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天台的风很大。吹得我那件洗到发白的校服，像一件破烂衣服。我叫柳念，

一个好听的名字。但我的人生，一点都不值得留念。我站在天台边缘，往下看。操场上的人，

像蚂蚁。忙忙碌碌，为了活着。真可笑。活着有什么好？

是家里那碗永远只给弟弟炖的排骨汤好？

还是妈妈那句“女孩子家家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好？或者是，教室里那些男生，

指着我平坦的胸口，叫我“飞机场”时好？我伸开双臂，想拥抱风。风像刀子，

割在我的脸上。我的身体很轻，像一片羽毛。好像风再大一点，就能把我吹下去。死了，

就好了。死了，就不用再闻到弟弟碗里那股肉香，而我只能就着咸菜扒拉白饭。死了，

就不用在每个月那几天，提心吊胆地害怕那抹红色会染上裤子，然后招来全班的哄堂大笑。

他们笑我。“柳念都上高中了，才来月经啊？”“你看她瘦的，跟竹竿一样，能来就不错了！

”尖锐的，恶毒的，像针一样扎进我的耳朵里。我低着头，一言不发。没有人知道，

我不是不想发育，是我妈不给我吃。家里唯一的鸡蛋，那碗加了肉的菜，永远都属于弟弟。

我就是那个多余的，不被期待的，连吃饭都要看脸色的赔钱货。自卑像藤蔓，缠绕着我，

吸干我所有的养分。我越来越瘦，越来越沉默。我以为学习是唯一的出路。我拼了命地学，

学到头昏眼花，学到看见书本就想吐。可是，成绩单上的数字，换不来家里一个好脸色。

妈妈只会说：“考那么好有什么用？以后还不是要嫁人。

”爸爸只会说：“别耽误了给你弟做饭。”所以，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我闭上眼睛，

向前迈了一小步。鞋尖已经悬空，底下是十几米的高度。摔下去，应该会很疼。但肯定，

不会比活着更疼。就这样吧。结束了。就在我准备彻底松开身体，迎接坠落的时候，

身后传来一阵嬉笑打闹的声音。“顾宸！你快点啊！”一个清脆的女声，带着笑意。“许玥，

你别推我啊！”一个懒洋洋的男声，听起来很不耐烦。门“砰”地一声被撞开。我回头。

看见了他们。女孩是许玥，我们班最漂亮的女孩。男孩是顾宸，全校闻名的帅哥。

他们是一个世界的人。而我，是这个世界的尘埃。他们也看到了我。

许玥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变成一种看好戏的玩味。顾宸挑了挑眉，似乎觉得很有趣。

他们没说话，就那么看着我。像在看一只濒死的，有趣的动物。我的心，在那一刻，

彻底凉了。连死亡，都要被人当成笑话来围观吗？我转过身，不再看他们。算了。无所谓了。

别人的眼光，对我来说，早就不重要了。“喂！”顾宸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我没有理会。

“你真的要跳啊？”他的声音近了一些。我能感觉到他朝我走过来了。我深吸一口气，

准备纵身一跃。一只手，突然从后面抓住了我的手腕。很用力。像铁钳。

我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拽了回来，狼狈地摔在地上。天旋地转。我闻到了一股淡淡的，

好闻的肥皂味。从抓住我的那个男孩身上传来。我抬起头，对上张漾的眼睛。

他的眼神很复杂，有惊讶，有不解，还有一丝……我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许玥也跑了过来，

她夸张地拍着胸口。“天啊！顾宸你太帅了！真的救了她！”她看着我，

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的关心，只有兴奋。我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看着他们。一个笑得灿烂，

一个皱着眉头。他们像一束光，突然闯进了我黑暗的人生。那时候的我，还不知道。

命运所有的馈赠，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这场看似意外的拯救，不是仁慈的开始。多年后，

它改变了我们三个人的命运。将我们，一起拖入了深渊。2我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看着他们。

一个笑得灿烂，一个皱着眉头。顾宸的眉头拧成一个川字，他抽回手，在我看不见的角度，

不耐烦地在裤子上擦了擦。好像我的手腕是什么脏东西。许玥蹲了下来，

漂亮的脸蛋凑到我面前。“你没事吧？你吓死我了。”她的声音真好听，像泉水。

可她的眼睛里，没有泉水的清澈。只有一种看戏看到***的兴奋。我挣扎着坐起来，

拍了拍身上的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棉花。是羞耻，是难堪，

是被人看穿了所有狼狈的愤怒。我宁愿摔死，也不想以这种方式，被他们“救”下来。

顾宸已经站到了远处，靠着墙，重新叼上那根草，一脸“事不关己”的散漫。

仿佛刚刚那个用力抓住我的人，不是他。“为什么要跳楼？”许玥歪着头问我，

语气天真又残忍，“因为他们说你是飞机场？”我的身体猛地一僵。看，她什么都知道。

她和我一样，是这个班级的一员。她每天都听着那些嘲笑，看着我像个隐形人一样坐在角落。

她从来没有为我说过一句话。今天，她却成了我的“救世主”。多可笑。我低下头，

不想看她那张无辜的脸。“以后，我保护你吧。”许玥突然说。我猛地抬头，

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看着我，笑得像个天使。“柳念，我们做朋友吧。”朋友？这个词，

对我来说，太奢侈了。像橱窗里最贵的糖果，我只敢看，不敢想。我的世界是一片荒漠，

长不出任何叫“朋友”的花。“为什么？”我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在问。“没有为什么啊，

”许玥笑得更甜了，“我就是觉得，你这人挺有意思的。总是一个人埋头看书，

不跟任何人说话。而且……我讨厌他们欺负你。”她站起来，向我伸出手。

阳光洒在她的指尖上，像镀了一层金粉。那么温暖，那么……诱人。我犹豫了。

我的理智告诉我，这是一个陷阱。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里面一定藏着毒药。许玥是太阳，

我只是阴沟里的老鼠，太阳怎么会愿意和老鼠做朋友？可是，我的心，

那颗在黑暗里待得太久，已经快要发霉的心，却在疯狂地叫嚣着。抓住它。抓住那只手。

哪怕只有一秒钟的温暖，也好。我慢慢地，慢慢地，把我的手，放进了她的手心里。

她的手很软，很暖和。不像我的，冰冷，瘦骨嶙峋。她用力一拉，把我从地上拽了起来。

我们就这样，站在天台上。她拉着我的手，顾宸在不远处看着我们。那一瞬间，

我觉得自己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一块浮木。尽管我知道，这块浮木，随时都可能沉没。

从那天起，许玥真的成了我的“朋友”。她会拉着我一起去食堂，

把她不吃的红烧肉夹到我碗里。她会挽着我的胳膊去厕所，让那些想对我指指点点的人，

都闭上了嘴。有人再敢叫我“竹竿”，许玥会立刻冲过去，

指着对方的鼻子骂：“你再说一遍试试？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她那么耀眼，那么强大。

站在她身边，我第一次感觉到了安全。那些曾经像刀子一样扎在我身上的目光，都消失了。

我成了许玥的跟班，她的附属品。我心甘情愿。我开始贪恋她给我的这点温暖。

为了维持这份“友谊”，我开始为她做任何事。帮她抄作业，帮她打水，帮她去小卖部跑腿。

我的成绩，逐渐下滑。从前那个只知道学习的书呆子，死了。死在了天台上。活下来的，

是许玥的朋友，柳念。我甚至觉得，这是值得的。因为，我不再是一个人了。我有了朋友。

我看着许玥明媚的笑脸，第一次觉得，活着，好像也不是那么糟糕。我天真地以为，

这就是新生。我不知道，我只是从一个地狱，跳进了另一个，更精致，更残忍的地狱。

而地狱的入口，就从那只温暖的手开始。3我的世界，因为许玥，有了颜色。虽然这颜色，

是她施舍的。我成了她的影子。心甘情愿。她喜欢的，我就喜欢。她讨厌的，我加倍讨厌。

包括那些曾经嘲笑过我的人。现在，他们看我的眼神，多了忌惮。不是因为柳念，

是因为柳念身边的许玥。狐假虎威。我懂。但我需要这层虎皮。

它让我第一次尝到了“不被欺负”的滋味。顾宸偶尔会出现。他总是和许玥在一起，

打打闹闹。他很少看我。偶尔视线扫过来，也是淡淡的，带着点审视，

像看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我不在乎。我有许玥就够了。她会在深夜给我发短信。“念念，

睡了吗？我好烦啊，跟我妈吵架了。”我会立刻爬起来，抱着手机，一个字一个字地敲，

安慰她。她会在考试前，可怜巴巴地拉着我的手。“念念，怎么办，我一点都没复习，

这次死定了。”我会把自己熬夜整理的重点笔记，工工整整抄一份给她。她的笑容，

就是我的报酬。足够了。我的成绩，像坐了过山车，从高处猛地栽下来。老师找我谈话。

“柳念，你最近怎么回事？心思完全不在学习上！”我低着头，不说话。心里却在想，

许玥昨天说想吃校门口那家的冰淇淋，放学得记得去买。妈妈发现我成绩下滑，

用晾衣架抽我。“赔钱货！就知道鬼混！白养你这么大了！”我咬着牙，不哭。许玥说过，

我哭起来的样子，丑死了。我不能丑。我不能失去她。那天，

许玥神秘兮兮地塞给我一个东西。是一个粉色的，带着蕾丝花边的胸罩。A罩杯。我的脸，

瞬间烧起来。“给你的！”许玥笑嘻嘻，“你看看你，还穿着那种小背心，丢不丢人？

”我捏着那柔软的布料，像捏着一块烧红的炭。羞耻，又带着一丝隐秘的渴望。

“我……我用不上。”我声音小的像蚊子。“怎么用不上！”许玥不由分说，撩起我的上衣，

“你看你，还是有点料的嘛！”她的动作很大，引得旁边几个男生看过来，发出暧昧的笑。

我浑身僵硬，像被剥光了扔在阳光下。“许玥……”我哀求地看着她。她终于停下来，

拍拍我的脸。“听话，穿上它。女孩子，要对自己好一点。”晚上，我躲在被窝里，

偷偷换上那件胸罩。很不合身，空荡荡的。但布料摩擦皮肤的感觉，很陌生，很……奇怪。

我看着镜子里，依旧干瘪的自己，和那件格格不入的粉色胸罩。突然觉得，

自己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丑。许玥是在帮我。我知道。她用她的方式，

在把我拉进她的世界。一个我从未接触过的，属于漂亮女孩的世界。我应该感激。可为什么，

心里某个地方，像被针扎了一样，细细密密地疼？4高二分班。我和许玥，

很“幸运”地分在了一起。顾宸也在。我们三个，诡异地绑定在了一起。许玥拉着我，

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顾宸就坐在我们旁边，趴在桌子上睡觉。他的侧脸很好看，睫毛很长。

许玥经常会看着他，然后偷偷笑。我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但我不敢问。

我怕打破这脆弱的平衡。许玥开始让我帮她给顾宸传纸条。“念念，帮我把这个给顾宸。

”“念念，问问顾宸晚上去不去网吧。”我成了他们的信使。穿梭在两人之间。

顾宸接过纸条，通常只是瞥一眼，就揉成一团扔掉。偶尔，他会抬头看我一眼，

眼神里没什么情绪。“告诉她，没空。”我点点头，回去传达给许玥。许玥也不生气，

嘟着嘴，“哼，不去拉倒。”然后下次继续让我传。周而复始。直到那天。

许玥塞给我一封信。粉色的信封，带着香水的味道。“这个，一定要亲自交给顾宸。

”她的脸，红红的。我的心，沉了一下。我拿着那封信，像拿着一块烙铁。走到顾宸座位前，

他正戴着耳机打游戏。我把信放在他桌上。他没理。我站了一会儿，鼓起勇气敲了敲桌子。

他烦躁地摘下一只耳机，“干嘛？”“许玥给你的。”我指指那封信。他看了一眼，

眉头皱起。“什么玩意儿？”“情……情书吧。”我说。他拿起那封信，在手里掂了掂，

然后，做了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动作。他直接把信塞回了我的手里。“你帮我看。

”我愣住了。“什么？”“我说，你帮我看。”他看着我，眼神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念给我听。”我的血，一下子冲到了头顶。“这……这是许玥给你的！”“所以呢？

”他重新戴上耳机，语气不容置疑，“念。”我的手在抖。我看着那粉色的信封，

觉得它无比烫手。许玥信任我，才让我送这封信。可现在……“快点。”顾宸催促道，

视线又回到了游戏屏幕上。我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拆开了那封信。

许玥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顾宸，我喜欢你。从第一次见到你，

就喜欢你了……我的声音干涩，像在念判决书。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在我心上。

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念我“最好朋友”写给我“暗恋”男生的情书？这太荒谬了。太羞辱了。

顾宸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直到我念完最后一句。“念完了？”他问。“嗯。”“哦。

”他重新趴回桌子上，“告诉她，我不喜欢她这种类型的。”我的心，猛地一跳。

“为……为什么？”他抬起头，懒洋洋地看了我一眼。“太吵了。”那天，我把顾宸的原话，

告诉了许玥。我省略了念信的那一段。只说，顾宸看了信，说不喜欢你这种类型的。

许玥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看着我，眼神锐利。“他真的看了信？”我的心虚，

无所遁形。“看……看了。”“柳念，”她盯着我的眼睛，“你没骗我？”“没有。

”我低下头。她没再说话。那天下午，她没有再拉着我的手。我第一次，一个人去了食堂。

一个人吃饭。周围的空气，仿佛又变回了从前那样冰冷。我看着碗里的饭菜，食不知味。

晚上，许玥的短信来了。只有三个字。“对不起。”后面跟着一个哭泣的表情。我的心，

一下子又软了。我回：“没关系。”我们和好了。但有些东西，好像不一样了。裂缝，

一旦产生，就会悄无声息地蔓延。5许玥消停了一段时间。不再提顾宸。

她变得比以前更依赖我。上厕所要我陪。买零食要我陪。甚至连她家来了亲戚，

也要我陪着一起回去。我像她的贴身保姆，二十四小时待命。我毫无怨言。

甚至有点享受这种被需要的感觉。直到那个周末。她让我陪她去一家新开的电玩城。

“顾宸也去。”她轻描淡写地说。我的脚步顿住了。“他……他去干嘛？”“朋友一起玩啊！

”许玥挽住我的胳膊，晃了晃，“放心吧念念，我早就放下他了。就是普通朋友。

”她笑得毫无阴霾。我信了。电玩城里人很多，音乐震耳欲聋。顾宸已经到了，

靠在投篮机旁边，手里玩着一个打火机。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T恤，看起来更瘦，

也更冷峻。许玥欢呼一声，跑过去玩跳舞机。她跳得很好，身材曲线玲珑，吸引了不少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