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桃尧,南岭省一个不起眼的四线小城。老城区的巷子七弯八拐,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光滑,
藏着这座城市的根。巷尾,一棵老槐树下,常年支着一个算命摊子。摊主叫古鼎皓,
是个瞎子。他从生下来就看不见光,世界于他,是一片永恒的墨色。
但古家祖传一部“天目诀”,能通过触摸他人手腕的脉门,感知其命格走向、气运浮沉。
古鼎皓的生意很怪,不看八字,不问生辰,只看“缘分”。他一天只算三卦,
而且只接那些真正被命运死死缠住,走投无路的人。用他的话说,
这种人的命格上缠绕着浓得化不开的黑气,像是黑夜里的萤火虫,
隔着老远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这天下午,天色阴沉,刚下过一阵急雨,
空气里满是湿漉漉的泥土腥气。古鼎皓静静地坐在他的小马扎上,
面前的旧木桌上只摆着一块褪了色的八卦盘。他听着雨水从槐树叶上滴落,砸在青石板上,
发出“嗒、嗒”的声响。忽然,一阵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他的摊前。
古鼎皓没有抬头,他那双没有焦点的眼睛“看”向前方,只是鼻子轻轻嗅了嗅。
一股浓重的江水寒气,混杂着水草的腥味,扑面而来。“先生……算命吗?
”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颤抖和不确定,像是受了惊的小鹿。“姑娘,坐。
”古鼎皓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喜怒。一只冰凉的手伸了过来,带着刺骨的寒意,
轻轻放在了桌面上。古鼎皓伸出自己干燥而温暖的手,两根手指搭在了女孩的手腕上。
触手的一瞬间,他整个人如遭雷击。那不是活人的手。冰凉、僵硬,
皮肤下没有一丝一毫属于生灵的温热和脉动,只有死寂,
如同触摸一块在深冬寒潭里浸泡了数日的顽石。更让他心神巨震的是,
随着“天目诀”在体内运转,他“看”到的不再是寻常人命运轨迹里那些或明或暗的线条,
而是一片纯粹的、象征着终结的灰败。女孩的命格,已经断了。
古鼎皓那双灰白色的瞳孔骤然收缩,仿佛能刺破眼前的黑暗。他缓缓抬起头,
对着女孩的方向,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已死三日。”2空气仿佛凝固了。
雨滴敲打石板的声音,巷口孩童的嬉闹声,在这一刻都消失了。女孩的手猛地抽了回去,
她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荒谬的笑话,又像是被戳中了内心最深的恐惧。“先生,
您……您在开什么玩笑?”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惊慌和一丝微不可察的愤怒,
“我……我淋了雨,手凉是正常的。”她叫陆亦可,是省城大学考古系的学生。
她记得自己明明还活着。古鼎皓没有与她争辩,他只是平静地陈述着自己“看”到的事实。
“三日前,子时,一处墓穴深处。你从高处坠落,后脑着地,当场身亡。
你的魂魄被一件器物强行锁在了身体里,所以你还能像常人一样行走、思考,但你的身体,
已经是一具尸体了。”他的话语不带任何感情,却像一把把尖刀,
精准地刺入陆亦可的记忆深处。墓穴……坠落……一些模糊而破碎的画面在她脑海中闪现。
幽深的地道,摇曳的探灯光芒,弥漫在空气中的尘土味,还有……还有一声惊恐的尖叫。
陆亦可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毫无血色。她确实去过一座墓里。作为考古系的高材生,
她和男友蒋尘,在导师王教授的带领下,来到桃尧县进行一次“课外实践”。
他们发现了一处未被记录的汉代古墓。王教授和蒋尘都兴奋异常,
认为这将是轰动考古界的重大发现。但陆亦可却隐隐觉得不安,
这个墓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气。她主张立刻上报文物局,由国家进行保护性发掘。为此,
她和蒋尘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她记得蒋尘冲她怒吼:“亦可!你太天真了!等上面的人来了,
功劳还有我们的份吗?”她记得王教授也在一旁劝她:“小陆,我们只是前期勘探,
不会破坏文物的。”再后来的记忆就变得混乱不堪。
她只记得自己好像在一个高台上和蒋尘推搡,然后脚下一滑,
世界天旋地转……等她再次恢复意识,发现自己躺在一条河边的淤泥里,浑身湿透,
头痛欲裂,手机和钱包都不见了。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那里的,关于墓里发生的一切,
都像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浓雾。她跌跌撞撞地走进桃尧县城,脑子里一片空白。
当地人告诉她,城里有个算命的古瞎子很神,能解人生困惑。于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她找了过来,没想到却听到了这样一句判词。“不……不可能……”陆亦可失神地喃喃自语,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我明明还活着,我能呼吸,我能思考……我怎么会是死人?
”“你以为的呼吸,只是魂魄与肉身之间的能量流动。你所谓的思考,
也只是残存的执念在驱动。”古鼎皓淡淡道,“姑娘,你的时间不多了。
锁住你魂魄的那件东西,正在不断消耗你的魂力。等魂力耗尽,你就会彻底消散,
连入轮回的机会都没有。”陆亦可彻底崩溃了,她蹲在地上,抱着头,发出压抑的呜咽。
古鼎皓静静地“听”着。他算了一辈子命,见过无数被命运捉弄的可怜人,
但像陆亦可这样“死而不自知”的,还是头一回。她的命格,不是断了,
而是被人用外力强行“续”上了一段,形成了一个诡异的死结。解开这个结,
或许能窥见“天目诀”更高深的境界。他站起身,收起了摊子。“走吧。
”陆亦可泪眼婆娑地抬起头:“去……去哪里?”“去找你的身体,或者说,
找回你死亡的真相。”古鼎皓将一块干净的布搭在桌上,遮住八卦盘,“也让你死个明白。
”3夜幕降临,桃尧县城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古鼎皓走在前面,
竹制的盲杖在青石板上敲出清脆的节奏。陆亦可像个没有实体的幽魂,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自从接受了“自己已死”这个设定后,她感觉整个世界都变了。
她发现自己感觉不到饥饿和疲惫,身上的湿衣服也好像失去了重量。更诡异的是,
路上行人来来往往,却似乎没有一个人能看见她,好几次有人径直从她“身体”里穿过,
带起一阵虚无的涟漪。只有古鼎皓能清晰地感知到她的存在。“他们看不见你,
”古鼎皓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你的阳气已经散尽,在常人眼中,
你只是一团会移动的阴气。只有我这种开过天目,或者命格极弱、将死之人,才能看到你。
”他们来到一家小旅馆前。“你说的男朋友蒋尘,住在这里?”古鼎皓问。陆亦可点点头,
随即想起对方看不见,又连忙出声:“嗯,我们来的时候就住这家‘平安旅馆’。
”古鼎皓没有进去,只是站在旅馆对面的阴影里。他让陆亦可去看看蒋尘在不在,在做什么。
陆亦可有些犹豫,她现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蒋尘。她的死,真的和他有关吗?“去吧,
”古鼎皓的声音不容置疑,“真相,不会自己走到你面前。”陆亦可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
穿墙而入。旅馆的二楼,203房间。蒋尘正在焦躁地踱步,他一边抽着烟,一边拿着手机,
似乎在等什么重要的电话。房间里乱七八糟,地上扔满了烟头。他的脸上写满了不安和恐惧,
完全没有寻找失踪女友的悲伤,反而像个做了亏心事的赌徒。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蒋尘一个激灵,连忙接通,声音压得极低:“喂?王老板……对,是我……事情办妥了,
那丫头……处理掉了,绝对干净。王教授那边我也搞定了……钱呢?说好的钱什么时候到账?
……好好好,我等您消息。”挂掉电话,蒋尘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瘫软在床上。
他盯着天花板,眼神复杂,有贪婪,有恐惧,还有一丝一闪而过的愧疚。墙角的阴影里,
陆亦可浑身冰冷。王老板?处理掉了?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扎进她的魂魄深处。
原来,这一切都不是意外。她像一阵风一样穿墙而出,回到古鼎皓身边,
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悲伤而剧烈颤抖:“是他……真的是他!他为了钱,
他把我……”古鼎皓只是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虽然他只能拍到一团虚无的空气。
“别急着下定论。他提到了两个人,王老板,还有王教授。”古鼎皓冷静地分析道,
“你的导师,恐怕也脱不了干系。”他转身,盲杖在地上一点:“我们先去找你的尸体。
一切的答案,都在那里。”“可……可我不知道墓在哪里。”陆亦可茫然道,
“那地方很偏僻,手机没有信号,我……”“你不需要知道。
”古鼎皓的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弧度,“你的魂魄和身体之间有道法器相连,
这股联系就像一根无形的线。跟着我,我能‘看’到它指向的方向。”说着,他迈开脚步,
盲杖笃笃,向着县城外的黑暗深山走去。4桃尧县西郊,是一片连绵不绝的荒山。山路崎岖,
夜色深沉,连月光都被厚厚的乌云遮蔽。古鼎皓一个盲人,却如履平地。
他手中的竹杖仿佛有了生命,总能精准地点在最稳固的落脚点上,避开所有的坑洼与障碍。
“天目诀”看到的,并非眼前的景物,而是万事万物的“气”。山有山气,水有水气,
生灵有生气,死物有死气。在他“眼中”,这条通往古墓的路,
被一股若有若无的阴寒之气牵引着,而这股气的源头,正是陆亦可的身体。
走了约莫两个多小时,他们来到一处断崖下。“应该就在这附近。”古鼎皓停下脚步,
侧耳倾听。风声里,夹杂着一丝微弱的、不属于自然的回响。陆亦可飘到前面,
指着一处被藤蔓和乱石掩盖的山壁,急切地说:“这里!我想起来了,入口就在这后面!
”古鼎皓走上前,伸出手在湿滑的石壁上摸索。很快,他摸到了一些人工开凿的痕迹。
他用力一推,一块伪装成山石的石板被缓缓推开,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一股混合着尘土、霉味和尸腐气息的阴风从洞口里扑面而来。
“王教授……”陆亦可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感应到了,那股尸腐气息中,
有一缕是属于她那位和蔼可亲的导师的。“看来,有人比我们先一步灭口了。
”古鼎皓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迈步走进了漆黑的地道。墓道很长,而且岔路极多,
像一个巨大的地下迷宫。但对于古鼎皓来说,这都不是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