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的腥气和干枯的血迹混杂在夜色里，荒山的气息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心跳未平，仍能听见刚才猎杀者的远去脚步，在林间回旋如鬼祟。
残卷被紧紧包裹于怀中，他不敢有丝毫松懈。
风声渐大，树梢几只鸦鸟扑腾，旋即又归于沉寂。
就在他准备沿着沟壑继续前行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压低的喘息。
林烬本能地后退半步，枯枝横在胸前。
他眼神锐利，扫过一丛杂草间的阴影。
一只鞋破了洞的脚伸出来，沾了泥和干血。
后面，是一个少年，脸上带着未干的血痂，双眸荒野般凌厉，咬牙抑制住痛苦。
他身躯修长，半边衣袖撕裂，胸口几个深紫伤口正在渗血。
林烬心头一紧——此人不像追兵，却也难辨友敌。
少年看他，眉头微挑：“别动——你是追兵吗？”
林烬沉默，很快判断出对方同样逃亡。
低声道：“不是。
林家人，遭劫。”
那少年嘴角动了动，扬起一丝古怪的笑意：“林家？
倒没想到，在这荒山还能遇到你们。”
林烬眉心微动，他谨慎收起残卷，目光扫向对方身旁。
“你受了伤，追兵就在山脚。
一人待着会死。”
少年“哼”了一声，却手指悄悄扣住腰间酒葫芦，酒香混着血腥气：“死，早习惯了。
你追兵比我多？”
林烬并未答话，蹲下身小心观察其伤口。
那伤口新旧交错，明显未上药，伤情却不致命。
少年见他审视，忽地仰头饮了一口烈酒，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与疲惫。
山风将烬火拂过两人。
林烬谨慎试探：“你叫什么名字？”
“风雀。”
少年嗓音粗哑带着几分洒脱，“半妖后裔。”
林烬心头微震，荒山上半妖常遭嫌弃，此子却半点不掩饰自身身份。
他低声：“追兵多在南坡，如你愿意，我帮你遮掩气息。
一起往北走。”
风雀望他许久，眸中带着审视和防备。
一阵寒风袭面，枯叶飘落到两人之间。
风雀最终点头：“反正也没处可去。”
林烬简短地包扎了风雀伤口，取出一点爷爷留下的草药。
风雀咬牙忍痛，看着林烬动作利落，微微一诧：“你还懂些草药？”
“学过些。”
林烬低头搜寻：“此地灵气稀薄，药效有限，只能暂缓伤势。”
风雀吞下药渣，眉头微蹙：“你林家不是炼丹世家吗？”
林烬手中一颤，却未回答。
他只抬眼瞥见远处的夜色，又将话题压下。
林间骤然传来犬吠与甲甲兵器撞击声。
林烬神色一紧，立刻婉转：“不能停，得换路。”
他小声道：“追兵按惯例顺着血迹搜寻，但这边有一处枯井——可暂避片刻。”
风雀嘟囔了一句“算你机灵”，摇晃着起身，紧随林烬身后。
两人穿行荒野，不时拐入密林或翻越土坡，脚步在枯枝和腐叶间极轻，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途中，风雀时不时抽搐，林烬不发一言，静静递去水囊。
风雀接过水，豪饮一口，忽然咧嘴苦笑：“你是看我不像个正经人吧。”
林烬摇头：“荒山求生，无分正邪。”
风雀低声“嘿”了一下，目光中带着一丝罕见的温热。
他忽然压低嗓音：“你可知，是哪个宗门的人动的手？”
林烬眸中闪过痛楚：“不知。
只见到一道黑袍人影，杀气逼人。”
风雀沉默半晌，眼眸中光芒变幻。
林烬发现他的手指过长，指甲微尖——果真有妖族血统。
他忽问：“你为何在此？”
风雀懒懒地说：“替人带个消息，顺便讨口酒钱。
结果一路被追，这帮正道狗眼里不揉沙子，半妖就是祸患。”
林烬听他说得轻描淡写，心中却隐隐生出惺惺相惜。
他忽然问：“既己结仇，你打算如何脱身？”
风雀扬眉一笑，虽有痛意，却豪气不减：“拦路的，管他是谁，能打就打，不能就跑。
还有你这小子，好歹心眼不坏。”
林烬第一次笑了笑，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一起逃吧，有伙伴比独行好。”
林间夜色更深，树影晃动，两人的身影被月光拉长。
忽然一队黑衣人从西侧奔至，脚步急促，刀光如练。
林烬骤然伏地，将风雀一把拉入树后，两人屏息凝气。
黑衣人怒喝：“两个小鬼乱跑！
搜！”
林烬摸出藏在腰间的小石片，稳稳夹在指间。
风雀见状，微微一怔，却也不声不响递来一块破旧酒葫芦，动作自然，像在递武器。
林烬会意，暗自抽气，将酒葫芦甩向远处的石头。
只听“叮”的一声，黑衣人霎时举刀奔去。
林烬趁机疾步，拉着风雀转入右方枯井。
井口***，杂草丛生。
两人跳下井壁，泥浆漫过膝盖，一丝灵气在井底涌动。
林烬屏息定神，感知残卷微热。
他感到残卷内有丝丝灵气，被井底古老阵法牵引。
风雀也微微惊诧，眸中露出精光。
枯井微光中，两人短暂喘息。
林烬低声：“井底有阵，可藏踪半日。”
风雀嘴角扯起笑意，呼出一口酒气：“林家祖传残卷，果真不俗。
果然没选错盟友。”
林烬望向风雀，目光坚定：“非盟即敌。
既结为同盟，你我共进退。”
风雀干脆大笑，却咳出几口血：“爽快！
荒山两鬼，且看谁先熬到明天。”
两人依靠井壁坐下，风雀低声吟起某个古老的妖族调子。
林烬静静聆听，心头杂乱的恐惧在歌声中安稳了几分。
夜风渐止，西周逐渐静谧。
林烬暗暗感到，残卷内隐现符文，似有回应。
他想起爷爷零碎提过的传承，大劫之后，能得一知己，己是命中的幸运。
井口外的追兵渐远，月色洒落在井底，映出两人的剪影。
林烬低声道：“休整片刻，还需继续往北。”
风雀点头，倚靠井壁，小憩片刻。
两人虽陌生，却己在劫难中结下命运的纽带。
月光下，残卷微微发亮，林烬收起所有恐惧，心头有了新的勇气。
命运的涡流里，他和风雀共同行走，正在书写属于他们的困厄与壮烈。
荒山深处，夜未央，新同盟己然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