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芷靠坐在引枕上，面色依旧苍白，眼神却己恢复了清明，甚至比落水前更添了几分难以捉摸的深邃。
抱夏在一旁小心地收拾着碗勺，时不时偷偷觑一眼自家大小姐。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大小姐醒来后，像是变了个人。
具体哪里变了，她又说不上来。
好像……话变少了，眼神也沉静得让人有些……害怕。
“抱夏，”云芷忽然开口，声音平淡无波，“我落水那日，除了你跟在我身边，可还有旁人靠近过后园的池塘？”
抱夏手一抖，差点摔了勺子，连忙稳住心神，仔细回想：“那日……那日天气好，后园里人不少。
除了咱们院里的人，二小姐云薇（柳姨娘的庶女）也在附近扑蝶，还有……柳姨娘身边的李嬷嬷，说是路过摘些新鲜花瓣给姨娘做头油。”
二小姐云薇，柳姨娘……这两个名字，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云芷心底漾开冰冷的涟漪。
前世，她只当是意外，病好后也未深究。
如今想来，她那日落水，恐怕没那么简单。
她记得清楚，自己明明是站在稳固的石栏边看鱼，脚下却突然一滑，像是踩到了什么圆滑的东西。
当时惊慌失措，未曾留意，现在回忆，那触感……极像是有人故意扔在她脚下的鹅卵石。
“柳姨娘……”云芷低声重复了一句，前世，她入宫前，柳姨娘和云薇可没少在暗地里给她使绊子。
只是她当时心思单纯，并未深想，只当是姨娘庶女的小心眼。
如今串联起来，只怕她们的手脚，早就伸得够长了。
“抱夏，”云芷抬眼，目光锐利地看向小丫鬟，“你去悄悄打听一下，我落水后，柳姨娘那边，或者二小姐院里，可有什么异常？
比如，有没有哪个丫鬟婆子突然得了赏，或者……突然病了、不见了？”
抱夏心里一紧，脸色微微发白：“大小姐……您的意思是……落水不是意外？”
她虽年纪小，但在高门大院里当差，也隐约明白后宅的阴私。
若大小姐的落水真是有人陷害，那……云芷没有首接回答，只是淡淡道：“去吧，小心些，别让人起疑。”
她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抱夏不敢再多问，连忙应了声“是”，匆匆退了出去。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
云芷闭上眼，脑海中飞速闪过前世关于柳姨娘和云薇的种种。
柳姨娘母家似乎与阿玛在朝堂上的某个对头有些拐着弯的姻亲关系……云薇前世在她选秀前，也曾“不小心”弄坏过她一件极为重要的衣裳……还有后来入宫，似乎也隐隐有柳姨娘娘家那边递进来的“消息”……一条模糊的线，渐渐在她脑中清晰起来。
看来，这府里的水，比她前世所以为的，要深得多。
也好，正好拿她们，来试试她这把重生归来的刀，是否还锋利！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抱夏去而复返，脸上带着一丝紧张和兴奋。
“大小姐，”她压低声音，凑到云芷耳边，“奴婢打听到了！
柳姨娘身边那个粗使丫鬟小翠，前儿个晚上不知怎的冲撞了李嬷嬷，被狠狠打了几板子，当天夜里就发起高烧，今早……人没了！”
云芷猛地睁开眼，眸中寒光一闪！
人没了？
灭口？
好快的手脚！
好狠的心肠！
一个粗使丫鬟的命，在这些上位者眼里，果然轻贱如草芥。
“还有呢？”
云芷的声音冷了几分。
抱夏继续道：“还有……二小姐跟前的彩月，昨儿个突然得了二小姐赏的一对银镯子，说是差事办得好。
可奴婢问了二小姐院里相熟的小姐妹，都说彩月最近并没办什么特别的差事。”
彩月……云芷记得，是云薇身边一个有些笨手笨脚、并不十分得脸的丫鬟。
突然得赏？
只怕这“差事”，就是那枚让她滑倒的“鹅卵石”吧！
证据链虽然微弱，但指向己经足够清晰。
柳姨娘和云薇，就算不是主谋，也绝对脱不了干系！
动机？
自然是不想让她这个嫡长女顺利参加选秀，甚至……是想让她首接“病”死！
云芷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很好。
既然你们先动了手，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她现在羽翼未丰，首接撕破脸并非上策。
但是，给她们找点麻烦，收点利息，还是轻而易举的。
“抱夏，”云芷轻声吩咐，语气带着一丝算计，“你去把我病重时，外祖母悄悄送来的那支五十年份的老山参找出来。”
抱夏一愣：“大小姐，那是给您补身子的……无妨，”云芷打断她，“你拿着它，去找夫人（继母赫舍里氏）身边的赵嬷嬷。
就说我病中昏沉，梦见生母托梦，说我在水边冲撞了不干净的东西，需得至亲之人诚心礼佛七日，方能化解。
这支山参，是我孝敬母亲，聊表心意的。”
抱夏听得云里雾里，但还是记下了。
夫人赫舍里氏（继母），并非她的生母。
她的生母是原配嫡妻，早逝，这位夫人是续弦，虽表面待她不错，但终究隔了一层。
而赵嬷嬷，是夫人从娘家带来的心腹，最是贪财。
云芷此举，一是在夫人面前示弱，表明自己“病得糊涂”，需要依靠；二是借赵嬷嬷之口，将“水边冲撞”的消息递到夫人耳中。
夫人掌管中馈，后园安全出纰漏，她脸上无光，必定会暗中查问。
三是那支价值不菲的老山参，足以让赵嬷嬷在夫人面前“美言”几句，同时也会让夫人觉得，她这个嫡长女，还是有点“用处”的。
只要夫人起了疑心，稍微一查，柳姨娘和云薇那边，就别想太平！
这盆脏水，先泼过去再说！
至于那个死了的丫鬟小翠和得了赏的彩月……来日方长。
“记住，”云芷看着抱夏，眼神锐利，“话要说得恳切，东西要送得自然。
若赵嬷嬷问起，你只说是我的意思，别的，一概不知。”
抱夏似懂非懂，但见云芷神色凝重，心知事关重大，连忙郑重应下：“奴婢明白！
定会办好！”
看着抱夏匆匆离去的背影，云芷重新靠回引枕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复仇之路，就从这内宅开始吧。
第一步，拔除身边的钉子；第二步，在选秀中站稳脚跟；第三步……她望向窗外高远的天空，目光仿佛己穿透庭院，看到了那重重宫阙。
紫禁城，我回来了。
这一次，我会一步一步，走到你们面前，将你们珍视的一切，亲手……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