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职业哭丧人，专在陌生人的葬礼上掉泪。
这一行干久了，心也冷了。
直到我接了笔大单。
抬头看见遗像的那一刻，我吓傻了。
那张黑白照片上的人，赫然是我自己。
人们齐刷刷地看向我，像是在欣赏藏品。
一场葬礼是为我准备的预演。
01
给我安排活计的刘哥，在圈子里那可是响当当的角色，消息灵通得很。
他打电话来只告知客户是声名远扬的巨富，出手极为大方，事情办妥之后会给我六位数的丰厚酬劳，唯一的条件是整个过程绝对不能直视对方，只需伏地痛哭。
这对于我们这些专职哭丧的人而言，不过是家常便饭。
我自幼父母便因一场变故离世，是爷爷含辛茹苦将我拉扯大。
老人家时常念叨，我是生来就带着“苦命相”，福气浅薄，容易被邪祟之物盯上。
我向来没什么存在感，无论身处哪个群体，都像是空气一般，难以融入。
哪怕和朋友们相处得极为融洽，可只要分开一阵子，他们脑海中我的模样就会渐渐模糊。
我爷爷是个通晓阴阳的奇人，知晓不少玄学方面的奥秘。
他说我魂魄有缺失，被人偷走了一部分，这才导致命格如此飘忽不定。
若想补全，就必须找到那个偷魂的贼人，夺回属于我的东西。
爷爷这话一出口，我妈当场就悲痛得昏厥过去。
“这是哪个缺德玩意儿，干出这等偷人魂魄的缺德事儿！”
爷爷无奈地长叹一声：“这世上邪门歪道多了去了，有些人天生就有缺陷，或者大限将至，便妄图用他人的命数来延续自己的寿命。他们专门挑选福气浅薄的人下手，让人毫无察觉。”
“居然还有这种事？”我爸气得双拳紧握，指关节都泛白了。
“世间百态，人心各异，有正途就有歪路。这类人，被称作‘窃命师’，专门窃取活人的命数为自己续命。”
“我突然记起来了！”
我爸猛地一拍脑门，“我们公司的大老板，林家的老爷子，前几年病得奄奄一息，眼看着就不行了，后来不知从哪儿请来了一位高人，竟然奇迹般地挺了过来，如今还精神矍铄呢！”
爷爷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
“怕就怕是这样。窃命师一旦得手，不会就此罢休。他们会像水蛭一样，一点点吸干你的气运，直到把你彻底榨干。这事儿要是成了，怕是不止魂魄，连你的命都保不住。”
“那该怎么办？”我妈彻底慌了神。
爷爷说，唯一的办法，就是在我二十五岁生日前，找到那个窃命师，破了他的邪术，否则，我将彻底失去自我，变成一具行尸走肉，即便遇到命中注定的缘分，也终将错过，孤独终老。
02
可惜，我爷爷在我二十岁那年就去世了。他留下的那些玄学书籍，我翻了无数遍，也只学了些皮毛。
眼看我离二十五岁生日越来越近，窃命师的影子都没找到，而我也早已习惯了这种被世界遗忘的边缘感。
就在我以为这辈子就这么完了的时候，转机来了。
在林家的这场诡异葬礼上，一个男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正跪在蒲团上干嚎，被这一下惊得差点跳起来。我记着刘哥的规矩，没敢抬头。
那人却蹲了下来，凑到我耳边，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股子烟草味。
“哭得挺像样啊，兄弟。不过，哭自己是不是有点早了？”
我浑身的血瞬间凉了半截，猛地抬起头，对上一双戏谑的眼睛。
男人穿着一身皱巴巴的夹克，头发乱糟糟的，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满脸写着不靠谱。
“自我介绍一下，姜澈，私家侦探。你爷爷请我来的。”
他冲我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像个街头混混。
扯什么淡。我心里冷哼一声。
我爷爷都去世五年了，上哪儿请他去？
“我知道你不信。”他看穿了我的心思，指了指灵堂中央那张巨大的黑白遗像，“但你心口那股寒气，做不了假。”
在我发火之前，姜澈一句话就堵住了我的嘴。
“陈默，你命里有大劫，你的东西正一件件被人拿走。这道坎你过不去，虽然死不了，但会变成一具空壳，永远活在别人的影子里。”
姜澈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眼神锐利得像刀。
他的话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我心里，让我想起爷爷临终前的嘱托。
“那个贼，一直就在你身边。”他压低声音，语气森然。
我汗毛倒竖，惊恐地扫视四周。林家的那些人，依旧用那种看猎物的眼神盯着我。
“别这么大反应，说不定他们正欣赏你的恐惧。”
“你到底是谁？”
这个男人看起来不过三十岁，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龙虎山第一百零八代记名弟子，姜澈。你爷爷生前唯一的挚友，小默默。”
他吊儿郎当地拍了拍我的背，那声“小默默”叫得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要不是他句句都说中我的隐秘，我真会把他当成来灵堂骗吃骗喝的神棍。
“从今天起，小默默，你得假装被林家收买了，这样我才有机会帮你揪出那个藏在你身边的内鬼。哦对了，对外就说，林家看你骨骼清奇，要认你当干儿子，越高调越好。”
他极其自然地把我从地上拉了起来。
“你一个道士，这么坑蒙拐骗，祖师爷不管吗？”我忍不住讥讽。
姜澈耸了耸肩：“为了小默默，破点规矩算什么。”
03
我和姜澈找了个大排档，坐在油腻的角落里，开始了第一次“作战会议”。
“小默默，你仔细想想，从小到大，有哪几个人一直阴魂不散地跟着你？”
我掰着手指头数了数。
“赵凯、方慧，还有我师父刘哥。”
“具体点。”姜澈掏出个小本本，开始记录。
“赵凯是我发小，光屁股长大的兄弟，后来他家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突然就发了，我们就疏远了。但最近他又开始频繁联系我。”
“也就是说，你爷爷去世后，赵凯家才暴富的。”
姜澈要了一箱啤酒，对着瓶口吹了一大口，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对。”
“你要是喝不惯，下次我们可以喝可乐。”我提醒道。
这家伙脸上就差刻着“老子讨厌啤酒”几个大字了。
“不，就这个，有烟火气，接地气，还能壮胆。”
姜澈摆摆手，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又“咕咚”灌了一大口。
这一刻，我有点相信他真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道士了。
“这个赵凯，现在干嘛的？”
“开了家投资公司，听说风生水起。”我有些羡慕地回答，默默咽下了后半句“而且，他现在过得比我好太多了”。
“方慧呢？”
“方慧啊，我前女友。当初嫌我穷，跟一个富二代跑了。最近不知道抽什么风，又回来找我，说还是忘不了我。”
“长得好看吗？”姜澈一边在本子上写写画画，一边随口问。
“你说呢？”我白了他一眼。
后来觉得这么说有点伤人，又补了一句：“其实，她要是不那么物质，应该挺好的。”
“她现在在哪？”
“不知道，神出鬼没的。”
“你师父刘哥呢？”
“刘哥是我入行的领路人，我爸妈出事后，姑姑一家对我避之不及，是刘哥收留了我，教我手艺。可以说，没有他就没有我的今天。”
“他……”姜澈刚要开口，我就抢先打断。
“不可能！刘哥对我恩重如山，他要是想害我，我早死八百回了。”
我情绪激动地吼道。
“小默默，你好像很激动？”姜澈抬眼看我，眼里带着一丝探究。
“我没有！我好得很！嘿嘿，看到了吗？高兴着呢！”
我摊开手，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很烦躁，还带着一丝委屈。
这么多年，从来没人真正关心过我。
因为魂魄不全，我活得像个笑话。
因为命格太轻，我连一场正经的恋爱都没谈过。
快二十五岁了，连个知心朋友都没有，我冤不冤？
04
“小默默，看着我。”姜澈突然收起那副吊儿郎当的姿态，眼神变得无比认真。
我望向他，在他深不见底的瞳孔里，看到了一个孤独又可怜的倒影。
“小默默，我姜澈对天发誓，一定帮你拿回你的东西。你要相信，你的人生本该璀璨，你的真命天女还在等你。”
“要是天女看不上你，你就来找我，我给你介绍几个漂亮的女鬼，别哭了，大老爷们哭哭啼啼的，丢人。”在我正感动得一塌糊涂时，他来了这么一句。
这个混蛋果然正经不过三秒，我抹掉快要掉下来的眼泪，骂道：“姜澈，你这个神棍，谁要找女鬼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