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开了那个上锁的抽屉，全是她和别人的情书。一那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周六下午。
阳光透过没拉严的窗帘，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浮动着打包纸箱的干燥气味，
还有未散尽的咖啡香。我和林晚的婚房已经装修完毕，通风了三个月，
下周末我们就要正式搬进去。这间我们共同租了两年的小公寓，即将成为过去。
林晚今天不在，她被她妈叫回了娘家，说是要商量下周订婚宴的宾客细节。
我一个人负责最后的打包收尾。“老公，那个床头柜最下面的抽屉你别动啊，
里面是我小时候的宝贝，乱七-八糟的，我回来自己收拾。
”这是林晚出门前特意嘱咐我的话，她晃着我的手臂，笑得像只偷腥的猫，俏皮又可爱。
我当时笑着捏了捏她的脸，满口答应：“知道了，你的小宝库，我哪敢动。
”那个抽屉是这个极简风格的床头柜上唯一带锁的设计。刚买来时，我就问过她，钥匙呢？
她说早就不知道丢哪儿去了，反正里面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锁着就锁着吧。两年了，
我从未在意过。可今天，当我把所有衣物、书籍、杂物都分门别类地装进纸箱，
整个卧室空旷下来，只剩下这个床头柜孤零零地立在那里时，那个小小的黄铜锁孔，
仿佛一只沉默的眼睛，在静静地凝视着我。一种莫名的、毫无来由的心悸攫住了我。
我蹲下身，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拉了拉那个抽屉。纹丝不动。我敲了敲抽屉面板，实木的，
发出沉闷的声响。里面似乎塞得很满，晃动时能听到纸张摩擦的细碎声音。林晚说，
是她小时候的宝贝。可我认识林晚五年，从她大学毕业到我们共同奋斗至今，她是个恋旧，
但从不执着于实体物品的人。她所有的照片都存在云端，大学的课本早就卖掉，
收到的礼物除非特别贵重，否则用过就忘了。一个会把大学课本都卖掉的人，
会珍藏着一抽屉“小时候的宝贝”，还特意上锁，甚至连钥匙都“弄丢”了？一个念头，
像一根冰冷的针，毫无征兆地刺进我的大脑。我站起身，开始不受控制地在屋子里寻找。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一把钥匙，或者一个能撬开它的工具。在厨房的工具箱里，
我找到了一根细长的螺丝刀。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血液冲上头顶，耳朵里嗡嗡作响。
一个声音在心里呐喊：别打开，陆哲，别打开！维持现状，下周你们就要订婚，
再过三个月就要结婚，你将拥有一个美丽温柔的妻子，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打开它，
你可能会毁了这一切。另一个声音却在冷笑：可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呢？
你甘心在一个谎言里，过一辈子吗？我握着螺丝刀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我蹲下身，
将螺丝刀的尖端插进锁孔，笨拙地拨弄着。我的撬锁技术烂得可以，
金属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五分钟后，我放弃了。
汗水顺着我的额角滑落，滴在地板上。我看着那个顽固的锁孔，胸中那股邪火越烧越旺。
我站起来，走到阳台，拎起角落里备用的羊角锤。回到卧室，我没有再犹豫。“哐！
”一声巨响，木屑飞溅。锁被我用最粗暴的方式破坏了。我扔掉锤子，深吸一口气，
像是即将面对审判的囚徒，缓缓拉开了那个抽屉。满满一抽屉。
不是我想象中的玻璃弹珠、旧玩偶，或者泛黄的日记本。而是一沓一沓，
用不同颜色的丝带捆好的信封。粗略估计，至少有上百封。我的呼吸在那一刻停滞了。
我颤抖着手，拿起最上面的一捆，解开粉色的丝带。信封是时下流行的款式，
带着淡淡的香气。我抽出信纸，那熟悉的、娟秀的字迹，是林晚的。可信的开头，
称呼却像一把淬了毒的尖刀，瞬间刺穿了我的心脏。“亲爱的阿辰：”阿辰。陈思辰。
林晚的前男友。那个在我们刚在一起时，她哭着跟我说，他们已经彻底结束，老死不相往来，
她发誓心里只有我一个人的那个男人。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只剩下血液奔流的轰鸣。
我机械地、一封一封地往下看。“阿辰，今天陆哲又带我去看婚房了，那个房子真大啊，
有我最喜欢的落地窗。可我站在那里，看到的却是你。我想，如果以后住在这里的是我们，
那该有多好。”落款日期，三个月前。我们刚刚付完婚房首付的第二天。“阿辰，
陆哲的爸妈对我很好，他们准备了很贵重的订婚礼物，说我是他们唯一的儿媳。我妈说，
陆哲是最好的选择，他家境好，工作稳定，人也老实，能给我安稳的生活。
我知道她是为我好，可我还是忍不住想你。想你带我骑着摩托车在海边吹风，
想你弹着吉他为我唱歌的样子。阿辰，我好想你。”落款日期，一个月前。
我爸妈和她父母见面，商议订婚事宜。“阿辰，今天试婚纱了，陆哲说我穿上像仙女。
他看我的眼神，充满了爱意和珍惜。我觉得自己好卑鄙，好肮脏。我骗了他，也骗了你。
你说得对，我就是个懦弱的女人，既想要陆哲提供的安稳富足，又放不下你给的激情和心动。
你说你会等我，等我熬不住了，就去找你。阿辰，我快熬不住了。”落款日期，上周。
“阿辰，我们下周就要订婚了。订婚宴的酒店，是陆哲托了好多关系才订到的，
是我最喜欢的那家。他把一切都安排得那么好，好到让我觉得窒息。他说他爱我，
要给我全世界。可我的全世界，好像只有你。昨晚我们又见面了，在你那个小小的出租屋里，
我才感觉自己是活着的。你说，让我别订婚了，跟你走。我好心动，真的，我快要疯了。
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落.款.日.期，昨天。昨天？昨天她告诉我，她公司要加班，
做一个紧急的项目，晚上就不回来吃饭了。我当时还心疼地开车去给她送了饭，
她公司的前台却说，她们部门今天根本没有加班安排。我打电话问她，她说临时换了地方，
在一个同事家里。我信了。我居然就这么信了。原来，她的“加班”，
就是在她前男友的出租屋里。我一封一封地看下去，从我们确定关系后的第一个月开始，
一直到昨天。整整四年，一千多个日夜，这些从未中断过的情书，
像一部无比详尽又无比残酷的编年史，记录了她和我在一起的每一天，
是如何在心里想着另一个男人。她记录了我们第一次旅行，她说看着我兴高采烈地做攻略，
心里想的却是当年和陈思辰穷游的快乐。她记录了我向她求婚的那个夜晚，
她说当她戴上我送的钻戒，接受所有朋友的祝福时，她在人群中寻找，
希望能看到陈思辰的身影。她记录了我们生活的点点滴滴，我为她做的每一顿饭，
送的每一件礼物，说的每一句情话，都成了她写给另一个男人的素材，
字里行间充满了比较、挣扎和对另一个男人的浓浓爱意。原来，我以为的“双向奔赴”，
只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我以为的“灵魂伴侣”，只是她权衡利弊后选择的“最佳饭票”。
我，陆哲，一个在朋友眼中事业有成、体贴专一的好男人，在她笔下，
只是一个“老实”、“安稳”、“家境好”的备胎。一个她用来逃避现实，
获得物质满足的工具。而陈思辰，那个她口中“早已过去”的男人，才是她藏在心底，
爱得死去活来的“真爱”。可笑。真的太可笑了。我笑了。一开始是低低的、压抑的笑，
后来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失控。我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我像个疯子一样，
瘫坐在地板上，周围散落着她写给别人的情书。这些信，每一封，每一个字，
都在嘲笑着我这五年的付出，都在凌迟着我的真心。我掏出手机，手抖得几乎握不住。
我看到微信里，林晚一个小时前发来的消息。“老公，在忙吗？我妈太啰嗦啦，还在念叨。
好想你呀，给你发个亲亲的表情包[飞吻.jpg]。”我死死地盯着那个表情包，
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我没有回复她。我只是站起身，走到客厅，
将那些散落一地的信，一封一封，仔仔细细地捡起来，重新放回那个被我砸坏的抽屉里。
然后，我开始收拾我的东西。不，不是打包。而是把所有属于我的痕迹，
从这个我们共同生活了两年的家里，一点一点地，抹掉。我的牙刷，我的毛巾，我的剃须刀，
扔进垃圾袋。衣柜里我的衣服，鞋柜里我的鞋子，书架上我的书，
统统装进几个黑色的垃圾袋里。墙上我们亲密的合影，我取下来，把相框砸碎，
照片撕成两半，只留下她笑容灿烂的那一半，孤零零地躺在桌上。所有我买给她的礼物，包，
首饰，护肤品，我一件件找出来，整齐地摆在客厅的茶几上，像是在陈列什么祭品。最后，
我拿出手机，打开银行APP。我们有一个共同的账户，用来存结婚用的钱。
大部分是我存的，她也放了一部分。我计算了一下她存入的总额，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
然后将那笔钱，连同她父母给的彩礼，一分不差地转回了她的个人账户。至于我存进去的钱，
以及我为那套婚房付出的首付和装修款，我暂时没动。我不是圣人，但我现在没心情算账。
做完这一切，屋子里空了一大半。所有能证明我曾在这里生活过的东西，都消失了。
只剩下那些属于她的，和那些我买给她的。夕阳的余晖从窗外斜斜地照进来，
将整个房间染成一片悲凉的金色。我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我的“未婚妻”，
林晚，回家。二晚上八点，门锁传来“咔哒”一声。林晚回来了。“老公，我回来啦！
累死我了，我妈简直是个话痨……”她欢快的声音从玄关传来，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
我没有回应。她换好鞋，走进客厅，声音戛然而止。客厅里没有开灯，
只有窗外的城市霓虹透进来，勾勒出我的轮廓。我坐在沙发上，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茶几上，那些被我摆出来的包、首饰和化妆品，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冰冷的光。
墙上空荡荡的相框位置，像一个丑陋的伤疤。林晚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陆哲……你这是在干什么？”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没有看她，
目光平视着前方，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等你。”“等我？
你……你把东西都摆出来干什么？还有墙上的照片呢？你……你别吓我啊。
”她试探着走过来，想要打开灯。“别开灯。”我冷冷地说，“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
有些东西，在黑暗里，看得更清楚。”我的语气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陌生和寒冷。
她停下脚步，站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不敢再靠近。“陆哲，到底怎么了？
你今天……好奇怪。”我终于缓缓地转过头，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即使在昏暗中，
我依然能看清她那张美丽的脸，此刻写满了恰到好处的困惑和担忧。她的演技真好。
好到如果不是我亲眼看到了那些信，我一定会被她骗过去。我会心疼地把她搂进怀里，
告诉她我只是工作累了，心情不好。可惜，没有如果。“不奇怪。”我轻轻地说，“我只是，
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什么事？”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了指卧室的方向，
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床头柜，最下面的抽屉，锁坏了。”林晚的脸色，“唰”的一下，
变得惨白。在昏暗的光线里，那种血色褪尽的白，显得格外惊心动魄。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像被人施了定身咒。过了足足有十几秒，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干涩地辩解道：“坏……坏了？怎么会……可能是太久没开，卡住了吧……”“是啊。
”我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卡住了，所以我用锤子，帮它打开了。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她的伪装。她的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下意识地扶住了旁边的墙壁。“你……你都看到了？”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
“看到了。”我平静地回答，“看得很清楚。一百三十七封信，一封不多，一封不少。
从我们在一起后的第三十五天开始，到昨天晚上。林晚，你真是个有毅力的女人。”“不！
不是那样的！陆哲，你听我解释！”她终于崩溃了，冲过来想要抓住我的手。我猛地站起身，
避开了她的触碰。我的动作是如此决绝，以至于她扑了个空，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
“解释？”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笑了，那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冰冷和悲哀，“好啊，
我听你解释。你准备怎么解释？是告诉我，你只是把陈思辰当成一个情绪垃圾桶，
写信只是为了发泄？还是告诉我，你那是文艺创作，在写一部长篇爱情小说？或者，
你告诉我，你得了人格分裂，写信的是你的另一个人格，她爱陈思辰，但你林晚，是爱我的？
”我的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扎在她的心上。她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说啊！”我猛地提高了音量，
压抑了一下午的怒火终于在此刻爆发，“你不是很会编吗？加班，同事家，紧急项目！
你现在再给我编一个！编一个能让我信服的理由！
”“我……我……”林晚被我的怒吼吓得浑身一颤，眼泪瞬间涌了出来，“陆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