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棠棠躺在床上,听着雨声混着远处巡夜侍卫的梆子声,半点睡意也无。
她脑子里反复回放着那两个丫鬟的对话,“不合规制”西个字像根针,扎得她心口发紧——原主的鞋到底哪里不合规制?
是鞋尖的绣纹,还是鞋底的厚度?
她连原主的衣物箱笼都没敢仔细翻,生怕漏出什么破绽。
天快亮时,雨停了。
陈棠棠刚坐起身,就听见院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伴着几个嬷嬷尖细的嗓音。
她迅速披好外衣,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看——只见两个小太监抬着个盖着白布的担架,从隔壁王秀女的屋子走出来,王秀女的丫鬟跪在地上哭,被一个嬷嬷狠狠踹了一脚:“哭什么?
不中用的东西,还不快把屋子收拾干净,别污了储秀宫的地!”
陈棠棠的指尖瞬间冰凉。
不过一夜,那个咳得可怜的秀女就没了,连句像样的说法都没有。
她下意识攥紧了袖中的绢帕,平安符的针脚硌得掌心发疼——这宫里,连“活着”都是件需要拼命的事。
“姑娘,该起身了吗?”
青禾的声音从外间传来,带着刚睡醒的迷糊,却又刻意放轻了语调。
“再等等。”
陈棠棠压着声音回话,眼睛仍盯着门缝。
首到那担架走远,嬷嬷们也散了,她才拉开门,“去把昨晚剩下的凉粥热一热,动作轻些,别弄出太大声响。”
青禾应着去了,陈棠棠则走到原主的箱笼前,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开。
里面的衣物大多是月白色或淡粉色的宫装,绣纹都极浅,看着倒是规矩。
她翻到最底下,找到一双和昨天穿的一模一样的青布鞋,拿起细看——鞋尖绣着极小的缠枝莲,针脚细密,看着没什么问题。
可再翻,竟在箱底摸到个小小的木盒,打开一看,里面放着半块玉佩,还有一张叠得整齐的纸条。
纸条是原主母亲写的,字里行间都是叮嘱,让她在宫里少说话、多做事,若遇着难处,就去找浣衣局的李姑姑,说是“旧识”。
陈棠棠心里一动,浣衣局虽偏僻,却是个能接触到各宫消息的地方,或许能从李姑姑那里问出些原主的旧事。
正看着,青禾端着热粥进来了,脸色发白:“姑娘,我刚去热粥时,听见灶房的人说,王秀女是……是咳得喘不上气,没人敢去请太医,就这么没了。”
陈棠棠把纸条叠好,放回木盒,抬眼看向青禾:“我知道了。
从今天起,你去灶房取水或取食,别跟人多说一句话,不管听见什么,都烂在肚子里。
还有,若有人问起我,就说我身子不太舒服,待在屋里歇着。”
青禾点点头,手还在微微发抖。
陈棠棠看着她,忽然想起自己刚穿越过来时的样子,也是这样慌,这样怕。
可现在她知道,慌是没用的,在这储秀宫里,只有自己稳住了,才能活下去。
吃过粥,陈棠棠换上另一身月白色宫装,把木盒藏在床榻下的暗格里——这是她昨晚摸黑找到的,原主倒还算细心。
她刚收拾好,就听见院外传来嬷嬷的喊声:“各屋秀女都出来,到前院***,今日要学宫中礼仪!”
陈棠棠心头一凛,该来的还是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理了理衣袖,对青禾说:“你在屋里等着,我去去就回。”
走出屋子,晨光刚好透过宫墙的缝隙照进来,落在青石板上,却没什么暖意。
院子里己经站了不少秀女,大多面带紧张,互相之间也不敢多说话。
陈棠棠目光扫过,很快就看到了昨天嗤笑她的那位秀女——穿着淡紫色宫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和身边的两个秀女低声说着什么,眼神时不时往她这边瞟。
陈棠棠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站到队伍的末尾。
她知道,今天的礼仪课,恐怕不会那么平静。
果然,没过多久,一个穿着墨绿色宫装的姑姑走了过来,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最后停在了陈棠棠身上:“你就是陈秀女?”
陈棠棠心里一紧,面上却依旧平静,屈膝行礼:“是,民女陈氏。”
“抬起头来。”
姑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陈棠棠缓缓抬头,迎着姑姑的目光,没敢有丝毫闪躲。
她知道,这时候若是露了怯,只会让人更怀疑。
姑姑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听说你昨日的鞋,不合规制?”
周围的目光瞬间都聚了过来,陈棠棠甚至能感觉到身后传来的、那道带着恶意的视线。
她定了定神,轻声回道:“回姑姑,民女昨日仔细检查过,鞋履的绣纹、尺寸,都是按照宫中规制做的,不知何处不合规矩?
还请姑姑指点,民女也好改正。”
姑姑的眉头微挑,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回话。
她沉默了片刻,又看了看陈棠棠的鞋尖,忽然笑了笑:“既是如此,那便是传言有误。
不过,在宫里,谨言慎行最重要,别让人抓住什么把柄才好。”
陈棠棠屈膝道谢:“谢姑姑提点,民女记下了。”
姑姑没再说话,转身开始教众人礼仪。
陈棠棠站在队伍里,跟着学屈膝、行礼,心里却半点不敢放松。
她知道,刚才那关只是个开始,那个穿淡紫色宫装的秀女,绝不会就这么算了。
果然,中午休息时,陈棠棠刚走到廊下,就被那个秀女拦住了。
秀女上下打量着她,嘴角带着轻蔑的笑:“陈秀女,刚才姑姑问你的时候,你倒是会说。
不过,在这储秀宫里,光会说可没用。”
陈棠棠停下脚步,看着她,没说话。
“我叫林婉柔。”
秀女自报家门,语气带着炫耀,“家父是礼部侍郎。
你呢?
你家父是做什么的?”
陈棠棠心里清楚,这是在查她的底细。
她想起原主母亲纸条里的话,只淡淡回道:“家父只是个普通商人,比不得林秀女家世显赫。”
林婉柔嗤笑一声:“商人?
难怪穿得这样寒酸。
我劝你,还是早点收拾东西离开储秀宫,省得在这里丢人现眼,还挡了别人的路。”
陈棠棠抬起眼,目光冷了些:“林秀女这话就错了。
储秀宫是选妃的地方,不是看家世的地方。
只要还没被记‘待裁’,谁都有留下的资格。
倒是林秀女,与其在这里劝别人离开,不如多花点心思在礼仪上,免得下次被姑姑挑出错处。”
林婉柔没想到她敢反驳,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你敢跟我这么说话?”
“民女只是实话实说。”
陈棠棠微微屈膝,语气却没半分示弱,“时候不早了,民女还要回去歇着,就不陪林秀女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没再看林婉柔一眼。
走到拐角处,她才悄悄松了口气——刚才那番话,她也是鼓足了勇气才说出来的。
但她知道,一味退让只会让人觉得好欺负,在这储秀宫里,该硬气的时候,必须硬气。
回到屋里,青禾赶紧迎上来:“姑娘,你没事吧?
我刚才看见林秀女拦着你了。”
“没事。”
陈棠棠摇摇头,走到桌边坐下,“对了,你下午去取水的时候,顺便去浣衣局那边看看,找一个姓李的姑姑,就说‘沈家姑娘让你来问个好’,看看她是什么反应。”
青禾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好,我记住了。”
陈棠棠看着窗外,阳光己经移到了院子中央,可她却觉得,这宫里的阳光,始终带着一层凉意。
她摸出袖中的绢帕,指尖轻轻拂过上面的平安符——原主母亲,浣衣局的李姑姑,这或许就是她在这储秀宫里,最早能抓住的两根稻草。
她必须牢牢抓住,才能在这步步惊心的深宫里,多活下去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