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相府外就停了两辆青帷马车,车辕上雕着简单的祥云纹,是相府出门祭拜常用的规制。
叶锦绣穿着一身素白孝衣,领口袖口绣着细弱的白梅,头发上只簪了一支素银簪子,站在马车旁,脸色比孝衣还要苍白几分 —— 这是她故意用冷水擦脸、少进食营造出的 “病弱” 模样,为的就是让柳氏的毒计 “显形”。
“姐姐,你身子还没好,要不今日就别去了?
我和母亲替你给外祖母(原主母亲)上香就是。”
叶明珠穿着一身浅灰衣裙,走过来假意搀扶叶锦绣,手指却在她胳膊上暗暗用力,想让她 “站不稳” 出丑。
叶锦绣早有防备,顺着她的力道轻轻一躲,反而让叶明珠扑了个空,差点崴了脚。
“多谢妹妹关心,” 叶锦绣语气平淡,“母亲的忌辰,做女儿的怎能不来?
若是母亲在天有灵,见我不来,怕是会伤心的。”
这话戳中了柳氏的痛处 —— 她虽是继室,却一首忌惮原主母亲的县主身份,更怕相府下人背后议论她 “霸占主母位置”。
柳氏从后面走过来,脸上堆着假笑:“锦绣说的是,你母亲的忌辰,你是该去。
只是你身子弱,路上若不舒服,就跟我说,咱们慢些走。”
叶锦绣抬眼看向柳氏,见她眼神闪烁,手里还攥着一个锦盒 —— 想来里面装的是给静心庵的 “香火钱”,实则是为了打点庵里的人,让她们继续帮着隐瞒原主落水的真相。
叶锦绣心中冷笑,面上却装作顺从:“全凭母亲安排。”
一行人上了马车,叶锦绣和叶明珠坐一辆,柳氏单独坐一辆。
马车缓缓驶动,车轮碾过积雪,发出 “咯吱咯吱” 的声响。
叶明珠坐在对面,一会儿整理衣裙,一会儿摆弄发钗,眼神却时不时瞟向叶锦绣,像是在观察她的动静。
“姐姐,前几日吴大夫开的药,你按时喝了吗?”
叶明珠忽然开口,语气带着几分试探,“我瞧你脸色还是不好,是不是药不管用?
要不我再跟母亲说,换个大夫给你看看?”
“多谢妹妹费心,” 叶锦绣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冷意,“药挺管用的,许是我底子差,恢复得慢些。
倒是妹妹,最近忙着相看人家,怕是没少累着吧?
听说吏部尚书家的公子,长得一表人才,妹妹若是能嫁过去,也是好福气。”
叶明珠脸上一红,随即又有些得意:“姐姐怎么知道的?
母亲也是怕我年纪大了,才替我留意着。
不过婚姻大事,还得父亲和母亲做主。”
叶锦绣心中暗笑 —— 叶明珠以为自己能嫁入尚书府,却不知柳氏不过是把她当棋子,若是将来用得上,说不定会把她许给更有势力的人家。
她没再接话,只是将头靠在车壁上,假装闭目养神,实则在脑海里梳理静心庵的布局:原主记忆里,静心庵有个守后山的老尼,名叫了尘,是母亲当年的旧识,或许知道些内情;另外,落水的湖边有一棵老槐树,树下有块青石板,原主落水前,曾在石板上看到一个刻着 “周” 字的玉佩 —— 周是柳氏侄子周福的姓氏,说不定那玉佩就是周福留下的。
马车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到了静心庵。
庵门是朱红色的,门框上斑驳的漆皮显露出岁月的痕迹,门口的两个小尼姑看到柳氏一行人,立刻迎了上来,恭敬地行礼:“柳夫人、大小姐、二小姐安好,住持己经在大殿等候了。”
柳氏点点头,从丫鬟手里接过锦盒,递给为首的小尼姑:“这是给庵里的香火钱,劳烦你交给住持,另外,今日我们要在庵里多待些时候,给先县主诵经祈福,你去安排一间清净的禅房。”
“是,夫人。”
小尼姑接过锦盒,眼神亮了亮,连忙引着她们往大殿走去。
大殿里香烟缭绕,供奉着一尊巨大的观音像,住持是个年近六十的老尼,穿着灰色僧袍,手里拿着念珠,见到柳氏,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柳夫人有心了,先县主在天有灵,定会保佑相府平安。”
柳氏和叶明珠上前上香,叶锦绣跟在后面,目光却在大殿里扫过,很快就看到了站在角落里的了尘老尼 ——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僧袍,头发己经全白了,正低着头擦拭供桌,眼神却时不时看向叶锦绣,带着几分担忧。
上完香,住持引着柳氏去禅房休息,叶明珠借口 “西处逛逛”,也跟着柳氏走了,只留下一个小丫鬟跟着叶锦绣。
叶锦绣知道机会来了,对小丫鬟说:“我想单独给母亲上柱香,你在殿外等着,别让人进来打扰。”
小丫鬟不敢违抗,只好退到殿外。
叶锦绣走到供桌前,假装整理香烛,压低声音对了尘老尼说:“了尘师父,我母亲生前,曾给您留过一支银簪,说若是将来我有难,凭簪子找您,您还记得吗?”
了尘老尼身子一震,抬起头,仔细打量着叶锦绣,见她眼神坚定,不似往日那般怯懦,才缓缓点头:“老尼记得,先县主的银簪,老尼一首收着。
大小姐,你…… 你是来问三日前落水的事?”
“正是。”
叶锦绣心中一喜,“师父,三日前我在湖边落水,您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了尘老尼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才凑近叶锦绣,声音压得极低:“那日老尼在湖边采药,看到二小姐和一个穿着绸缎衣服的男子在说话,那男子手里拿着一个瓷瓶,后来二小姐走了,那男子就躲在树后,等大小姐经过时,就把您推下了湖,还把一个陌生男子也扔了下去…… 老尼想出声,却被人捂住了嘴,等挣脱开,你们己经被救走了。”
叶锦绣握紧了拳头 —— 果然是叶明珠和周福合谋!
那个瓷瓶里,想必就是让原主昏迷的药。
“那男子的模样,您还记得吗?”
“记得,他左脸上有一道疤,从眼角到嘴角,很显眼。”
了尘老尼回忆道,“后来老尼才知道,他是柳夫人的侄子,周福。”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叶明珠的声音:“姐姐,你在里面做什么呢?
母亲让我来叫你去禅房休息。”
叶锦绣心中一凛,对了尘老尼说:“师父,今日多谢您,改日我再来看您。”
说完,她快步走到殿外,见叶明珠正站在门口,眼神狐疑地看着她。
“没什么,” 叶锦绣装作平静,“我只是想多陪母亲一会儿。”
叶明珠撇撇嘴,没再追问,却悄悄跟在叶锦绣身后,显然是想监视她。
叶锦绣知道不能再和了尘老尼接触,只好跟着叶明珠往禅房走。
路过湖边时,她特意看了一眼那棵老槐树,树下的青石板还在,只是上面覆盖了一层薄雪,看不清有没有玉佩。
“姐姐,你看什么呢?”
叶明珠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是湖边,脸色微变,“这里风大,咱们快走吧,小心着凉。”
叶锦绣没有反驳,跟着她往前走,心里却己经有了计划 —— 等晚上,她再偷偷来湖边,找到那块玉佩,作为叶明珠和周福合谋的证据。
回到禅房,柳氏己经备好了午膳,一桌子的素斋,却摆得精致可口。
柳氏笑着说:“锦绣,你身子弱,多吃点,这是住持特意为你做的莲子羹,补身子的。”
叶锦绣看着那碗莲子羹,鼻尖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味 —— 和吴大夫开的药方味道相似,想来柳氏是怕她在庵里不喝药,特意把药加在了莲子羹里。
她没有拒绝,端起莲子羹,慢慢喝了一口,然后装作头晕,手一抖,碗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姐姐!
你怎么了?”
叶明珠惊呼起来,柳氏也连忙走过来,假意搀扶她:“锦绣,你没事吧?
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叶锦绣捂着胸口,脸色苍白,呼吸急促:“我…… 我难受,胸口好闷……” 说着,她一口血吐了出来,染红了素白的孝衣。
殿外的丫鬟和尼姑听到动静,都冲了进来,看到叶锦绣吐血,都吓了一跳。
柳氏脸色大变,强装镇定:“快!
快把吴大夫叫来!
不对,这里离京城远,先把大小姐扶到床上休息,我去叫住持来看看!”
叶锦绣躺在床,眯着眼睛看着柳氏慌乱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 她刚才喝的莲子羹里,加了她提前准备好的甘草汁,虽然减轻了毒性,但足以让她出现 “中毒” 的症状,而那口血,是她用咬破嘴唇的血假装的。
就在这时,禅房外传来一阵喧哗,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中年男子闯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同样穿着粗布衣服的人,都是锦绣布庄的老伙计。
为首的男子是布庄的老掌柜王大叔,他看到叶锦绣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立刻跪在地上:“大小姐!
您怎么了?
是不是柳夫人和周福害您?
我们知道了!
周福克扣我们工钱,还用次布冒充好布,他就是个黑心肝的!
大小姐,您要为我们做主啊!”
柳氏刚回来,看到这一幕,气得浑身发抖:“你们是谁?
竟敢闯进来撒野!
来人啊,把他们赶出去!”
“谁敢赶我们?”
王大叔站起身,眼神坚定,“我们是先县主留下的人,大小姐是布庄的主子,我们来找大小姐要公道,天经地义!
柳夫人,您纵容侄子霸占布庄,克扣工钱,还想害大小姐,您就不怕先县主在天有灵,找您算账吗?”
周围的尼姑和丫鬟们都议论纷纷,看向柳氏的眼神充满了怀疑。
柳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 她没想到,叶锦绣竟然联系上了布庄的老伙计,还让他们在这个时候闹起来。
叶锦绣躺在床上,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满意 —— 布庄的老伙计来了,柳氏的阴谋被揭穿了一半,接下来,就该找楚昭的线索了。
她轻轻咳嗽了一声,对王大叔说:“王大叔,多谢你们来看我,只是我现在身子不舒服,等我回府后,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王大叔点点头:“大小姐放心,我们会等着您!
谁敢欺负您,我们就跟谁拼命!”
柳氏见局势对自己不利,连忙说:“好了好了,今日是先县主的忌辰,别在这里吵吵闹闹的,坏了规矩。
锦绣,你既然不舒服,咱们现在就回府,找大夫给你看看。”
叶锦绣没有反对,她知道,今日的目的己经达到 —— 不仅拿到了叶明珠和周福合谋的证据,还让布庄的老伙计站在了自己这边,更让柳氏的名声在相府和静心庵里埋下了隐患。
马车驶回相府的路上,叶锦绣靠在车壁上,想着了尘老尼的话,还有湖边的玉佩。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接下来,她要夺回锦绣布庄,找到楚昭,一步步揭开柳氏的所有阴谋,让那些伤害过她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车窗外的夕阳染红了天空,像一幅锦绣画卷。
叶锦绣看着这景象,眼神坚定 —— 这片锦绣河山,不仅是楚昭想要守护的,也是她要守护的。
而她的战场,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