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夜战巅峰凌晨两点五十七分。老旧的小区早已陷入沉睡,唯有零星几盏灯火,
固执地亮在浓稠的夜色里。其中一盏,属于陈默。房间逼仄,窗帘拉得严实,
将外界彻底隔绝。只有电脑屏幕的光,是这片小天地里唯一的光源,
幽幽地映在他年轻却过分专注的脸上。十六岁的年纪,本该满是胶原蛋白的脸颊,
却因为长期熬夜和缺乏日照,显出一种不太健康的苍白。他的手指在机械键盘上飞舞,
快得几乎带出了残影。清脆的“嗒嗒”声密集如雨,敲碎了夜晚的寂静,
也敲响了他一个人的战场号角。耳机牢牢罩住他的耳朵,将一切杂音过滤。此刻,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神域》——这款风靡全球的MOBA游戏。
方技能撕裂空气的爆鸣、自身英雄释放大招时震撼人心的音效、以及那最终定格在屏幕中央,
伴随着激昂系统提示音的“胜利”标志……所有这些,
共同奏响独属于他的、血脉贲张的交响乐。这局游戏,是通往国服巅峰的最后一步,
也是最艰难的一步。对手是成名已久的职业选手组成的车队,
双方在高地前拉扯了足足五分钟,每一个走位,每一次技能交换,都关乎最终的胜负。
陈默操控着他最擅长的英雄“影刃”,一个潜伏于暗影之中的刺客。他的眼神锐利如鹰,
紧紧锁定着屏幕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却浑然不觉。“浪客,
看我位置,准备跟上。”陈默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出,低沉而冷静,
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他的游戏ID是“不语者”,人如其名,在团队语音里,
他通常是话最少的那一个,但每一次开口,都必然指向最关键的执行点。“收到!不语大佬,
就等你开团了!”耳机里传来队友“浪客”林涛亢奋的回应。
他是陈默在游戏里认识的固定队友,性格外向,是团队里的气氛担当。
屏幕右下角的时间跳到了三点整。就是现在!陈默眼中精光一闪。影刃如同鬼魅般,
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切入战场!闪现!大招千影杀!刹那间,屏幕上光影爆裂,
无数道黑影分身同时扑向对方的核心输出!速度之快,时机之刁钻,让对方根本来不及反应!
“卧槽!漂亮!”林涛在语音里激动地大吼,几乎要震破陈默的耳膜。
他操控的战士英雄紧随其后,如同重型坦克般碾入敌阵。混乱的团战中,
陈默的手指在键盘上划过一道残影,精准地点击、敲击。影刃的本体在人群中穿梭,
每一次现身,都伴随着敌方英雄血条的骤降和倒下的身影。Double Kill!
Triple Kill!Quadra Kill!四杀的系统提示响彻峡谷!
最后一名残血敌人仓皇逃向泉水,陈默的影刃如同附骨之疽,极限距离的一记影袭出手!
Penta Kill!五杀!团灭!“ACE团灭!”“推塔推塔!赢了赢了!
”林涛的声音已经喊得变了调。
对方基地水晶在Phoenix战队陈默和林涛所在的临时队伍五人的集火下,
轰然爆炸!屏幕被渲染成一片辉煌的金色,巨大的“胜利”标志占据了中央。紧接着,
一条更为炫目的横幅缓缓展开,
伴随着全服公告的系统语音:**“恭贺玩家‘不语者’登顶《神域》国服巅峰榜第一!
”**成了!陈默一直紧绷的身体,猛地松弛下来,重重地靠在了那张并不舒服的电脑椅上。
他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积压的所有紧张和压抑全部置换出去。
一直紧抿着的嘴角,难以抑制地,向上扬起一个细微却真实的弧度。不语者。从今夜起,
这个ID将不再仅仅是一个代号。它将刻在《神域》国服数百万玩家的顶峰,
接受无数人的仰望、审视,或许还有嫉妒。他摘下耳机,
窗外寂静的夜色如同潮水般涌入耳中,对比刚才激烈的战况,形成一种近乎真空的宁静。
极度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袭来,但精神却处在一种异常亢奋的状态,
指尖还残留着刚才激烈操作的轻微颤抖。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身后那扇老旧的房门,
不知何时被悄悄推开了一条窄窄的缝隙。父亲陈建国那张阴沉的脸,
在门外的阴影里停留了片刻,眼神复杂地扫过他那因胜利而微微放松的背影,
以及屏幕上那尚未褪去的辉煌字样,然后,又无声无息地,将房门合拢。缝隙消失,
仿佛从未存在过。房间里,只剩下屏幕散发的微光和少年抑制不住的、低低的喘息声。
国服第一的荣耀,像一枚滚烫的烙印,烫在胸口,也像一颗悄然埋下的种子,
在这个寂静的凌晨,无声地扎根。而窗外的夜,还很长。黎明,尚未来临。
2 晨光裂痕清晨六点半,生物钟准时将陈建国唤醒。他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起床,
洗漱,换上那身洗得有些发白、但依旧熨烫平整的工装。镜子里映出一张刻满岁月痕迹的脸,
眉头习惯性地蹙着,嘴角向下撇,构成一副近乎永恒的、不苟言笑的表情。走到客厅,
妻子王秀娟已经在厨房里忙碌,稀饭的香气和煎蛋的滋啦声弥漫开来。陈建国没说话,
径直走到窗边,“哗啦”一声拉开了厚重的窗帘。天光微亮,灰白的光线透进来,
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细小尘埃,
也照亮了茶几上那几张散落的、印着《神域》英雄图案的宣传页。
陈建国的眉头瞬间锁得更紧。他走过去,粗粝的手指带着显而易见的厌恶,
将那几张彩纸胡乱抓拢,揉成一团,精准地扔进了角落的垃圾桶。做完这一切,
他才像是完成了某种净化仪式,在老旧沙发上坐下,拿起昨天的晚报,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房门。他知道儿子昨晚又熬到很晚。具体多晚,
他不清楚,也不想去问。那扇门背后透出的微弱光线和隐约的键盘声,像一根细小的刺,
扎在他敏感的神经上。游戏,游戏,又是游戏!那东西就像附骨之蛆,
把他曾经乖巧至少表面上是的儿子变得魂不守舍,成绩一落千丈,甚至……敢顶撞他了!
想到这里,陈建国胸口一阵发闷。“小默,起床了!吃早饭了!
”王秀娟端着稀饭和小菜从厨房出来,朝着走廊方向喊了一声,
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没有回应。王秀娟看了丈夫一眼,见他脸色不善,
便又提高了些音量:“陈默!听到没有?快起来,要迟到了!”几秒钟后,
房门“咔哒”一声轻响。陈默走了出来。他低着头,额前细碎的黑发遮住了部分眼睛,
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身上还是那套宽大的、印着模糊动漫头像的居家服,
整个人透着一股没睡醒的萎靡,以及一种与这个家庭格格不入的疏离感。
他沉默地走到餐桌旁,拉开椅子坐下,动作轻缓,几乎不发出声音。“快吃,
吃完赶紧去学校。”王秀娟把盛好的稀饭推到他面前,又给他夹了个煎蛋,语气带着催促,
“你看看你这脸色,昨晚又几点睡的?跟你说了多少次,晚上不要……”“知道了。
”陈默打断母亲的话,声音有些沙哑,带着熬夜后的疲惫。他拿起勺子,低头小口喝着稀饭,
拒绝交流的姿态很明显。王秀娟的话被堵了回去,有些讪讪地,也坐了下来。
餐桌上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碗筷偶尔碰撞的轻微声响,
和窗外逐渐喧闹起来的车流人声。陈建国放下根本没看的报纸,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儿子身上。
那眼神里,有审视,有不满,还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焦躁。“昨天晚上,”陈建国开口了,
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砸在桌面上,“你屋里灯亮到后半夜。”这不是询问,是陈述,
是审判的开场白。陈默握着勺子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出些微白色。他没有抬头,
也没有回答,只是喝粥的动作停顿了一瞬。“我在问你话!”陈建国的声音陡然拔高,
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王秀娟紧张地看了看丈夫,又看了看儿子,嘴唇动了动,
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无声地叹了口气。“……在看书。”陈默的声音很低,
几乎含在喉咙里。“看书?”陈建国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看什么书?游戏攻略书吧!陈默,我告诉你,少在我面前耍这些小聪明!你那点心思,
全用在那些不入流的东西上了!”“打游戏怎么就不入流了?”陈默猛地抬起头,
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但那血丝之下,却燃起一簇压抑的火苗,“我靠它登顶了国服!
你知道吗?国服第一!”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想要证明什么的急切和委屈。“国服第一?
”陈建国愣了一下,随即怒火更炽,他“啪”地一拍桌子,震得碗碟哐当作响,
“那是个什么东西?啊?能当饭吃吗?能让你考上大学吗?能让你以后有份正经工作吗?!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指着陈默:“我告诉你陈默!你那些游戏,就是精神鸦片!
是电子海洛因!它除了会毁掉你,让你变成一个一事无成的废物,没有任何用处!
你给我趁早死了这条心!”陈默胸膛剧烈起伏着,眼睛死死瞪着父亲,
那簇火苗在父亲劈头盖脸的否定下,非但没有熄灭,反而烧得更旺。但他没有再争辩,
只是死死地咬着下唇,直到尝到一丝淡淡的铁锈味。“老陈,少说两句,
让孩子先吃饭……”王秀娟试图缓和气氛。“吃?他还吃得下饭?”陈建国怒火攻心,
“我看他是被游戏灌饱了!从今天起,给我断了你的网线!我看你还怎么玩!
”陈默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用一种混合着愤怒、失望和彻底冰冷的眼神,深深地看了父亲一眼,然后转身,
头也不回地冲回了自己的房间。“砰——!”巨大的摔门声,如同一声惊雷,
炸响在清晨的客厅里,也炸响在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庭上空。王秀娟被吓得一哆嗦。
陈建国气得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指着那扇紧闭的房门,手指都在颤抖:“反了!
真是反了天了!”餐桌上的稀饭,还在冒着微弱的热气,但空气中,
只剩下冰冷的对峙和无声的裂痕,在悄然蔓延。3 校园孤影教室里的空气闷热而粘稠,
带着粉笔灰和无数青春期身体散发出的混杂气味。数学老师在讲台上滔滔不绝,
三角函数公式写满了整块黑板,声音平板得像一台老旧收音机。
陈默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阳光透过脏污的玻璃,在他摊开的课本上投下扭曲的光斑。
他的目光落在窗外,操场上几个男生正在打篮球,奔跑、跳跃、欢呼,充满活力。
那是另一个世界,与他无关。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课桌下动着,
那是他练习了无数次的英雄连招指法。肌肉记忆深刻入骨,
远比黑板上的sin、cos更让他感到熟悉和安心。“陈默。
”一个轻柔的声音在旁边响起。陈默回过神,转过头。是苏晓晓,他的同桌。
她手里拿着一本笔记,眼神里带着一丝关切和犹豫。“刚才数学老师讲的这道题,
你听懂了吗?”苏晓晓小声问,将笔记往他这边推了推,“我看你好像……有点走神。
”陈默看着笔记本上工整清秀的字迹,又看了看苏晓晓那双清澈的眼睛,
心里掠过一丝极其微小的波澜。在这个以成绩论英雄的环境里,
苏晓晓是少数几个不会用“差生”标签来看待他的人。“嗯,谢谢。”他含糊地应了一声,
没有去接笔记,目光又移向了窗外。他不是不懂她的好意,只是此刻,
国服第一的兴奋感早已被清晨那场激烈的争吵冲刷得所剩无几,
只剩下沉重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说的空洞。苏晓晓看着他疏离的样子,抿了抿唇,
默默收回了笔记。她隐约知道陈默喜欢打游戏,甚至听说过他玩得很厉害,
但她无法理解那东西怎么能让他如此投入,甚至不惜与家庭产生那么大的矛盾。下课铃响,
老师刚宣布下课,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喂,你们看论坛了吗?昨晚国服第一易主了!
”一个男生举着手机,大声嚷嚷着。“看到了!‘不语者’!牛逼啊!
直接把星辰战队的中单给干碎了!”“这‘不语者’是谁啊?哪个职业选手的小号吗?
没听说过这号人物啊?”“路人王吧?这操作,这意识,绝对有职业水准了!
”议论声像潮水一样涌进陈默的耳朵。他低着头,假装整理书本,
心脏却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那是他的名字,他的ID,在那个他赖以呼吸的世界里,
正被无数人提及、讨论、仰望。“不语者……”苏晓晓也听到了周围的议论,
她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这个ID,觉得有点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她转过头,
想问问陈默知不知道,却看到他把头埋得更低,侧脸线条紧绷,仿佛在极力躲避着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陈默桌前,阴影笼罩下来。是体育委员赵峰,
也是班里少数几个明确表示看不起“只会打游戏的废物”的人之一。“哟,陈大学霸,
”赵峰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故意把“学霸”两个字咬得很重,“低着头干嘛呢?
琢磨你那游戏攻略呢?听说昨晚有个什么‘不语者’登顶国服了,该不会是你吧?
”周围响起几声压抑的嗤笑。陈默攥紧了拳头,指甲陷进掌心。他没有抬头,也没有回应。
在这种时候,任何反应都只会引来更多的嘲弄。“怎么不说话?默认了?”赵峰得寸进尺,
用手拍了拍陈默的肩膀,力道不轻,“我说,有那时间打游戏,不如多看看书,
下次考试别再给咱们班平均分拖后腿了,行不行?”屈辱感像火焰一样灼烧着陈默的神经。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死死地瞪着赵峰。
赵峰被那眼神里的狠戾惊得下意识后退了半步,随即有些恼羞成怒:“瞪什么瞪?
我说错了吗?”“赵峰,你够了!”苏晓晓看不下去了,站起身,皱着眉,
“老师叫你去办公室搬东西。”赵峰悻悻地瞪了陈默一眼,又看了看苏晓晓,哼了一声,
转身走了。周围的同学也渐渐散开,但那种无形的、将他隔绝在外的屏障,
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陈默重新低下头,看着自己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的手。这双手,
在虚拟世界里可以搅动风云,登顶巅峰,可在现实里,
却连一点微不足道的尊严都捍卫得如此艰难。国服第一的王座,是由数据和荣耀铸就,
光芒万丈。而王座之下,是他无法挣脱的、布满荆棘的现实阴影。放学铃声对于陈默而言,
不是解放,而是另一种压力的开始。他背着沉甸甸的书包,
里面塞满了几乎崭新的课本和永远做不完的试卷,慢吞吞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个疲惫的幽灵。他刻意放慢了脚步,
试图拖延那必然要面对的、令人窒息的氛围。路过街角那家熟悉的网吧时,
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一下。炫目的招牌,进进出出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
里面传出的隐约的游戏音效……一切都像磁石一样吸引着他。那里是他的避难所,
是他的王国入口。但他摸了摸口袋,里面只有几块坐公交车的零钱。
家里的电脑已经被父亲砸了,零用钱也被严格控制。他连进入那个世界的“门票”都没有了。
一种深刻的无力感攫住了他。他最终还是没有走进网吧,只是深深地望了一眼,然后低下头,
继续朝着那个称之为“家”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感觉格外沉重。推开家门,
一股低气压扑面而来。父亲陈建国坐在沙发上看着新闻,脸色依旧阴沉。
母亲王秀娟在厨房忙碌,看到他回来,也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回来了?洗手吃饭。
”没有询问,没有关心,只有例行公事般的交代。陈默沉默地换鞋,放下书包,洗手,
然后坐到餐桌旁。饭菜已经摆好,三人默默开始吃饭。
餐桌上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和电视里新闻主播毫无感情的声音。这种寂静,
比清晨的争吵更让人压抑。陈默味同嚼蜡地吃着饭,心里却翻江倒海。
国服第一的兴奋早已冷却,只剩下迷茫。这条路,他真的走错了吗?可是,除了这个,
他还有什么?学习?他努力过,但那一个个公式和文字,就像天书一样,
无法在他脑子里留下任何痕迹。他就像一台配置低劣的电脑,强行运行着不属于他的程序,
结果只有卡顿和死机。而游戏,是他唯一能流畅运行,甚至超频发挥的“程序”。
“今天……在学校怎么样?”王秀娟似乎想打破沉默,找了个安全的话题。“还行。
”陈默头也不抬。“什么叫还行?”陈建国放下筷子,目光扫过来,“老师讲的都听懂了?
作业都会做?”陈默握紧了筷子,没有说话。“我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
”陈建国的声音带上了火气。“听见了。”陈默的声音闷闷的。“听见了就回答!
是不是又在那里神游天外,想着你那破游戏?!”“我没有!”陈默猛地抬头,
声音提高了一些。“你还敢顶嘴?!”陈建国“嚯”地站起身,
手指几乎要戳到陈默的鼻子上,“我告诉你陈默,从今天起,你给我彻底断了念想!
再让我发现你碰一下游戏,我打断你的手!”又是这句话。陈默看着父亲因愤怒而扭曲的脸,
看着母亲在一旁欲言又止、最终选择沉默的样子,一股冰冷的绝望,像冬天的河水,
瞬间淹没了他的四肢百骸。他不再争辩,只是重新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饭粒。这个世界,
没有人理解他。也没有人,愿意去理解。他只剩下那个,
被他们视为洪水猛兽的、虚拟的世界了。可那个世界的入口,似乎也正在对他缓缓关闭。
4 梦想破碎几天后的一个下午,周六。陈默被要求在家“自习”。他坐在书桌前,
面前摊开的物理习题集像是一本天书,符号和图形扭曲着,无法进入他的大脑。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摊开的书页上,晃得他眼睛发花。家里的气氛依旧压抑。
父亲在阳台抽烟,母亲在客厅收拾东西,偶尔能听到她压低声音的叹息。
一切都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就在这时,门铃响了。清脆的铃声打破了屋内的沉闷。
王秀娟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有些疑惑地走过去开门:“谁啊?”门外站着两个陌生人。
为首的年轻人约莫二十七八岁,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休闲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眼神锐利而明亮,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显得干练又不会过于咄咄逼人。
他身后跟着一个略显青涩的年轻女孩,抱着一个平板电脑和文件夹。“您好,
请问是陈默同学家吗?”为首的年轻人开口,声音清朗悦耳。王秀娟愣了一下,
下意识地点点头:“是,你们是……”“阿姨您好,冒昧打扰。
”年轻人微笑着递上一张设计简洁的名片,“我叫高铭,是STG电子竞技俱乐部的经理。
这位是我的助理,小张。”STG?电子竞技俱乐部?王秀娟接过名片,
看着上面烫金的LOGO和头衔,脸上写满了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她回头看了一眼阳台方向,陈建国显然也听到了动静,掐灭了烟头,皱着眉头走了过来。
“什么事?”陈建国挡在妻子身前,语气生硬地打量着门口的两位不速之客。
他的目光扫过高铭笔挺的西装和小张手中的平板,眉头皱得更紧。这种打扮和做派,
与他日常接触的工友、邻居截然不同,让他本能地感到不适和戒备。
高铭似乎对这种反应早有预料,笑容不变,语气依旧从容:“陈先生,王女士,你们好。
我们这次冒昧登门,是为了陈默同学来的。”他的目光越过陈建国,
投向从房间里闻声走出来、站在走廊口、一脸惊愕与难以置信的陈默。“为了他?
”陈建国声音更冷,“为了他什么?”“陈默同学在《神域》这款游戏里,
使用ID‘不语者’,展现出了无与伦比的天赋和潜力。”高铭的目光重新回到陈建国身上,
语气带着一种难以抑制的欣赏和郑重,“经过我们俱乐部长期观察和严格的数据评估,
我们一致认为,他拥有成为世界顶级职业选手的潜质。”职业选手?世界顶级?
这几个字像炸弹一样,在陈默耳边轰然炸响。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血液奔涌着冲向大脑,手脚一阵发麻。STG!那可是他做梦都想去的豪门战队!
他们的经理……竟然亲自找上门来了?王秀娟也惊呆了,张着嘴,看看高铭,又看看儿子,
似乎无法理解“打游戏”怎么就和“世界顶级”扯上了关系。陈建国的脸色,
却在听到“游戏”、“职业选手”这几个词的瞬间,彻底沉了下去,黑得像暴风雨前的乌云。
高铭没有停顿,示意助理小张打开平板电脑,
调出一份制作精良的PPT和一份合同草案的电子版。
“这是我们为陈默同学拟定的青训合约草案。”高铭将平板电脑转向陈建国夫妇,
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关键条款,“我们正式邀请他加入STG青训营。签约费,
税后一百万人民币。这仅仅是开始,进入青训后,俱乐部会提供最专业的训练、生活保障,
如果顺利进入一队,
年薪、比赛奖金、商业代言、直播合约……未来的收入会是这个数字的几倍,甚至几十倍。
”一百万!这个数字像是有魔力,让王秀娟倒吸了一口凉气,手里的抹布再次掉在地上。
她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打游戏……真的能赚这么多钱?陈默屏住了呼吸,
眼睛死死地盯着平板屏幕上那些清晰的数字和条款。梦想,那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此刻竟然如此真实、如此具象化地被捧到了他的面前,触手可及!然而,陈建国的反应,
却像一盆冰水,夹杂着冰块,从陈默头顶狠狠浇下。他的脸色从铁青变成了黑沉,
额角的青筋微微跳动。他没有去看那份足以让许多家庭动心的合约,
甚至没有低头瞥一眼屏幕上那串惊人的数字。他的目光,如同两把淬了冰的刀子,
先是在高铭脸上剐过,然后,缓缓地、死死地钉在了陈默身上。那眼神里,
是毫不掩饰的、极致的失望,是一种被严重冒犯的耻辱,
还有一种被触动了最敏感神经的、火山喷发前的暴怒。“打游戏?”陈建国的声音不高,
却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能让空气冻结的冰冷,“当职业选手?你的意思是,
让我儿子,放弃学业,放弃高考,去当一个……网瘾少年?职业玩家?”“陈先生,
请您理解,电子竞技现在已经是一项正规的体育项目,入选了亚运会,
它需要极高的天赋、严格的训练和顽强的意志,它……”“我不管它现在是什么!
”陈建国猛地提高了音量,如同惊雷炸响,粗暴地打断了高铭试图解释的话,“在我眼里,
那就是不务正业!是歪门邪道!是精神鸦片!是废物、人渣、社会渣滓才去碰的东西!
”他猛地伸出手,不是去接,而是一把抓过小张手中的平板电脑,看也不看,
手臂带着积攒了多年的怒火和偏执,狠狠地向地上掼去!“啪嚓——!!!
”清脆刺耳的碎裂声,炸响在寂静的客厅里。屏幕瞬间黑了下去,
蛛网般的裂纹爬满了那份承载着陈默全部希望和梦想的电子合同,
也仿佛爬满了陈默瞬间冰凉的心脏。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平板电脑碎裂的声音,
像一道惊雷,不仅劈碎了屏幕,也彻底劈碎了陈默眼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光。他僵在原地,
眼睁睁看着那些承载着他未来和梦想的数字与条款,在高铭助理的一声短促惊叫中,
化为满地狼藉的黑色碎片。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然后猛地抛入冰窟,
冷得他四肢百骸都在颤抖。高铭脸上的职业笑容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震惊和难以言喻的惋惜。他看着地上碎裂的设备,
又看向脸色惨白、身体微微发抖的陈默,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他弯腰,
从那些碎片中,小心翼翼地拾起自己那张依旧完好的名片,轻轻放在了旁边的鞋柜上。然后,
他转向陈默,目光复杂,那里面有关切,有无奈,更有一种看着明珠蒙尘、宝剑被折的痛心。
他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对着陈默点了点头。保重。那眼神无声地传递着这两个字。
做完这一切,高铭没有再去看暴怒如狮的陈建国,也没有试图再做任何徒劳的辩解。
他带着助理,转身,沉默而迅速地离开了这个令人窒息的是非之地。房门“咔哒”一声轻响,
关上了。也关上了陈默通往梦想世界的,最后一扇门。5 绝望深渊客厅里,
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陈建国粗重的喘息声,像破风箱一样拉扯着空气。
王秀娟似乎被丈夫这前所未有的暴烈举动吓傻了,呆呆地看着地上的碎片,
又看看儿子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下一秒,
陈建国的怒火如同找到了最终的宣泄口,全部转向了陈默。“小畜生!你看看!
你都招来了些什么不三不四的人?!”他几步冲到陈默面前,手指几乎要戳到他的鼻梁上,
唾沫星子四溅,“打游戏?职业选手?啊?!你还真敢想!我老陈家的脸,
今天都让你给丢尽了!”陈默没有躲闪,也没有像之前那样顶撞。他只是缓缓地抬起头,
看着父亲因暴怒而扭曲狰狞的脸,看着母亲在一旁手足无措、欲言又止的懦弱模样。
他的眼神,空洞得可怕。里面没有了愤怒,没有了不甘,甚至没有了悲伤,
只剩下一种万念俱灰的死寂。仿佛刚才被摔碎的,不只是那份合同,还有他的灵魂。
这种死寂般的沉默,比任何激烈的反抗都更让陈建国感到失控和恐慌。“说话!你哑巴了?!
”陈建国猛地推了陈默一把。陈默踉跄了一下,后背撞在走廊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顺着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将脸埋进了膝盖里。
他不再看这个世界一眼。“老陈!你干什么!”王秀娟终于反应过来,冲上前拉住丈夫,
“你别打孩子!”“我打他?我现在打死他的心都有!”陈建国咆哮着,甩开妻子的手,
指着地上的陈默,“你看看他这个样子!彻底没救了!被游戏毒害得太深了!
再不把他拉回来,他就彻底毁了!”王秀娟看着儿子蜷缩成一团、仿佛失去所有生气的样子,
眼泪终于掉了下来:“那……那怎么办啊?”陈建国胸口剧烈起伏,
眼神里闪过一丝疯狂而决绝的光。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声音阴沉得可怕:“怎么办?只有一个办法!送他走!
”王秀娟猛地一震:“送……送哪儿去?”“向阳教育中心。
”陈建国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几个字,“老刘家的儿子,以前也是网瘾重,在那里待了半年,
回来之后就乖了,现在好好上学呢!
”“向阳……我听说过……可那里……”王秀娟脸上露出恐惧和犹豫,
“听说管得很严……”“不严怎么治得了他这身臭毛病?!”陈建国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
“就这么定了!不能再拖了!明天,不,今天就联系!必须把他这歪掉的骨头,给掰正回来!
”坐在地上的陈默,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向阳教育中心……他好像听林涛提起过,
语气里充满了恐惧和鄙夷,说那是……戒网瘾的地狱。一股比刚才更刺骨的寒意,
瞬间席卷了他。接下来的半天,如同噩梦。陈默被反锁在自己的房间里。门外,
父母压低了声音却异常激烈的商讨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是为了他好……”“……那边说随时可以接收……”“……手续我明天去办……”每一个字,
都像冰锥,扎进他的耳朵,钉入他的心脏。他试图拍门,试图呐喊,试图告诉他们那是错的,
那会毁了他!可回应他的,只有父亲更加暴躁的呵斥和母亲带着哭腔的“小默,你听话”。
绝望,如同潮水,一点点淹没了他。他靠在门板上,
看着这间熟悉的、曾经充满他梦想和汗水的小房间。空荡荡的书桌,
那里曾经摆放着他的电脑;墙壁上,曾经贴满了他喜欢的英雄海报,
如今只剩下一些泛黄的胶印。一切都结束了。6 地狱之门第二天,
陈默被父母以“带你出去散散心,找个地方好好谈谈”为名,带上了车。他坐在后排,
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熟悉街景,心里还残存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切实际的幻想。也许,
父母真的只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和他沟通?然而,随着车子驶出市区,道路变得越来越狭窄,
两旁的建筑越来越低矮破败,农田和荒野开始出现,他那颗心,也一点点沉入了无底深渊。
车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父亲紧绷着脸开车,母亲坐在副驾驶,
不时偷偷从后视镜里看他一眼,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愧疚,但更多的,
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必须这么做”的决绝。几个小时后,
车子终于在一片荒凉的郊区停了下来。眼前,是一栋孤零零的、灰扑扑的三层楼房,
围墙高耸,上面甚至还拉着锈迹斑斑的铁丝网。铁门紧闭,
旁边挂着一个不起眼的、白底黑字的牌子——**向阳教育中心**。门口,
站着几个穿着迷彩服、身材壮硕、面色冷硬的男人。他们的眼神,像鹰隼一样锐利,
不带任何感情地扫视着这辆刚刚停稳的车。那一刻,陈默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真的是这里!“爸!妈!你们要干什么?!我不进去!我不去!!!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猛地去拉车门,却发现早已被儿童锁锁死。
他疯狂地拍打着车窗,声音因为极致的惊恐而变调。王秀娟转过头,泪流满面:“小默,
听话!这里是帮你戒掉网瘾的好地方!老师们会好好‘教育’你!等你好了,爸妈就来接你!
”“不!那是假的!那是地狱!妈!我求你了!别把我扔在这儿!我以后一定好好学习!
我再也不打游戏了!我保证!我发誓!”陈默语无伦次地哀求着,巨大的恐慌让他几乎崩溃。
陈建国却已经下了车,绕到他这边,粗暴地打开了车门。“下来!”他抓住陈默的胳膊,
用力往外拽。“我不!放开我!你们这是犯法的!救命!救命啊!!”陈默死死扒住车门框,
指甲因为用力而泛白,双脚乱蹬,用尽全身力气反抗。
那几个穿着迷彩服的“教官”立刻围了上来。他们训练有素,力气大得惊人,两人一边,
轻易地掰开了陈默的手,像拖拽一件没有生命的货物一样,将他从车里硬生生拖了出来。
“放开我!爸!妈!救我!!”陈默的哭喊声在空旷的郊外显得格外凄厉。王秀娟不忍再看,
捂住脸痛哭失声。陈建国站在车边,
看着儿子被那几个人高马大的教官制服、拖向那扇如同怪兽巨口般的铁门,
他的拳头紧紧攥着,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角细微的抽搐,
泄露了他内心并非毫无波澜。“好好‘教育’他!”陈建国对着领头的教官,哑声说了一句。
铁门在陈默被拖进去后,“哐当”一声,沉重地关上了。彻底隔绝了外面的一切,也仿佛,
隔绝了他十六年人生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天光。世界,在他身后,轰然关闭。
7 黑暗初临“哐当——”沉重的铁门在身后合拢的巨响,像地狱的丧钟,
敲碎了陈默最后一丝微弱的幻想。那声音在空旷的院内回荡,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也震得他心脏骤停了一瞬。
一股混合着霉味、消毒水、汗臭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绝望的气息,蛮横地钻入他的鼻腔,
呛得他几乎要呕吐。光线骤然暗淡下来。
他被两个身材魁梧的“教官”像丢垃圾一样掼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
膝盖和手肘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但他顾不上这些,惊恐地抬起头,
打量着这个即将成为他囚笼的地方。这是一个四面高墙围起来的院子,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墙面斑驳,爬满了肮脏的污渍和陈旧的青苔。唯一的出口就是身后那扇紧闭的铁门,
以及旁边一个带着铁栅栏的小岗亭。院子里空荡荡的,除了几个锈蚀的单双杠,别无他物。
正对着的,是一栋灰扑扑的三层楼房,窗户狭小,多数装着锈迹斑斑的铁栏杆,
像一只只冷漠的眼睛,窥视着这个被遗忘的角落。楼体上挂着一条褪色的红色横幅,
上面写着歪歪扭扭的白色大字:“**磨砺意志,重塑灵魂,感恩父母,回报社会**”。
字迹在灰暗的背景上,显得格外刺眼和虚伪。“看什么看!起来!
”一声粗暴的呵斥在头顶炸响。
一个穿着迷彩服、皮肤黝黑、满脸横肉的教官后来他知道外号叫“黑熊”,
用穿着厚重军靴的脚,不轻不重地踢了一下他的小腿。陈默吃痛,挣扎着想爬起来,
却因为恐惧和脱力,动作踉跄。“废物!”“黑熊”不屑地啐了一口,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将他提溜起来,“跟我走!先去见杨主任!”他被推搡着,跌跌撞撞地走向那栋灰楼。
楼门同样是一扇沉重的铁门,推开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门内的景象,
更加令人心悸。走廊狭长而阴暗,头顶是惨白的日光灯管,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光线却无法驱散深处的黑暗。墙壁是那种毫无生气的灰绿色,
上面残留着一些模糊不清的污痕和划痕。空气更加浑浊,
那股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人体散发的馊味,几乎令人窒息。最让陈默感到毛骨悚然的,
是寂静。一种死气沉沉的、近乎凝滞的寂静。
偶尔有穿着同样劣质、宽大迷彩服的学员低着头,排着歪歪扭扭的队伍,
在教官的监视下沉默地走过。他们的动作僵硬,眼神空洞,没有任何交流,
甚至不敢左顾右盼,像一群被抽走了灵魂的提线木偶。听到“黑熊”和他弄出的动静,
那些学员的身体会几不可察地颤抖一下,头埋得更低,脚步加快,仿佛躲避瘟疫。
这里不像学校,更像是一座监狱,或者说……集中营。陈默被带到一楼尽头的一间办公室。
门牌上写着:主任室。“黑熊”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一个温和的、甚至带着点笑意的声音:“进来。”推开门,
办公室里的景象与外界的破败阴森形成鲜明对比。窗明几净,
办公桌后坐着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看起来四十多岁、面容斯文的中年男人。他穿着白衬衫,
袖口挽起,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正低头看着一份文件。这就是杨主任。“杨主任,新来的,
陈默。”“黑熊”报告道,语气收敛了不少。杨主任抬起头,目光落在陈默身上,
那眼神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温和之下是冰冷的评估。他推了推眼镜,笑容不变:“哦,
陈默同学,欢迎来到向阳教育中心。”他的声音很柔和,却让陈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们这里,是帮助迷途的少年找回方向的地方。”杨主任站起身,绕过办公桌,
走到陈默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动作看似亲切,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掌控力,“我知道,
你之前沉迷网络游戏,荒废了学业,让父母很伤心。”陈默下意识地想反驳,
想说那不是沉迷,那是梦想。但在杨主任那看似温和、实则洞悉一切的目光下,
在“黑熊”如同实质的压迫感下,他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没关系,孩子。
”杨主任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依旧微笑着,“来到这里,过去的错误就让它过去。
我们会用科学的方法,帮助你戒除网瘾,矫正不良行为,让你学会感恩,
懂得父母的良苦用心。”他每说一句,陈默的心就沉下去一分。这套说辞,
与他父母的话如出一辙,却更加冠冕堂皇,更加令人不寒而栗。“首先,
我们要帮你认清错误。”杨主任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和,眼神却锐利起来,
“‘黑熊’教官,带陈默同学去‘静心室’,让他好好反省一下,打游戏到底错在哪里。
”“静心室?”陈默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是,主任!
”“黑熊”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一把抓住陈默的胳膊。“不!我不去!我要回家!
”陈默猛地挣扎起来,恐惧压倒了一切。“由不得你!”“黑熊”的力气极大,
像铁钳一样箍住他,连拖带拽地将他拉出了主任室,朝着走廊更深处走去。走廊尽头,
有一扇厚重的、没有窗户的铁门。“黑熊”掏出钥匙,打开铁门,
里面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一股更加浓重的霉味和寒意扑面而来。“进去吧你!
”“黑熊”用力一推,将陈默狠狠掼了进去。“砰!”铁门在身后猛地关上,
落锁的声音清晰可闻。最后一丝光线消失了。绝对的黑暗,绝对的寂静。
陈默摔倒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四周是彻骨的寒和无法形容的恐惧。他蜷缩起来,
心脏疯狂地跳动,几乎要冲破胸膛。他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极致的恐惧扼住了他的喉咙。这里就是“静心室”?不,这里是地狱的入口。而他,
才刚刚踏进一只脚。真正的折磨,还远未开始。在这片吞噬一切的黑暗里,十六岁的陈默,
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真正的绝望。8 电击之痛时间在绝对的黑暗和寂静中失去了意义。
陈默蜷缩在“静心室”冰冷潮湿的角落,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一分钟?一小时?还是一整天?
饥饿、寒冷和深入骨髓的恐惧交织在一起,侵蚀着他的意志。他试图思考,
试图回忆那些在游戏里叱咤风云的时刻来给自己勇气,但脑海里浮现的,只有父母决绝的脸,
高铭惋惜的眼神,以及门外那令人胆寒的寂静。不知何时,
铁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和钥匙转动的声音。“咔哒。”门被推开,一丝微弱的光线刺入,
对习惯了黑暗的陈默来说,竟有些刺眼。“出来!”“黑熊”粗哑的声音响起。
陈默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了出去,长时间蜷缩让他的四肢僵硬麻木,差点摔倒在地。
“黑熊”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提起来,粗暴地将他推向走廊的另一端。这一次,不是回主任室,
而是走向一楼另一侧一个挂着“行为矫正室”牌子的房间。牌子的名字听起来冠冕堂皇,
但陈默的心却沉得更深。他听说过一些关于戒网瘾学校的传闻,
“行为矫正”往往意味着最直接、最残酷的肉体惩罚。门被推开。房间不大,同样没有窗户,
只有头顶一盏惨白的节能灯散发着冰冷的光。墙壁是令人压抑的纯白色,空荡荡的,
只在房间中央放着一张类似于牙科治疗椅的金属椅子,椅子上固定着皮带,
旁边还放着一个类似老式电话机、连着电线的古怪装置。
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人影站在椅子旁,眼神冷漠。而杨主任,
依旧穿着他那件一丝不苟的白衬衫,站在稍远的地方,
脸上还是那副令人毛骨悚然的温和笑容。“陈默同学,休息得怎么样?”杨主任开口,
语气像是关心一个感冒的病人。陈默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他看着那张金属椅子,
看着上面的皮带和那个古怪的装置,巨大的恐惧让他几乎无法站立。
“看来你还没有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杨主任惋惜地摇了摇头,
“网络游戏对你毒害太深,扭曲了你的认知。普通的反省已经不够了,
你需要一点更深入的‘帮助’,来唤醒你麻木的神经。
”他对着那个白大褂和“黑熊”使了个眼色。“不……不要……”陈默惊恐地向后退去,
却被“黑熊”从后面死死抓住双臂。“放开我!你们要干什么?!这是犯法的!
”他拼命挣扎,嘶吼着,眼泪和鼻涕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十六年人生中,
他从未经历过如此赤裸裸的、针对身体的暴力威胁。“犯法?”“黑熊”嗤笑一声,
手上用力,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在这里,杨主任的话就是法!给我老实点!
”他和白大褂一起,将疯狂挣扎、哭喊的陈默强行按在了那张冰冷的金属椅子上。
皮带迅速扣紧,勒住了他的手腕、脚踝和腰部,将他牢牢地固定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放开我!求求你们!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打游戏了!放了我吧!”陈默绝望地哭求,
所有的骄傲和倔强在极致的恐惧面前荡然无存。杨主任走到他面前,俯视着他,
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种进行某种“科学实验”般的冷静。“孩子,恐惧和痛苦,
是让人铭记教训最有效的方式。等你尝过这个滋味,你就会真正明白,什么是该做的,
什么是不该做的。”他示意了一下那个白大褂。白大褂拿起那个连着电线的装置,
将两个冰凉的、湿漉漉的金属电极,贴在了陈默的太阳穴上。那触感,冰冷黏腻,
像毒蛇的信子。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到了极致!“不——!!!
”他发出了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然而,
这声惨叫还未完全出口——一股无法形容的、撕裂灵魂的剧痛,猛地从太阳穴炸开!
瞬间席卷了全身!那不是普通的疼痛,那是电流强行穿透神经、蹂躏意识的感觉!
视野瞬间变成一片炫目的雪白,大脑一片空白,
所有的思维、记忆、情感在刹那间被撕得粉碎!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抽搐,
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啊——!!啊——!!!”惨叫声变成了破碎的、不成调的哀嚎。
眼泪、口水失控地涌出,裤裆里传来一阵湿热——他失禁了。“说!打游戏是不是错的?!
”杨主任平静的声音,像来自遥远的天外,穿透了那毁灭性的痛苦。
“……不……是……”陈默残存的意识里,那点关于游戏、关于“不语者”的微光,
还在做着最后的抵抗。更强的电流涌来!“啊——!!!”这一次的痛苦远超之前,
他感觉自己的眼球都要从眼眶里蹦出来,耳中全是尖锐的鸣响。“说!
…是……是错的……游戏是错的……我是错的……”剧痛和恐惧彻底碾碎了他最后一丝防线,
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重复着对方想要的话。尊严、梦想,在生理性的极致痛苦面前,
不堪一击。电极被移开。剧痛如同潮水般退去,
留下的是遍布全身每一个细胞的、深入骨髓的酸痛和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