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湉坐在小板凳上,面前摆着一排陶碗,每个碗里都装着不同颜色的药汁 —— 有的呈深褐色,有的泛着浅绿,还有一碗是诡异的紫色。
她拿起那碗紫色的药汁,用银簪子搅了搅,簪尖立刻变黑了。
“小姐,这‘牵机引’的毒性还是太烈了,上次试药的兔子,不到半个时辰就死了。”
史盎端着一个刚熬好的药罐走进来,看见那碗紫药汁,眉头皱了起来,“您要是再这么试下去,身子该扛不住了。”
周湉放下银簪,拿起旁边的一块糕点 —— 是史盎今天去镇上买的,桂花糕,还是热的。
她咬了一口,甜香在嘴里散开,才稍微压下喉咙里的苦涩:“不烈不行。
裴崇身边的护卫都是高手,普通的毒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这‘牵机引’得做到无色无味,沾到皮肤就能渗入血脉,才能有用。”
史盎把药罐放在桌上,揭开盖子,一股浓郁的草药味飘了出来:“可是您上次试药,手上的伤现在还没好呢。”
她说着,拉起周湉的左手 —— 手腕内侧有一道浅褐色的疤痕,是上个月试药时不小心沾到毒汁留下的,当时整个手臂都肿了,差点截肢。
周湉抽回手,把袖子往下拉了拉,盖住疤痕:“这点伤算什么?
当年父亲被裴崇诬陷通敌,在午门被斩的时候,身上的伤比这重百倍。”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咬牙的力度,“这三年,我们躲在这儿,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回去 —— 没有真本事,回去了也是送死。”
史盎低下头,从怀里掏出一张折起来的纸,递到周湉面前:“小姐,这是我今天去京城打探到的消息。
宫里的乐坊要招人了,说是为了明年的太后寿宴,要选一批懂音律的乐伎入宫。”
周湉接过纸,展开一看 —— 上面是史盎用炭笔写的消息,还有乐坊管事的名字:刘嬷嬷,是裴崇的远房表亲。
她指尖在 “刘嬷嬷” 三个字上顿了顿:“裴崇的人?”
“嗯,我听镇上的茶馆老板说,这刘嬷嬷在乐坊里很跋扈,凡是得罪她的人,都没好下场。”
史盎蹲在她身边,小声说,“小姐,我们真要以乐伎的身份入宫吗?
万一被认出来……认不出来。”
周湉把纸折好,放进怀里,“这三年我改了发型,又在脸上留了道浅疤 —— 就是上次试药时故意划的,没人会把我和三年前的废后联系起来。
而且,乐坊是宫里最容易接触到权贵的地方,既能接近姬玄宸和裴崇,又不容易引起怀疑。”
她站起身,走到药庐的角落里,那里放着一把蒙着布的古琴。
周湉掀开布,露出琴身 —— 琴是普通的桐木琴,琴弦却保养得很好,泛着淡淡的光泽。
她坐下,手指放在琴弦上,轻轻一拨,清脆的琴声在小小的药庐里散开。
“小姐,您什么时候学的琴啊?
我怎么不知道?”
史盎惊讶地看着她。
周湉笑了笑,眼神里带着点怀念:“小时候父亲教的,他说女孩子家,学点音律能静下心来。
那时候我还不乐意,总觉得不如舞刀弄枪有意思,没想到现在倒派上用场了。”
琴声继续响着,是一首《平沙落雁》,旋律舒缓,却被周湉弹出了几分苍凉的味道。
弹到一半,她忽然停了手,看向史盎:“刘嬷嬷是裴崇的人,乐坊选拔的时候,肯定会刁难我们。
你得提前准备好 —— 我听说刘嬷嬷贪财,你去镇上买块成色好点的玉佩,到时候塞给她,先混过选拔再说。”
“我知道了。”
史盎点头,又想起什么,“对了小姐,我今天在镇上还听见有人说,裴崇最近在查北疆的旧部,好像谢云将军的动向被他们盯上了。”
周湉的手指猛地攥紧琴弦,指节泛白。
谢云是父亲最信任的副将,也是她唯一能依靠的旧部 —— 裴崇这是想斩草除根。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松开手:“知道了,我会给谢云写封信,你明天托人送出去,让他小心点,别被裴崇抓住把柄。”
史盎应了声 “好”,转身去收拾桌上的药碗。
周湉重新拿起古琴,指尖再次落下,这次弹的是《十面埋伏》—— 琴声急促,像马蹄声踏在心上,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狠劲。
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淅淅沥沥的雨声混着琴声,在寂静的京郊里回荡。
周湉看着琴身上自己的倒影,眼底的光越来越亮 —— 三年了,她终于要回到那个吃人的皇宫里了。
姬玄宸,苏轻瑶,裴崇…… 你们欠我的,欠周氏满门的,我会一点一点,全部讨回来。
她忽然想起张公公给的那块木牌,还在史盎的包里放着。
或许,哪天遇到难处,还能用到那个城西的刘掌柜 —— 这宫里的路,从来都不好走,多一个助力,就多一分胜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