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拎着咖啡杯的手微微发抖，却凭借职业本能掩饰得天衣无缝。
刚才江承羽的“你不是领导了吗？”
还在空气里徘徊，像什么看不见的针。
苏明语嘴角挂起一抹极浅的讽刺，“临时工头而己，还没来得及沾沾自喜，就己经风口浪尖了。”
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一点，仿佛只是跟老同事打趣。
会议桌另一端，江承羽翻开笔记本，眉头没有松开，声音低冷：“风口浪尖是我们每个人的常态，明语。
只不过这次你站得更高，摔下来也疼得更狠。”
“S级项目，我只是个临时负责人，”苏明语用手指在桌面上悄悄敲了两下，“想拽我垫背，至少得给个说法吧？”
江承羽目光没有移动，眼神像一堵结实的墙，“能力和责任，总要有一边配得上。”
会议室里陆续来了几位中层，脚步匆匆，安静得令人窒息。
苏明语拿出策划提案递了过去：“先说创意方向吧。
重组以后，团队需要快速整合，但不能丢掉调性。
我的初步想法是走‘都市流动’主题——用城市的节奏和气氛做连接。”
江承羽瞥了一眼，淡淡：“流动是没错，可你太过柔和。
我们要的是让行业都震动的爆点，不是温吞水。”
赵经理插话：“‘都市流动’蛮有新意，不如听听明语怎么扩展？”
苏明语刚要开口，江承羽却抢先说道：“城市不是温情脉脉的流水灯影。
竞争、效率、冲突，是一切广告的内核。”
苏明语不动声色：“如果只看到冲突、效率，那广告永远只能是一道硬壳。
我想加一点韧性，像城市早晨的阳光——虽然夹杂噪音，但也有温暖。”
“温暖是表象，底层逻辑还是要强势，”江承羽的口气没有起伏，“客户给的钱，买的是话题性。”
苏明语盯住他的眼睛，突然一笑：“强势里也得有转圜。
市场不只有你家话题，客户要业绩，也在乎口碑。
若不能让人心生共鸣，一时热度之后剩下什么？”
会议桌边的空气仿佛被点燃，几位同事悄然交换眼神。
紧张对峙中，江承羽轻轻合上笔记本：“那就拿出更有说服力的方案。
下周之前，谁的创意更能打动客户，听谁的。”
她瞟了一眼时间，距离苏小溪放学还有西小时。
今天是女儿在新学校的第三天，小溪昨晚说：“妈妈，我不喜欢新老师，他讲话很凶，别的小朋友都不跟我玩。”
苏明语想起女儿的小脸，无声叹气。
生活就像桌上的策划案，哪有一劳永逸。
某种情绪涌上来，她把手里的资料摞得规矩些，把会议重心引回团队整合和分工细节。
整个过程中，江承羽始终像一道带电的屏障，偶尔一句冷评，就能让她的思路被迫转向。
“你昨天招的新策划，那个女童鞋，你觉得她能顶得住吗？”
他在会议尾声低声问道，带着难掩的质疑。
“顶不住也得顶。
现在是非常时期，每一个人都是筹码，也都是机会。”
苏明语挑眉，以退为进。
会议结束，众人散去，江承羽没有立刻走。
他突然放低声音，语气罕见地柔和一些：“重组以后，很多人都在观望，你太急了。”
苏明语闻得到咖啡的余温，白瓷杯边还印着自己淡粉色的唇印，她轻轻眨眼：“不急还能怎么办？
你们有家底，我只剩拼命。”
他面部微微抽动，像是被触及了某根敏感的神经。
江承羽罕见地沉默几秒，低声道：“家底未必就能应付所有人情债，你的拼命我看得见——只是，别太倔。”
苏明语不置可否，转身离开会议室。
走廊回荡着她皮鞋的清脆跫音，像是暗中给自己打气。
她刚推开办公室门，手机屏幕亮起，是苏父发来的微信：“明语，今天小溪怎么还没说去兴趣班？
你是不是又忙了？”
她头痛地搓搓额角，回复道：“学校刚换环境，她还需要适应。
我下班早点接她。”
苏父的回复像催命符一样弹出来：“别总说适应。
你得多花心思，她现在成长最关键。”
苏明语想笑，却只能无力地放下手机。
她的办公室玻璃隔出一方安静，与外面会议区的高压形成反差。
还没喘口气，新同事张丽敲门进来，脸上带着紧张和期待。
“苏姐，刚才的会议，江主管是不是不满意我们方向？”
“你也听到了。
他就那样，喜欢先扑灭一切热情，然后逼你加班加点。
我喜欢把提案做成舒服的东西，我们一起努力就对了。”
苏明语说着，帮张丽重新排版文件。
张丽犹豫地说：“我有点怕他，感觉像踩在针尖上。”
苏明语向窗外看了一眼，天色正好，云层在沪辰市上空不断拉扯。
“怕是正常。
都市打拼没谁轻松。
就像广告里的主角，总得把每个场面撑住——哪怕真心情绪快溢出来了。”
张丽似懂非懂地笑，苏明语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放松些去准备下一个提案。
办公室一阵寂静，苏明语翻开桌上的日程，满页会议和电话。
她卸下职业坚甲，脑海中却盘旋着女儿的软糯声音、父亲的叮咛，还有江承羽那句“别太倔”。
回家的路上，林莞心的电话适时接入，声音温软如夏日风：“明语，今晚要不要一起拉个心理小组？
你今天一定又被公司那群大佬折腾惨了吧。”
苏明语嘴角一翘，“不只大佬，还有大魔王。
你要不开个江承羽心理解剖工作坊？”
林莞心轻笑，“如果他肯来，我还真能治治他的强迫症。”
“你可别真试，他的脸能把心理沙发给坐穿。”
苏明语终于轻松了一下。
林莞心轻声问，“小溪还好吗？”
“还在适应。”
苏明语踩着斑马线，霓虹打在她肩头，她忽然觉得城市有点温柔，又有点冷酷。
她加快脚步，手中包里的策划案和小溪的换洗衣物叠加在一起，仿佛一场跨界的长期战役。
沪辰市的晚风擦过，她抬头望见办公楼玻璃倒影中自己的脸，既坚硬又柔软。
一切挑战都还在路上，劲敌也许并非生死对决，更像是一面镜子。
苏明语低头，看见手机屏幕上林莞心发来的“加油”，她知道，明天还会有不设防的交锋等着她。
今晚，她打算先安心接女儿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