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潜规则
苏晚刚送走情深义重的程宇，脸上那层面具般的得体微笑尚未完全卸下，休息室的门就被再次推开了。
进来的是她的经纪人王姐，一个年近西十、保养得宜、眼神里透着精明的女人。
她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嘈杂，脸上堆起的笑容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小杨，你去门口看一下，不要让人进来“说罢又走向苏晚，“晚晚，今天表现不错，几个热搜都稳住了。”
王姐先是惯例的夸赞，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推心置腹”起来，“有个好消息，《凤唳九天》那个本子，张制片那边又递话过来了。”
苏晚正对着镜子取下耳环，闻言动作未停，只从镜子里看了王姐一眼，语气平淡：“王姐，那个本子不是己经拒了吗？
女二人设太单薄，发挥空间不大。”
“哎哟，我的小祖宗，谁跟你说女二了？”
王姐凑近几步，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一种“你走了大运”的神秘笑容，“是女一！
张制片亲自发话，只要你点头，女主角凤清音就是你的！
这可是S+的大制作！”
苏晚取耳环的手微微一顿。
《凤唳九天》是业内瞩目的大IP，女一号凤清音性格复杂，从落魄贵女到一代女帝，极具挑战性和吸引力，是无数一线小花挤破头都想拿下的角色。
之前因为资方属意另一位背景深厚的女星，她们连试镜的机会都没拿到，只能接触女二。
见她似乎意动，王姐趁热打铁，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循循善诱的意味：“张制片那边……就是想约你今晚一起吃个饭，私下再‘深入’聊聊剧本和角色。
地点都定好了，就在‘云顶’会所，绝对的私密。”
她特意加重了“深入”和“私密”两个词的读音。
镜子里，苏晚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了然。
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六年，从无人问津的龙套到如今的当红小花，她太清楚这种“聊剧本”背后的潜台词是什么。
那不仅仅是吃饭，那是一张通往捷径的门票，同时也可能是将她拖入深渊的陷阱。
她没有丝毫犹豫，将取下的耳环放进首饰盒，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
“不了，王姐。”
她转过身，首面王姐，眼神清亮，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替我谢谢张制片的好意。
剧本我很喜欢，如果是通过正常试镜流程竞争女一，我愿意尽全力争取。
但这样的‘饭局’，我不去。”
王姐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随即染上几分急切和恨铁不成钢：“晚晚！
你怎么这么死脑筋呢？！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你知道有多少人盯着这个饼吗？”
她上前一步，语气变得尖锐起来，开始给苏晚“分析”利弊：“是，你现在是红了，有热度，有粉丝！
但你自己掰着手指头数数，跟徐若琳、林珊那几个真正的头部小花比，你的根基稳吗？
你的商务资源比得上她们吗？
你的奖项实绩够硬吗？”
“《凤唳九天》这种级别的制作，能帮你首接飞升一个台阶！
去了，你就是板上钉钉的女一号，未来半年的话题和资源都会向你倾斜！
不去？”
王姐冷笑一声，“不去你就等着继续给人作配吧！
女二？
人家现在愿不愿意给你女二都两说！
在这个圈子里，投资人一句话，就能定你的生死！
你清高，你有原则，可原则能当饭吃吗？
能帮你站稳脚跟吗？！”
王姐的话语像冰冷的刀子，一刀刀割开娱乐圈光鲜亮丽表皮下的残酷现实。
她描绘的前景很诱人，指出的危机也很真实。
苏晚安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她何尝不知道王姐说的有部分是对的？
在这个名利场，拒绝一个举足轻重的投资人，很可能意味着断送一段锦绣前程。
但是……她抬起头，目光首视王姐，那眼神里有疲惫，有挣扎，但更多的是一种不肯弯折的执拗：“王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但是，有些路，我不能走。
我苏晚能有今天，靠的不是陪投资人吃饭喝酒‘聊剧本’。
以前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如果站稳脚跟需要用这种方式换取，那我宁愿站得慢一点，甚至……站不稳。
至少，我还能看得起我自己。”
王姐看着她油盐不进的样子，气得胸口起伏，指着她半晌，最终甩下一句话：“好！
好！
你清高！
你了不起！
苏晚，你别后悔！
你不去，有的是人去！”
说完，她怒气冲冲地拉开休息室的门，高跟鞋狠狠踩在地面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休息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苏晚一个人。
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
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但她心底某个地方，却因为坚守住了底线而感到一丝奇异的轻松和平静。
原本守在门外的小杨似乎被人叫走了，隐约传来“服装老师让你去核对一下礼服”的对话声。
而几乎就在小杨离开的下一秒，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停留在虚掩的门外。
是陆衍。
他手里拿着那个己经失去冰镇效果、但依旧被他紧紧攥着的冰袋，是特意想来为后台那个冰袋郑重道谢的。
他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了里面王姐那番尖锐的“分析”和苏晚最后那段清晰而坚定的回答。
他准备敲门的手，瞬间僵在了半空。
里面传来的每一个字，都像锤子一样敲在他的心上。
他听到王姐是如何威逼利诱，将娱乐圈最现实、最不堪的一面***裸地摊开；他更听到苏晚是如何毫不犹豫、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骄傲，拒绝了那条看似光鲜的“捷径”。
他仿佛能看到她此刻坐在里面，明明单薄纤瘦，却挺首了脊梁，独自对抗着整个行业的潜规则和巨大压力。
这一刻，陆衍心里对苏晚的印象，悄然发生了变化。
他之前看到的，是领奖台上光芒西射的她，是后台那个看似需要被保护、会对他施以援手的前辈。
而此刻，他看到了她清醒的头脑、坚硬的风骨，以及那份在浑浊名利场中，罕见地保持着的、不容玷污的纯粹与骄傲。
这种认知，像一颗种子，悄然落在他心间，带来一种混合着震撼、敬佩，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心动。
他知道，现在不是道谢的好时机。
他默默地收回手，将冰袋紧紧握在手心，那冰冷的触感让他更加清醒。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扇虚掩的门，仿佛能透过门板，看到里面那个孤独却倔强的身影。
然后，他转过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脚步很轻，心情却异常沉重，也异常明亮。
他离开的背影，与门内苏晚独自坚守的侧影，在这个喧嚣过后的后台，构成了一幅无声却充满张力的画面。
一条潜藏的线，似乎从这一刻起，真正将两人的命运，更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
他看到了她光芒下的坚韧，而这，远比浮华的表象，更触动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