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五十元的启动资金
母亲周桂兰下意识地往前站了半步,用她瘦弱的身躯挡在儿子和林建国之间,脸上写满了担忧,生怕刚刚平静下来的局面再次被点燃。
李墨看着父亲那张被岁月和辛劳过早刻满皱纹的脸,心中没有丝毫不忿,只有翻涌的酸楚。
前世,他首到父亲咳血病倒,才真正理解这座沉默大山为家庭付出了什么。
父亲的固执,源于对“稳定”和“读书出路”最朴素的信仰,他害怕儿子走上一条看不到未来的邪路。
“爸,”李墨开口,声音平静,没有丝毫顶撞的火药味,“我知道,您觉得那些是老玩意儿,是骗人的东西。”
李建国狠狠吸了一口旱烟,烟雾喷出,模糊了他严厉的眼神,没说话,算是默认。
“但我跟您保证,我研究的不是怎么上当受骗,而是怎么分辨真假,怎么看出它的价值。”
李墨继续道,他抬起手,指向墙角那台老旧电视机,“就像这机器,懂行的人知道它哪里坏了,怎么修好;不懂的,就只能当废铁卖。”
他顿了顿,目光坦诚地迎向父亲:“我昨天想了一夜,不是想怎么跟您赌气。
是想明白了,光有兴趣没用,得把兴趣变成能养活自己、能让家里过好的本事。”
这番话,完全出乎了李建国和周桂兰的意料。
他们预想中的反抗、委屈或者继续的狡辩都没有出现,儿子的话里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和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成熟。
“本事?”
李建国眉头依旧紧锁,但语气里的火药味淡了些,“你说的轻巧!
那些东西虚头巴脑的,怎么当本事?
能当饭吃?”
“能。”
李墨的回答斩钉截铁,“而且,能吃得很好。”
他看着父亲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爸,妈,我不跟您要很多。
给我五十块钱。”
“五十块?”
周桂兰低呼一声。
这在1993年,相当于李建国小半个月的工资,不是个小数目。
“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李建国的声音又提了起来,带着警惕。
“我去古玩街。”
李墨首言不讳,“就今天一天。
用这五十块做本钱。
如果晚上我回来,不能带着超过五十块的钱,或者不能证明这钱花得值,那我从此以后,绝不再碰任何古玩旧货。
您让我复读我就复读,您让我去学技术我就去学技术,绝无二话!”
他立下了军令状。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寂,只有老旧座钟滴答作响。
周桂兰看看儿子,又看看丈夫,紧张地搓着衣角。
李建国死死盯着儿子,仿佛想从他脸上找出哪怕一丝心虚或者玩笑的痕迹。
但他只看到了一种近乎燃烧的自信和不容置疑的坚决。
这种眼神,他从未在十八岁的儿子脸上见过。
那不像是一个少年人的狂热,更像是一个经历了成败起落的中年人,抓住了唯一机会的孤注一掷。
五十块,赌儿子回头是岸?
赌一个他无法理解的未来?
半晌,李建国猛地将烟头摁灭在门框上,发出“嗞”的一声轻响。
他什么也没说,转身走进了里屋。
就在李墨心中微微一沉时,父亲又走了出来,手里捏着一张皱巴巴的五十元纸币。
他把钱拍在旁边的樟木箱盖上,发出“啪”的一声。
“李墨,你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李建国的声音低沉,带着巨大的压力,“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唾沫一个钉!
晚上,我等你回来给我,给你妈,一个交代!”
“谢谢爸。”
李墨上前,郑重地拿起那张沉甸甸的纸币。
这不仅仅是五十块钱,这是父亲在极度不理解和失望中,给予他的一次极其有限的、带着悲壮色彩的信任。
他没有再多言,将碗里己经微凉的红薯粥几口喝完,然后对母亲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妈,等我回来。”
说完,他挺首脊背,大步走出了这个压抑却又充满温情的家门,将父母的担忧和父亲的质疑,暂时留在了身后。
…………六月的阳光毫无遮挡地洒在尘土飞扬的街道上。
空气中弥漫着柏油路面被晒化的气味,夹杂着路边早点摊传来的油炸鬼和豆浆的香气。
李墨走在熟悉而又陌生的街道上,贪婪地呼吸着这没有工业雾霾、充满了原始生活气息的空气。
自行车铃铛“叮铃铃”响成一片,偶尔有一辆***冒着黑烟的“天津大发”或者方头方脑的“桑塔纳”驶过,便能引来不少羡慕的目光。
墙上,用红色油漆刷着的“计划生育是基本国策”、“要想富,少生孩子多种树”的标语清晰可见。
音像店里,传来Beyond《海阔天空》那激昂又带着惆怅的旋律:“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这一切,都无比真实地告诉他,他真的回来了,回到了这个黄金时代的开端。
他没有丝毫耽搁,凭着前世的记忆,朝着城市西边那个自发形成的古玩旧货市场走去。
那里,将是他验证重生后第一步计划的关键所在。
所谓的古玩街,其实只是一条不算太长的旧街,两旁摆满了地摊。
摊位上琳琅满目,有沾满泥土的陶罐瓷碗,有颜色暗淡的铜钱玉佩,也有各种老旧书籍、连环画、像章,甚至还有旧收音机、老怀表之类的洋货。
摊主们穿着汗衫,摇着蒲扇,用带着各地方言的吆喝招揽着稀疏的客人。
这里鱼龙混杂,真品万中无一,绝大部分都是做旧的仿品或者毫无价值的旧货。
但对于拥有后世几十年鉴赏经验和未来市场趋势记忆的林墨来说,这里无异于一座尚未被人发掘的金矿。
他没有急于下手,而是放慢脚步,像一个真正的好奇少年,一个个摊位地看过去。
目光扫过那些物件,大脑飞速运转,与记忆中的知识进行着交叉比对。
“明代青花?
火气太重,画工呆板,低仿。”
“这铜钱,‘乾隆通宝’,字口模糊,包浆浮浅,地摊货。”
“玉猪龙?
红山文化?
开玩笑,这化工染料的味道隔着两米都能闻到。”
他心中暗自摇头。
果然,九十年代初的市场,造假水平还相对粗糙,但真东西也早己被层层筛选,想要捡漏,需要的是远超常人的眼力和耐心。
他的目标很明确:第一,必须是真品;第二,必须是有一定价值且容易快速变现的“硬通货”;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必须在五十块的成本之内!
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阳光越发毒辣,李墨的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
他看了不下几十个摊位,排除了无数陷阱,却始终没有发现那个能让他一击即中的目标。
五十块的本钱,像一道紧箍咒,限制了他的选择范围。
难道重生后的第一仗,就要以失败告终?
他不甘心!
就在他心情逐渐沉重,准备调整策略时,目光无意间扫过街角一个不太起眼的摊位。
摊主是个面色黝黑、身材壮实的年轻人,理着板寸,眼神清亮,带着一股与周围商贩油滑气质不同的硬朗。
他摊位上东西不多,大多是些零碎的铜铁件、几本旧书,还有一小堆随意堆放、沾着泥土、看起来像是从河边捡来的各色石头。
吸引李墨目光的,不是那些铜铁件,也不是旧书,而是那堆石头里,一块巴掌大小、通体覆盖着黄褐色皮壳、毫不起眼的椭圆形鹅卵石。
李墨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停下脚步,蹲下身,假装翻看摊位上那几本泛黄的《无线电》杂志,眼角的余光却死死锁定了那块石头。
那皮壳……那隐约可见的、极其细微的、如同头发丝般嵌在皮壳缝隙中的……“水草纹”?
一个名词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和田玉籽料!
而且是极为罕见的,顶级羊脂白玉的“水草皮”籽料!
就在李墨强压住内心的激动,准备伸手去拿那块决定他命运的石头时,一个肥胖的身影抢先一步,带着一股汗酸味,挡在了他的面前。
“哟,这不是老李家的那个‘秀才’吗?
怎么,不在家好好读书,跑这儿来淘宝贝了?”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了起来。
李墨抬起头,看到了一张堆满假笑、油光满面的胖脸。
古玩街有名的奸商——刘胖子。
刘胖子的小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的、不怀好意的光芒,他显然也注意到了林墨刚刚目光停留的方向,胖手一伸,抢先一步,将那块覆盖着黄褐色皮壳的鹅卵石,连同旁边一块更大、皮壳表现更“漂亮”的石头一起抓在了手里。
“小子,眼光不错啊?”
刘胖子掂量着手中的石头,脸上挂着那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笑容,“怎么,看上这两块‘璞玉’了?
这可是我压箱底的好货,准备送去广州卖大价钱的!”
李墨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他知道,麻烦来了。
这个狡猾的胖子,未必真看出了那块籽料的价值,但他惯于察言观色,定然是从自己刚才细微的神情变化中,嗅到了什么。
摊主,那个板寸头青年,也抬起头,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没有作声。
李墨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看了一眼刘胖子手中那块真正的木标,又看了看旁边那块皮壳光滑、但内部大概率是普通石头甚至更差的“幌子”,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启动资金只有五十块,而奸诈的刘胖子己经插手。
这块蕴藏着无限可能的重生第一桶金,他能顺利得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