者，将扣除相应功德值，严重者打入畜生道
“……”林逸彻底无语了。
他像个刚进城的土包子，懵懵懂懂地跟着一支队伍往前飘。沿途，他看到有鬼差推着小车，上面写着“忘川河水，一瓶提神醒脑，两瓶永不疲劳”，在向排队的鬼魂兜售。还看到墙壁上贴着海报——《地府新魂必读：三分钟带你了解功德系统与六道轮回》。
“这地方……也太现代化了吧？！”他内心的吐槽之魂正在熊熊燃烧，“说好的牛头马面呢？说好的黑白无常呢？这画风不对啊！”
就在他内心疯狂刷屏时，一股不同于之前牵引力的、更加强制性的力量突然笼罩了他。这股力量不容抗拒，直接将他从队伍中扯了出来，像拎小鸡一样，带着他飞向大厅旁边的一条VIP……啊不，特殊通道。
“哎？等等！干什么？我没插队啊！规矩我懂！”林逸惊慌地大喊。
没有人理会他。他被那股力量裹挟着，穿过一道无形的能量屏障，眼前的景象再次变幻。
他被带到了一个相对小一些，但气势更加恢弘的殿宇前。
殿门是某种暗红色的木质结构，上面雕刻着狰狞的鬼首铜环。门楣上挂着一块乌木牌匾，上面用某种金色的、仿佛在流动的字体写着三个大字：
阎罗殿
但在这块古意盎然的牌匾旁边，同样悬浮着一个散发着蓝光的全息牌子：
总裁办公室
林逸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已经无力吐槽了。
殿门无声无息地滑开——是的，是平滑地横向打开，而不是想象中的缓缓推开。他被那股力量丢了进去。
殿内光线偏暗，只有正前方有一片区域被柔和的光柱照亮。一张巨大的、像是黑曜石打造的办公桌后，坐着一个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玄黑色的古代帝王袍服，头戴冠旒，面容笼罩在一片朦胧的光晕中，看不真切，只能感受到一种如山如岳的磅礴威压。然而，这位“帝王”此刻正微微低着头，双手在桌面上……快速地敲击着？
林逸定睛一看，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那桌面上放着的，赫然是一台超薄的银色笔记本电脑！电脑旁边，还放着一个冒着热气的陶瓷马克杯，上面印着一行小字：天道酬勤。
“咳……”林逸下意识地咳了一声。
那身影抬起头，冠旒下的目光如同实质，瞬间落在林逸身上，让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体”都凝固了。
“姓名，林逸。”一个威严、低沉，仿佛带着整个大殿回音的声音响起。
“是……是我。”林逸硬着头皮回答。
“生前职业，程序员。”
“……对。”
“死因，过劳猝死。”
“……您都知道就别问我了啊！”林逸忍不住在心里呐喊。
阎罗王林逸确信这就是阎王似乎并没有读取他内心的想法，而是将笔记本电脑屏幕转向他。屏幕上显示着一个复杂的、布满数据流和关系图的界面。
“林逸，你的情况比较特殊。”阎王用指尖敲了敲桌面，“你的阳寿未尽，理论上还有四十二年零七个月。但你的肉身已因‘规则性意外’损毁，无法归还。”
“啊？那我怎么办？”林逸傻眼了，“这算工伤……啊不，工亡吗？”
阎王似乎被他的用词噎了一下，顿了一秒才继续说：“按常规流程，你这种情况需要暂留地府，等待肉身修复或另行安排。但地府资源紧张，排队等待的魂口众多，时间不定，可能几十年，也可能几百年。”
林逸的心沉了下去。当几百年的孤魂野鬼？这比投胎成橘猫惨多了！
“不过，”阎王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你猝死前，正在编写的程序，恰好涉及到了地府核心业务流的底层逻辑优化。”
林逸一愣，想起了那句该死的注释。
“鉴于你的专业技能，以及此次‘规则性意外’与我方部分系统漏洞存在微弱关联……”阎王似乎在斟酌用词，“地府决定，为你提供一个特殊的‘工作岗位’。”
他伸手在虚空一点，一份泛着金色光芒、由能量构成的卷轴凭空出现，缓缓展开在林逸面前。顶部是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阳间特别事务协调员聘用合同临时工
“签了它，”阎王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你将获得自由往返阴阳两界的权限，以‘阳间差’的身份，负责处理一些滞留在人间的‘钉子户’鬼魂，维护阴阳秩序稳定。作为报酬，你将获得功德点，可用于兑换在地府的消费、技能，甚至……未来为你重塑肉身，重返人间。”
自由往返阴阳？重塑肉身？重返人间？
这几个词像惊雷一样在林逸脑海中炸开。这意味着，他不用死了？他还能回去？！
巨大的惊喜淹没了他，他几乎要立刻答应下来。
但身为程序猿的职业病让他强行冷静下来，他快速浏览着那份金光闪闪的合同。条款很复杂，充满了“天道法则”、“阴阳律令”之类的词汇，但核心意思和阎王说的差不多。
他的目光落在了合同期限和职位上。
合同期限：∞视表现可续签或转正
职位：阳间特别事务协调员临时工
临时工？！
林逸猛地抬起头，看向光晕中那张模糊而威严的脸，一个荒谬又无比真实的问题脱口而出：
“老板……啊不，阎王大人！这活儿……给交五险一金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阎罗殿的空气，仿佛凝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