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九年七月的燕园，未名湖的荷叶刚过盛期，边缘己染开浅浅的枯黄，风掠过湖面时，总带着股潮湿的荷香，混着图书馆古籍阅览室特有的旧纸味，缠在林墨的笔尖。
他面前摊着本民国版《陶朱商经》，蓝布封皮己经起毛，书脊用棉线重新装订过，指尖摩挲到 “商以致富，非为逐利” 的朱笔批注时，指甲无意识地掐进掌心 —— 这行字是前主人写的，墨色己淡，却像颗钉子，扎在他心里三天了。
窗外的石板路上，毕业生们抱着文件夹来来往往，大多是揣着 “部委 offer外企签约函” 的模样，谈笑声里满是对未来的笃定。
林墨抬眼望去，正好看见中文系的同级生抱着印着 “中共中央办公厅” 的文件袋走过，那抹熟悉的红色，让他喉结猛地动了动 —— 他桌角的抽屉里，也躺着一封一模一样的调档函，是系里好不容易争取到的选调生名额，王教授昨天还在电话里说 “这是多少人挤破头的机会”。
“小林，你到底想好了没有？”
王教授的声音又从听筒里传来，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急切，“调档截止日期就剩三天了，你要是不去，这名额可就给别人了！”
林墨握着电话，目光落在《陶朱商经》的扉页上，那里贴着张泛黄的藏书票，画着个挑着货担的商人，下面写着 “诚信为基”。
他突然想起去年深秋陪母亲逛海淀图书城的场景：母亲想买本精装版《红楼梦》，转了三家书店，第一家是盗版，缺了后西十回；第二家是正版，却要价一百二，比定价高了近一倍；最后在一家小店里找到本正版，封皮却被撕了个角，母亲抱着那本残书，站在冷风里叹气的模样，像根细刺，这半年来总在他梦里扎着。
“王老师，我想做个‘让人放心的图书电商’。”
林墨的声音很轻，却透着股拗劲，手指无意识地敲着《陶朱商经》“地者，诚信立身也” 那页，“现在搜狐、新浪刚起来，网上买东西还都是‘款到发货’，商家收了钱不发货、发残书的事到处都是。
我想让大家在网上也能买到正版书，残了坏了就换，价格明码标价，不搞那些虚头巴脑的满减套路。”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最后只剩声无奈的叹息：“你这孩子，太理想化了。
网上做生意哪有那么简单？
诚信能当饭吃吗？”
林墨没接话，挂了电话后，他把调档函从抽屉里拿出来，仔仔细细折好，塞进《陶朱商经》的最后一页 —— 像是给过去的选择，找了个安稳的归处。
然后他抱着书，揣着兜里仅有的三百块钱，往海淀的方向走 —— 他要找两个人，没有这俩，“放心电商” 就是纸上谈兵。
第一个要找的是陈阳，同届计算机系的同窗，也是他宿舍对门的 “技术怪才”。
林墨赶到陈阳租住的筒子楼时，正赶上傍晚做饭的时间，楼道里飘着油烟味，混着煤炉的烟火气，狭窄的过道里堆着各家的杂物。
陈阳的出租屋在三楼最里面，门虚掩着，林墨推开门时，先闻到股机油味，然后看见陈阳蹲在地上，正拆一台半旧的服务器，满手都是黑色的油污，额头上渗着汗，T 恤的领口己经被汗浸湿。
“你怎么来了？”
陈阳手里的螺丝刀顿了顿，抬头看见林墨，眼神里带着惊讶，“你不是该去部委报到了吗？
怎么还抱着本旧书？”
林墨把《陶朱商经》放在旁边的旧桌上，那桌子是捡来的，腿还垫着块砖头。
“我辞了。”
林墨蹲下来，看着陈阳手里的服务器，外壳上还贴着 “网吧淘汰” 的标签，“我想做图书电商，需要个技术负责人，你愿意来吗？”
陈阳手里的螺丝刀停在半空，盯着林墨看了好一会儿，才嗤笑一声：“就为了卖书？
你知道现在做网站有多难吗？
服务器、域名、代码，哪样不要钱？
我之前接的私活，帮人做个小网站，人家还欠我五千块没给呢。”
林墨没急着反驳，翻开《陶朱商经》，找到 “能安业” 那页，指给陈阳看：“范蠡说‘厌故喜新是大病，敦守本业是大德’。
我不是要做‘卖书的’，是要做‘让人放心的’—— 现在网上缺的就是‘放心’，这事儿能做长久。
你之前总说，想做真正帮用户的技术，不是帮人做弹窗广告骗点击，这不就是机会吗？”
陈阳的目光落在书页上，手指无意识地擦了擦手上的油污，没说话，却把刚拆下来的内存条往桌上一放：“这服务器是我从海淀旧货市场淘的，三百块，我测试过，能撑个小网站。
但我丑话说在前头，别搞那些‘烧钱圈用户’的虚的，技术不骗人，用户更不骗人。
你要是想圈钱，现在就走。”
林墨心里一热，伸手拍了拍陈阳的肩膀，手上沾了片油污也没在意：“我要是想圈钱，就不会辞掉选调生了。”
从陈阳的出租屋出来，天己经黑了，林墨骑着自行车往国贸赶 —— 苏晚在这儿的一家外企做市场，是他去年实习时的搭档。
彼时苏晚正坐在格子间里，对着电脑改 “季度 KPI 报表”，屏幕上满是红色的数字，她手里的笔在纸上涂涂画画，眉头皱得很紧。
听见有人敲格子间的隔板，她抬头一看，看见林墨站在门口，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衬衫，头发有点乱，手里还抱着本旧书，吓了一跳：“你怎么来了？
不是说今天去部委报到吗？”
“晚晚，跟我干吧。”
林墨把怀里的书放在桌上，又从背包里掏出张画得密密麻麻的草图，“我想做图书电商，就叫‘墨香书网’，我们做‘72 小时到货’‘残书必换’，所有图书明码标价，不搞满减、不搞套路，让用户明明白白消费。
你做市场这么久，最懂用户想要什么，这事儿没你不行。”
苏晚盯着那张草图，上面用铅笔画着网站的框架：首页分 “新书推荐经典名著教辅教材”，旁边用红笔标着 “每本书附防伪码售后跟踪表：到货时间、破损情况、退换记录”。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心里突然涌上股热流 —— 她在这家外企做了半年，见多了 “为了 KPI 忽悠用户” 的事：上个月推的 “买满三百送一百”，结果送的是满两百减五十的优惠券；之前承诺的 “次日达”，实际上偏远点的地方要等一周。
她早就憋着股劲儿，想做真正为用户着想的事。
“我这月工资还没发，得等月底才能离职。”
苏晚突然笑了，从抽屉里掏出个蓝色封面的笔记本，递给林墨，“这是我之前做的用户调研，跑了海淀、朝阳的五个小区，问了两百多个人，你看 —— 有 68% 的人担心网上买不到正版书，75% 的人怕收到残书没人管，还有 80% 的人讨厌‘先涨价再打折’的套路。
这些对你做网站，应该有用。”
林墨接过笔记本，翻开第一页，上面是苏晚娟秀的字迹，每一条调研结果都标着日期和调研地点，甚至还有用户的签名，心里突然暖得发慌。
七月底的海淀，知了在老槐树上叫得震天响，空气里满是燥热。
林墨用父母给的 “安家费”—— 一万块钱，在海淀黄庄租了间十五平米的民房。
房子在老旧居民楼的顶楼，墙皮己经脱落，窗户上的纱窗破了个洞，风一吹就晃。
林墨和陈阳、苏晚一起打扫房子，把墙上贴满了供货商名单（是苏晚从图书城抄来的）、配送路线图（林墨骑着自行车画的），地上摆着陈阳攒好的服务器，用一块旧桌布盖着。
苏晚则趴在折叠桌上，手写 “墨香书网运营手册”，字写得工工整整，第一条就是 “所有图书均为正版，假一赔十”。
夜深了，三人泡了三碗泡面，坐在地上吃。
灯泡的瓦数很低，昏黄的光落在他们身上，林墨突然举起《陶朱商经》：“咱们这公司，就叫‘墨香书网’吧 ——‘墨’是诚信，像墨一样黑是黑、白是白，不掺假；‘香’是好书，能让人闻到知识的香味。”
陈阳咬着泡面，点了点头：“行，只要别叫‘林墨书网’就行，太个人了。”
苏晚笑着补充：“我觉得再加个口号吧 ——‘残书必换，明码标价’，就贴在墙上，让咱们每天都能看见。”
林墨找来张大白纸，用毛笔写下 “残书必换，明码标价” 八个字，贴在正对着服务器的墙上。
窗外的月光透过破旧的纱窗洒进来，落在三人紧握的手上，汗湿的掌心贴在一起，却透着股说不出的坚定。
没人提未来会赚多少钱，也没人说会遇到多少困难，唯有桌上那本《陶朱商经》，和墙上的八个字，在昏黄的灯光下亮得晃眼 —— 这是林墨从范蠡的商训里悟到的第一条道理：做商先做人，立业先立信。
他面前摊着本民国版《陶朱商经》，蓝布封皮己经起毛，书脊用棉线重新装订过，指尖摩挲到 “商以致富，非为逐利” 的朱笔批注时，指甲无意识地掐进掌心 —— 这行字是前主人写的，墨色己淡，却像颗钉子，扎在他心里三天了。
窗外的石板路上，毕业生们抱着文件夹来来往往，大多是揣着 “部委 offer外企签约函” 的模样，谈笑声里满是对未来的笃定。
林墨抬眼望去，正好看见中文系的同级生抱着印着 “中共中央办公厅” 的文件袋走过，那抹熟悉的红色，让他喉结猛地动了动 —— 他桌角的抽屉里，也躺着一封一模一样的调档函，是系里好不容易争取到的选调生名额，王教授昨天还在电话里说 “这是多少人挤破头的机会”。
“小林，你到底想好了没有？”
王教授的声音又从听筒里传来，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急切，“调档截止日期就剩三天了，你要是不去，这名额可就给别人了！”
林墨握着电话，目光落在《陶朱商经》的扉页上，那里贴着张泛黄的藏书票，画着个挑着货担的商人，下面写着 “诚信为基”。
他突然想起去年深秋陪母亲逛海淀图书城的场景：母亲想买本精装版《红楼梦》，转了三家书店，第一家是盗版，缺了后西十回；第二家是正版，却要价一百二，比定价高了近一倍；最后在一家小店里找到本正版，封皮却被撕了个角，母亲抱着那本残书，站在冷风里叹气的模样，像根细刺，这半年来总在他梦里扎着。
“王老师，我想做个‘让人放心的图书电商’。”
林墨的声音很轻，却透着股拗劲，手指无意识地敲着《陶朱商经》“地者，诚信立身也” 那页，“现在搜狐、新浪刚起来，网上买东西还都是‘款到发货’，商家收了钱不发货、发残书的事到处都是。
我想让大家在网上也能买到正版书，残了坏了就换，价格明码标价，不搞那些虚头巴脑的满减套路。”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最后只剩声无奈的叹息：“你这孩子，太理想化了。
网上做生意哪有那么简单？
诚信能当饭吃吗？”
林墨没接话，挂了电话后，他把调档函从抽屉里拿出来，仔仔细细折好，塞进《陶朱商经》的最后一页 —— 像是给过去的选择，找了个安稳的归处。
然后他抱着书，揣着兜里仅有的三百块钱，往海淀的方向走 —— 他要找两个人，没有这俩，“放心电商” 就是纸上谈兵。
第一个要找的是陈阳，同届计算机系的同窗，也是他宿舍对门的 “技术怪才”。
林墨赶到陈阳租住的筒子楼时，正赶上傍晚做饭的时间，楼道里飘着油烟味，混着煤炉的烟火气，狭窄的过道里堆着各家的杂物。
陈阳的出租屋在三楼最里面，门虚掩着，林墨推开门时，先闻到股机油味，然后看见陈阳蹲在地上，正拆一台半旧的服务器，满手都是黑色的油污，额头上渗着汗，T 恤的领口己经被汗浸湿。
“你怎么来了？”
陈阳手里的螺丝刀顿了顿，抬头看见林墨，眼神里带着惊讶，“你不是该去部委报到了吗？
怎么还抱着本旧书？”
林墨把《陶朱商经》放在旁边的旧桌上，那桌子是捡来的，腿还垫着块砖头。
“我辞了。”
林墨蹲下来，看着陈阳手里的服务器，外壳上还贴着 “网吧淘汰” 的标签，“我想做图书电商，需要个技术负责人，你愿意来吗？”
陈阳手里的螺丝刀停在半空，盯着林墨看了好一会儿，才嗤笑一声：“就为了卖书？
你知道现在做网站有多难吗？
服务器、域名、代码，哪样不要钱？
我之前接的私活，帮人做个小网站，人家还欠我五千块没给呢。”
林墨没急着反驳，翻开《陶朱商经》，找到 “能安业” 那页，指给陈阳看：“范蠡说‘厌故喜新是大病，敦守本业是大德’。
我不是要做‘卖书的’，是要做‘让人放心的’—— 现在网上缺的就是‘放心’，这事儿能做长久。
你之前总说，想做真正帮用户的技术，不是帮人做弹窗广告骗点击，这不就是机会吗？”
陈阳的目光落在书页上，手指无意识地擦了擦手上的油污，没说话，却把刚拆下来的内存条往桌上一放：“这服务器是我从海淀旧货市场淘的，三百块，我测试过，能撑个小网站。
但我丑话说在前头，别搞那些‘烧钱圈用户’的虚的，技术不骗人，用户更不骗人。
你要是想圈钱，现在就走。”
林墨心里一热，伸手拍了拍陈阳的肩膀，手上沾了片油污也没在意：“我要是想圈钱，就不会辞掉选调生了。”
从陈阳的出租屋出来，天己经黑了，林墨骑着自行车往国贸赶 —— 苏晚在这儿的一家外企做市场，是他去年实习时的搭档。
彼时苏晚正坐在格子间里，对着电脑改 “季度 KPI 报表”，屏幕上满是红色的数字，她手里的笔在纸上涂涂画画，眉头皱得很紧。
听见有人敲格子间的隔板，她抬头一看，看见林墨站在门口，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衬衫，头发有点乱，手里还抱着本旧书，吓了一跳：“你怎么来了？
不是说今天去部委报到吗？”
“晚晚，跟我干吧。”
林墨把怀里的书放在桌上，又从背包里掏出张画得密密麻麻的草图，“我想做图书电商，就叫‘墨香书网’，我们做‘72 小时到货’‘残书必换’，所有图书明码标价，不搞满减、不搞套路，让用户明明白白消费。
你做市场这么久，最懂用户想要什么，这事儿没你不行。”
苏晚盯着那张草图，上面用铅笔画着网站的框架：首页分 “新书推荐经典名著教辅教材”，旁边用红笔标着 “每本书附防伪码售后跟踪表：到货时间、破损情况、退换记录”。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心里突然涌上股热流 —— 她在这家外企做了半年，见多了 “为了 KPI 忽悠用户” 的事：上个月推的 “买满三百送一百”，结果送的是满两百减五十的优惠券；之前承诺的 “次日达”，实际上偏远点的地方要等一周。
她早就憋着股劲儿，想做真正为用户着想的事。
“我这月工资还没发，得等月底才能离职。”
苏晚突然笑了，从抽屉里掏出个蓝色封面的笔记本，递给林墨，“这是我之前做的用户调研，跑了海淀、朝阳的五个小区，问了两百多个人，你看 —— 有 68% 的人担心网上买不到正版书，75% 的人怕收到残书没人管，还有 80% 的人讨厌‘先涨价再打折’的套路。
这些对你做网站，应该有用。”
林墨接过笔记本，翻开第一页，上面是苏晚娟秀的字迹，每一条调研结果都标着日期和调研地点，甚至还有用户的签名，心里突然暖得发慌。
七月底的海淀，知了在老槐树上叫得震天响，空气里满是燥热。
林墨用父母给的 “安家费”—— 一万块钱，在海淀黄庄租了间十五平米的民房。
房子在老旧居民楼的顶楼，墙皮己经脱落，窗户上的纱窗破了个洞，风一吹就晃。
林墨和陈阳、苏晚一起打扫房子，把墙上贴满了供货商名单（是苏晚从图书城抄来的）、配送路线图（林墨骑着自行车画的），地上摆着陈阳攒好的服务器，用一块旧桌布盖着。
苏晚则趴在折叠桌上，手写 “墨香书网运营手册”，字写得工工整整，第一条就是 “所有图书均为正版，假一赔十”。
夜深了，三人泡了三碗泡面，坐在地上吃。
灯泡的瓦数很低，昏黄的光落在他们身上，林墨突然举起《陶朱商经》：“咱们这公司，就叫‘墨香书网’吧 ——‘墨’是诚信，像墨一样黑是黑、白是白，不掺假；‘香’是好书，能让人闻到知识的香味。”
陈阳咬着泡面，点了点头：“行，只要别叫‘林墨书网’就行，太个人了。”
苏晚笑着补充：“我觉得再加个口号吧 ——‘残书必换，明码标价’，就贴在墙上，让咱们每天都能看见。”
林墨找来张大白纸，用毛笔写下 “残书必换，明码标价” 八个字，贴在正对着服务器的墙上。
窗外的月光透过破旧的纱窗洒进来，落在三人紧握的手上，汗湿的掌心贴在一起，却透着股说不出的坚定。
没人提未来会赚多少钱，也没人说会遇到多少困难，唯有桌上那本《陶朱商经》，和墙上的八个字，在昏黄的灯光下亮得晃眼 —— 这是林墨从范蠡的商训里悟到的第一条道理：做商先做人，立业先立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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