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破碎时光
窗外光影舞动，将城市的繁华与荒芜一并投在廉价公寓的窄窗上，如同水汽里的夜行人，分不清走的是哪条路。
贺熙然伏在床沿，侧身盯着迷你投屏上的新闻首播。
主播表情敷衍地念着今日头条，“金诚集团董事长程有度宣布，将全面推动城市安全智能化建设，守护千家万户。”
每到这句话，屏幕右下角的弹幕就像生活里那点忍不住的讽刺，“守护？
呵，他家电表都不敢交给自己人！”
、“智能化？
一年西次停电还全怪小偷。”
熙然忍不住滑动指头，略过一行行藏着泪和讽刺的流言，眼中一闪而过的怒意又被他用苦笑压下。
手机上静静地躺着父母的照片。
图片里的人笑得温暖，仿佛还在旧年的春日黄昏，他把作业给母亲检查，父亲悄悄在旁边递糖。
“你下次必须有进步。”
母亲柔声说，父亲板正脸装严肃——可那个世界早就不复存在。
热水壶咕嘟作响，打断他的回忆。
熙然起身，房间被他的动作分割成两个时空，一个还流连在过去，另一个则是当下，风雨飘零的逃亡生活。
破旧的公寓，墙皮斑驳，倒也没人会盯上一具没人要的皮囊。
他记得三个月前的自己，是怎么从“监控死角”这个词条下溜出曾经的贺家大宅。
他喊着自己的名字，像是在证明存在，可人们再也叫不出他的姓。
水壶龙头僵死，不断滴水。
熙然拎着杯沿，望着镜子。
镜子里的人头发杂乱，面容消瘦，却依旧藏不住那点不死的傲气。
他深吸口气，抓起手机，切到加密聊天频道，一连串信息跳出，有的写着“安全”、“无异常”，有的说“今天他们查了铁西百货，没你的踪迹”。
偶尔还有个叫“暖月”的ID，发来一串吐槽：“我真的很怀疑，他们要是查案都像扫街可乐零售点一样积极，盛京治安早己世界无敌。”
“暖月，你又调侃我。”
熙然回道，指尖在屏幕上敲出一点点隐晦的温存。
其实他清楚，那个半夜还能给他发消息的人，是怎样的倔强和伪装下的破碎。
可现在不是动情的时刻——贺家案卷上的红字还在内网流传，他的脸在警务系统爬虫数据库下曾是“极危险、涉重案”级别。
熙然拉开抽屉，露出里面藏好的微型变声器、无人机遥控端，以及一把看起来很蠢、其实极尖锐的开信刀。
这些小玩意都是他为新身份准备，半为防身，半为以备后患。
毕竟，在盛京生存，不是拼拳头力度，而是比谁脑瓜更灵光。
警笛声远远传来，被夜色和大雨揉碎。
熙然心头一紧，但很快释然。
盛京这种大型都市，警车每天奔忙得比外卖还勤快，自己的小窝还算安全。
不过，这道熟悉的喧嚣提醒他，敌人的眼线从未松懈。
他走进厨房角落，翻出早餐剩下的一块面包和生菜。
正啃着，有人敲门——不是那种咣咣硬敲，而是俩短一长的敲击。
熙然警觉起来，一手把开信刀藏入袖口。
门外是楼道里那只“流浪猫”，灯光把门缝下的影拉得极长。
“誰？”
他压低声音。
门外传来恶作剧似的笑声，“哥，快开门。
你家WiFi又欠费了，网断了一上午，害我差点错过今晚的英雄联盟大赛。”
来人语气熟稔，带着点嬉皮笑脸的味道。
熙然闻声松了口气。
他早己习惯尔栋栋的出现，这倒霉蛋脸皮厚到连黑帮搜捕名单上都不带自卑的。
尔栋栋是他半路救下来的人——其实更像是被尔栋栋死皮赖脸缠上。
“你自己‘黑’进去不就完事了？
天天给网管捐爱心积分，不怕被反向定位？”
熙然吐槽，一边开门。
尔栋栋拎着两瓶饮料和一包肠粉，“黑也得讲究仪式感，跟哥们借点运气嘛！”
熙然没再说话，只是眼里多了一点莫名的温度。
夜色之外，他们是时代的弃子，内心深处却无一不是渴望温暖的人。
两人坐在窗台边。
外头的霓虹映在他们身上，再穷酸的小角落，也可以装下整座城市的秘密。
“听说了吗？”
尔栋栋啧啧道，“程有度今天又开新闻发布会。
他说啊，‘安全无小事’，但其实，这哥们儿保安都在家装睡，真有事只会找人顶包。”
熙然扑哧一乐，“顶包这事他不精通还能做什么大事？”
“嘿，我觉得你要真想复仇，先得让他断网。
别的都不好整，但让他扫码付不了款，他妈的生活质量首接下降八十个百分点。”
尔栋栋煞有介事地总结。
两人笑闹间，气氛被窗外警灯的反光切断，一片肃杀回荡在破旧墙壁。
“栋栋，”熙然的声音低下去，“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有一天我能用自己的名字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这城市？”
尔栋栋略愣，随即重重拍了拍熙然肩，“有嘛，你这小脑瓜不没被熬粥熬坏就行。”
他眼里却有某种前所未有的认真，“只要你还活着，总有办法。”
房间一时安静，只剩循环的新闻声和无人理会的热水壶滴答声。
熙然兀自思索。
那个月夜，被家族巨变震碎的时光，在记忆深处翻滚。
他记得父亲倒下的瞬间，母亲最后紧握住他的手，还有程有度冷冷的送客目光——那一刻，他只是个孩子，不懂仇恨，只觉得无助。
但此刻，他的心被打磨得如刀锋般隐忍。
手机屏幕“叮”的一声弹出新消息。
“贺熙然，调查有进展。
明晚东庆巷十五号老仓库见面。
细节线下聊，密码：马到成功。”
署名是宋暖月。
一如她一贯的风格，简洁有力，末尾还不忘标个表情包：一只憨态可掬的猫咪敲键盘，底下配字，“你不来我就爆料你的黑历史。”
熙然嘴角扬起。
夜色未央，盛京的谜雾正缓缓拉开一角，仇未了，新的故事要在这破碎时光里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