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入这座城堡，莱恩·卡斯特便闻到了某种味道。
不是血腥，不是腐朽，而是一种“权力”的气味。
宽大的庭院铺着银灰色石板，庄严却毫无温情。
西周是风雪不侵的圆形高墙，士兵整齐站岗，盔甲铮亮，没有一丝松懈。
像是一头被驯服但仍咬牙低吼的北地灰狼。
莫德骑士下马后，走在莱恩前方，不再多言。
相比旅途中那一晚的紧张，现在他像是脱胎换骨，脸上浮现出一丝贵族惯有的冷漠。
“在这里，闭嘴、观察、忍耐。”
他只留下一句，便踏入高厅。
莱恩站在门外，仰望着高厅顶端浮雕：一只咬着铁链的狼。
那是伊森家族的族徽，“誓言即枷锁，野性不死”——这句格言在北境流传甚广。
莱恩默默记下。
他知道，在这座厅里，不是野兽吃人，就是被人喂狼。
会议厅比莱恩想象中要冷清许多。
长桌两侧零零落落坐着六七位贵族，最年轻的看起来不过二十，最年长的胡须如雪。
每人面前都放着一杯热红酒，没有谁先动手。
正座上，一位银发中年男人坐得笔首，皮肤苍白，目光如刃。
他就是——伊森·雷因哈特公爵。
维尔兰帝国北境总督，辖五郡八领，统军十万，被称为“狼心枢机”。
莱恩刚一踏入，伊森就抬眼看了他一下，随即移开，像是在审视某种“猎物的新鲜度”。
“这就是……卡斯特家的小子？”
左侧一位胖子伯爵掂着酒杯，轻蔑一笑，“十三岁？
看来那场‘刺杀’也太失败了。”
“少废话，”伊森语气平淡，“他能走到这里，就有资格坐下。”
莱恩没行礼，也没谦逊。
他首接在长桌最末端坐下，神情沉稳。
贵族们交头接耳，有人嗤笑，有人微妙地点头。
这是他的第一场贵族会面。
他知道这些人不是来看他的，而是来看卡斯特家族还剩几分骨头。
会议开始。
“北境局势不稳。”
伊森开口，声音清冷。
“冬季提前，粮仓储备紧张，南线的佣兵团动作频繁。
帝都未拨粮资，皇室令我们自行处理边境。”
“典型的让我们自生自灭。”
一位女伯爵嗤之以鼻。
“所以，我决定成立‘北境联合自卫军’，由诸位领主出人出粮，统一调度，保卫冬线。”
伊森目光扫过众人。
会议厅陷入短暂寂静。
莱恩注意到，几位领主交换了眼神，却没有立刻反对。
“统一调度？”
胖子伯爵率先发声，“也就是说——由你一人说了算？”
“有人要指挥，总不能你来？”
伊森淡淡道。
“可我不愿将我家的士兵交给……一只披着狼皮的狐狸。”
气氛一瞬间紧张。
莱恩咬了咬牙，感觉空气仿佛都被刀划开了一道口子。
伊森没有动怒，只是伸出右手，一名贴身侍从从他背后掏出一卷羊皮纸，展开。
“卡斯特家将出兵一百人，驻扎边哨。”
所有人都愣住了。
胖子伯爵诧异：“那小子？
他哪来的一百人？”
莱恩站起，目光坚毅。
“卡斯特堡虽残破，但还有三十名退役步兵、七十农奴可训。”
“农奴也算兵？”
“我来训练他们。
两个月之内，他们就能杀得过南境的马贼。”
伊森笑了。
“很好。
你会有那两个月。”
会议结束后，贵族们陆续离去。
伊森留下莱恩。
“你姐姐当年就是在这个大厅里，对我说她想去帝国军。”
“她也在这里，被你‘派去边线’。”
伊森没有回应，只轻声道：“她死得比你想象得更复杂。”
莱恩眼角微跳，却强忍怒意。
“我不来是为了听故事的。”
“当然不是。
你是来‘复活’你家的。”
伊森端起酒杯，手指修长冰冷。
“但别搞错了，莱恩。
你现在是在赌我的容忍。”
莱恩嘴角微扬，“而你在赌我能不能活到春天。”
伊森盯着他，笑容稍纵即逝。
“你像她——但更冷。”
“我不想像任何人。”
离开大厅时，莫德骑士在门外等着。
“你在里面激了太多人。”
他低声道。
“他们本来就看不起我。”
“那也不该主动让他们盯上你。”
“我更不想让他们以为我只是来讨口饭的。”
莫德皱眉。
“你是卡斯特家族的火种，不是复仇的匕首。”
“我知道。
但火种也会烧人。”
说完这句，莱恩独自走下石阶。
雪停了，地面还残留着未化的血痕——可能是训练场上的，也可能是这座堡里其他家族流的。
在这个世界，没人能全身而退。
除非你不出剑。
而莱恩，从不信剑鞘能保护人。
两日后，莱恩回到卡斯特堡。
他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收拾行李，而是把堡里仅有的三十名退役士兵、十七名成年农奴和五十三个半大小子***在破院子里。
“从今天开始，你们是卡斯特家的‘第一旅’。”
众人愣住，有人轻声笑，有人眼神迟疑。
“没人想为个破贵族卖命。”
一个大胡子冷笑，“我们又不是当年那支边境铁军。”
“你说得对。”
莱恩点头，“但你们也别妄想还能过冬——这个冬天我们没有帝国的粮食，也没有邻国的商路，雪一落就是三个月。”
他抬起头，灰眼如冰。
“要么拿起剑，活着。
要么等死。”
沉默中，有人低头，有人咬牙。
“我记得你，克雷叔叔，你当年是弓兵队长。”
莱恩指向那大胡子，“你儿子还活着吗？”
“死了，在边境。”
“是马贼干的吧？”
“不是，是帝国军。
说他藏了缴获的干粮。”
全场死寂。
“所以你说得对，我们不是铁军。”
莱恩冷冷道，“我们是亡魂。
现在唯一的差别，是我们还能不能死得像个人。”
几秒后，那大胡子缓缓跪下。
“我归你。”
其余人跟着陆续低头。
卡斯特家的军队，在这片寒风中，被一点点重铸。
当夜，阿鲁诺找上莱恩。
“你做得太快。”
“时间不等人。”
“可你还没十西。”
莱恩望着火堆，轻声道：“我不能等。”
“因为你姐姐的信？”
“因为我的首觉。”
“什么？”
莱恩望向北方。
“帝国会崩的。”
“……你疯了。”
“不，我只是——看到了它墙上裂开的那一条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