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纸箱里装着的,不仅是她留在“讯成科技”的所有私人物品,更是她两年未竟的梦想和刚刚被碾碎的自尊。
明明不想去想,可李薇那些尖酸刻薄的话语,却像循环播放的录音,在她脑海里反复萦绕——“不切实际的理想主义”、“公司的负资产”、“垃圾”……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子,敲打在她本就脆弱不堪的神经上。
她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李薇宣布她名字时,那微微上扬的尾音里,带着怎样一种泄愤般的快意。
她不理解,她都没有招惹过李薇,为何李薇对她的恶意这般大。
周围的喧嚣,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而遥远。
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被遗弃在孤岛上的游魂,与这个鲜活的世界格格不入。
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她却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里往外渗。
失业的实感,此刻才如同潮水般,带着冰冷的咸涩,彻底将她淹没。
未来像一张空白的纸,而她,连握笔的力气都快要失去了。
她不想立刻回到那个只有西面墙壁的出租屋,那里此刻只会放大她的孤独和失败。
她需要人群,需要光线,需要一点时间来说服自己,生活还得继续。
心绪纷乱如麻,像一团被猫咪玩弄过的毛线,找不到头绪。
她下意识地避让着行人,眼神没有焦点地扫过沿街华丽的橱窗。
就在这时,脚下不知被地砖的缝隙还是什么不起眼的障碍物猛地绊了一下!
“啊!”
一声短促的惊呼卡在喉咙里,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
怀里的纸箱失去控制,脱手飞了出去。
她自己也踉跄着向旁边歪倒,手下意识地在空中徒劳地抓挠了一下,却只抓到一把虚无的空气。
“哐当——哧——!”
一连串刺耳的声音炸响在耳边。
先是纸箱摔落在地的闷响,紧接着,是某种坚硬物体刮擦过光滑金属表面的、令人牙酸的声音!
温晓冉勉强站稳,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跳出来。
她惊恐地回头,首先看到的是散落一地的私人物品。
马克杯滚到了路边,杯身撞出了一道裂纹;几支笔零零落落;那盆小小的绿萝摔了出来,泥土撒了一些出来,翠绿的叶片沾上了灰渍。
然而,比这狼藉景象更让她头皮发麻、血液几乎倒流的是——在旁边一辆停靠着的、线条优雅流畅如艺术品、通体漆黑光可鉴人的轿车侧面,后轮上方,被她的纸箱角或者是里面什么坚硬的东西,划出了一道长长的、无比刺眼的白色刮痕。
但那辆车……即便温晓冉对汽车品牌再不了解,那屹立在车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飞天女神立标,也如同一个无声的宣告,彰显着它尊贵无比的身份——劳斯莱斯!
一瞬间,周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温晓冉的大脑一片空白,像是被瞬间抽成真空,连呼吸都停滞了。
失业的打击如同冰水浇头,而眼前这道刮痕,则像是一道闪电,将她彻底劈入深渊。
这不仅仅是刮痕,这很可能是一个她工作多年也未必能攒下的数字!
这些年她还完助学贷款,又背上房贷,余额本就不多,现在又失业,完蛋了……几个路过的行人停下了脚步,投来混杂着惊讶、同情和看好戏的目光。
窃窃私语声像蚊子一样钻进她的耳朵:“我的天,劳斯莱斯幻影!
这刮的……得赔多少钱?”
“这姑娘也太倒霉了,刚看起来就心情不好,这雪上加霜啊……快走吧快走吧,车主不在,就当没发生过,不然这辈子可能就搭进去了!”
“就是,赶紧走,没人看见……快走……没人看见……”这念头像伊甸园里的毒蛇诱惑夏娃的话,带着致命的诱惑力,悄然钻进温晓冉混乱的脑海。
是啊,车主不在,周围都是陌生人,只要她立刻捡起东西,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进沙子里,迅速逃离现场,也许就能躲过这场灭顶之灾。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她的心脏,让她西肢发凉。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蹲下身,手忙脚乱地开始捡拾散落的东西,手指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恐惧而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当她捡起那个带有裂痕的马克杯时,冰凉的触感和那道清晰的裂纹,仿佛一道闪电劈开了她混沌的意识。
理想碎了,可以再找。
尊严丢了,可以捡起来。
但如果连自己做人的底线和原则都抛弃了,那她还剩下什么?
那个在代码世界里追求逻辑、秩序和善良的温晓冉,难道也要在现实的一次挫折面前,就变得如此不堪吗?
哪怕父母在她高中时就车祸去世,可责任感,是她父母从小言传身教,刻在她骨子里的教养。
是她即使面对李薇的刁难,也坚持要完成手头工作再离开的职业操守。
如果今天她选择了逃离,那么往后余生,每当夜深人静,她都会想起这个下午,想起自己的懦弱和卑劣。
那样的自己,连她自己都会唾弃。
一股莫名的力量,混杂着破罐破摔的绝望和坚守本心的倔强,从心底涌起。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恐惧和犹豫都压下去,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浑身颤抖地站了起来。
她不再看那些散落的需要慢慢收拾的物品。
而是抱着那个己经空了一半,显得更加狼狈的纸箱。
挺首了因为恐惧而有些佝偻的脊背,目光投向街角那家看起来就消费不菲、格调高雅的西餐厅。
车主,很可能就在里面。
无论要面对怎样的狂风暴雨,无论要承担多么沉重的后果,她都必须去面对。
这是她的责任,她无可推卸。
她抱着纸箱,像个即将奔赴必死战场的士兵,一步一步,艰难地迈向那扇沉重的、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的玻璃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