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五点十七分,城西物流园区。雾气混着货车尾气在空中浮着,霓虹灯牌的光晕糊成一片。
铁轨震动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像某种低频心跳。我坐在车里,盯着后视镜。
叶昭正在剥一颗糖,动作很慢。她把糖纸撕开一角,再一点点卷到底,手指干净利落。
保温桶放在腿边,遮住了她颈后的位置。机械怀表在我右手无名指上转了一圈。
齿轮卡了一下,突然开始倒着走。手机屏幕亮了。
加密频道弹出一条讯息:“目标出现在C区食堂,体温正常,耳坠频率匹配。”我知道是谁。
沈烬,三十二岁,城西物流公司董事长。表面身份而已。
真正属于我的名字藏在地下情报网“灰雾”里。十年来,
我一直在找一个人——能稳住我体内残相暴走的容器。十年前那场实验事故改变了所有事。
母亲被封进液氮罐前,最后看我的那一眼,身体一点点变透明。他们说那是能量过载的结果。
没人知道她是为了把我推出去才主动接驳地脉核心的。我现在脊椎里嵌着一块晶体,
来自那次事故。它让我能操控金属,但也会失控。情绪一波动,周围的金属就会扭曲、飞射。
只有容器能压住这种暴动。而叶昭,可能是唯一一个。我把陨铁匕首从座椅下拿出来,
握在右手里。冰冷的触感顺着掌心往上爬,刺激神经,压制晶体活性。车子熄火,我下车,
走向C区食堂。园区摄像头每七分钟轮换一次盲区。清道夫的人伪装成巡检员,
在各个角落活动。我不能停留太久。进入后厨区域时,我换了安全主管的工牌。监控死角处,
我停下观察。那个女人站在打饭窗口后面,穿蓝色工作服,头发扎得紧。
她习惯用保温桶挡在脖子后面,左耳戴着一枚耳坠,呼吸时会闪蓝光。每次靠近金属传送带,
设备噪音就短了一瞬,大概零点八秒。这不正常。我走近几步。右臂忽然一颤,
皮肤下的金属神经轻微抽动。碰门把手的时候,留下一道浅痕。记忆闪了一下。
母亲在罐子里抬手,嘴唇动着,没声音。我闭了下眼,往前走。故意撞到餐车,
盘子掉在地上。我蹲下去捡,指尖渗出血,抹在叉子底部。血里带着我的频率,
通过金属传出去。一秒后,叉子弯了。它猛地弹起来,直冲叶昭后背。她没回头,
侧身一步挡住,左手按住耳坠。蓝光亮起,持续三秒。一股温和的力扩散开来,
像水波扫过空气。我体内的躁动停了。那种随时会被撕裂的感觉消失了。
她把一枚微型耳坠留在空座位上,转身走进员工通道。走得不快,也没回头。
我走过去捡起耳坠。很小,接口有加密层。普通设备读不了。
清道夫六点三十分例行检查这片区域。还剩四十分钟。我拿出机械怀表,拆下一枚零件,
是根细针。这是母亲留下的解码器,藏在表壳内侧。插进耳坠接口,轻轻一拧。
怀表齿轮开始逆转。屏幕上跳出一行字:“权限等级:三级,来源:未知。”不是标准容器。
她能主动干预残相,还能留下权限码。这意味着她不只是被动稳定,而是有意识地参与调和。
我立刻把耳坠放进铅盒,收进胸口内袋。撤离路线是排水管道,狭窄但安全。爬出来时,
手臂又抖了一下。晶体裂纹多了两条,不能再待。回到车上,我看了一眼监控回放。
叶昭站在窗边,继续剥糖。动作和刚才一样慢。她知道我来过,也清楚我会走。车子发动,
驶出园区。我靠在驾驶座上,闭眼调息。呼吸节奏由领带扣控制,一下一下,压住体内余震。
耳边响起母亲最后的话:“别回头。”可我一直没做到。她变成透明的时候,我没走。
我扑过去抓她的手,但穿过去了。他们把我拖出来,关在外面。
我听见她在罐子里说:“活下去。”现在,那个能稳住我的人出现了。她留下耳坠,
留下权限码,像在等我。但我不能确定她是敌是友。车载终端震动。追踪信号还在更新。
叶昭的位置没有移动,仍在食堂区域。体温正常,心率平稳。我摸了摸胸口的铅盒。
三级权限,不是随便能生成的。灰雾系统里都没有记录。这意味着她不属于任何已知组织,
包括清道夫。除非……她是独立个体。或者,来自更早的实验批次。许多年前,
母亲参与的地脉项目不止一次人体接驳。最后一次成功的是她。其他都失败了,
受试者全部死亡或失踪。叶昭二十三岁。时间对得上。她颈后的胎记,
为什么总要用保温桶遮?我睁开眼,前方是高速入口。三小时后到旧仓库。那里有备用基地,
可以解析耳坠数据。天还没亮。金属在我的血液里沉着,偶尔跳动一下。像是回应某种频率。
蓝光已经消失,但我记得它亮起的样子。三秒,刚好够避开致命攻击。也刚好够让人看清,
谁在替你挡下危险。我握紧方向盘,踩下油门。这一趟,我必须弄清她是谁。如果她是容器,
我就用她。如果她和母亲有关,我就毁了整个系统。车子冲进晨雾。后视镜里,
物流园区的灯光逐渐模糊。我知道她刚才那句话不是说给我的。但她一定希望我能听见。
“这次,你记得我了吗?”车载终端的信号还在跳动。叶昭的位置没有变,体温正常,
心率平稳。我盯着屏幕,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一下。她不该这么安静。我拨通灰雾频道,
声音压得很低:“启动C区电网切断程序,时间三分钟。”通话结束,
我把车子停在旧仓库后巷。这里远离主干道,铁门锈死,但地下管道能通到中心区。
十二个人已经埋伏好了,都是我能信得过的残相者。他们的能力单一,但听命。
金属网已经架设完毕,只要她走进来,耳坠蓝光一亮超过三秒,围笼就会收拢。
我从座椅下抽出陨铁匕首,插进大腿外侧的绑带。这次不能出错。十分钟后,
监控画面显示食堂断电。人群开始骚动,灯光熄灭的瞬间,叶昭动了。她提起保温桶,
走出后厨,沿着东侧小路往园区边缘走。路线和我预判的一致——那条路直通废弃货运通道,
而通道尽头就是这个仓库。她走得不快,也没四处张望。像是知道有人在看她。
我绕到监控室,打开热成像系统。她的身影出现在画面里,穿过铁栅栏缺口,进入仓库内部。
脚步稳定,呼吸频率没变。金属网开始收缩。十二名残相者同步启动能力,
钢缆从墙体内钻出,在空中交织成密网。只要她触发权限反应,整套系统会立刻锁死空间。
但她站住了。站在仓库中央,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的通风口。右手抬起,
轻轻碰了下左耳的耳坠。蓝光闪了一下,很短,不到一秒。
十二名残相者的动作同时慢了半拍。他们像是被什么干扰了节奏,
金属操控出现了零点几秒的延迟。这足够致命。我立刻启动脊椎晶体,远程接管控制权。
金属网重新收紧,钢链缠向她的脚踝。她侧身避开,动作精准得不像普通人。“三级权限码。
”我从阴影里走出来,站在高台边缘,“清道夫不会随便给容器。”她转过头,看着我。
脸上没有惊讶,也没有慌乱。“你花了三百万买情报,结果送我的人是个假货。”她说,
“你连谁在背后盯着你都不知道。”我没答话。手按在腰间的机械怀表上,
随时准备拆解零件启动应急协议。她笑了下,抬手把耳坠摘了下来。“你以为你在围猎我?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把耳坠砸向地面。蓝光炸开,像一道无声的波纹扫过整个空间。
我脊椎猛地一缩,晶体剧烈震颤,裂纹迅速蔓延。体内的金属神经失控,
四周的钢缆像活了一样扭曲起来,有的直接断裂,有的反向抽打。我咬牙,
抽出匕首刺进大腿。疼痛让我清醒了一瞬。机械怀表的齿轮疯狂逆转,勉强压制住暴动。
可右臂已经不受控。皮肤下的金属纤维抽搐,整条手臂抬不起来。她走向我,步伐很稳。
左手从衬衫第三颗纽扣处取下微型匕首,刀刃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色。
“你不是第一个想用我稳住晶体的人。”她说,“但你是第一个蠢到以为自己能掌控局面的。
”我撑着墙壁站起来,试图调动最后一丝控制力。可刚迈出一步,她已经到了面前。
匕首划过我的右臂,血溅在金属墙上,留下一道斜痕。我后退两步,靠在控制台边。
视线有些模糊,晶体的活性还在上升,必须撤离。“你到底是谁?”我问。她站在原地,
把匕首收回衣领内侧。“你连被谁监视都没发现。”她说完,转身朝出口走去。我没有追。
警报系统已经开始鸣响,仓库的防火机制自动启动,喷淋头洒下冷水。
火源是从东侧配电箱引燃的,应该是她进来前就动了手脚。我按下腕表上的撤离信号,
灰雾成员开始有序撤退。自己拖着伤臂,从后巷通道离开。三公里外的高架桥上,
我停下车子。后视镜里,旧仓库冒出浓烟,火光映在云层底部。右臂的伤口还在流血,
我撕开衬衫简单包扎。机械怀表仍在逆向转动。我低头看了眼胸口内袋,铅盒还在,
但里面的耳坠已经失效。蓝光彻底熄灭,接口烧焦。通讯器震动了一下。
一条未加密信息弹出来:“目标已脱离接触,清道夫03-Ⅶ区域活动频率上升。”我没回。
远处火势越来越大,整栋建筑开始坍塌。烟尘中,似乎有个人影站着,但我看不清。
等我再定睛时,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一枚熔化的耳坠残片掉在车顶,发出轻微的响声。
我伸手拿下来,金属已经变形,看不出原来的样子。火光映在残片表面,一闪即灭。
血液顺着袖口滴下来,落在驾驶座上。血顺着袖口往下流,滴在方向盘上。我抬手抹了把脸,
眼前发黑,车子还在高架桥上停着,火光从后视镜里照进来,映得车内一片暗红。
铅盒还在胸口,但耳坠已经废了。机械怀表的指针一直倒转,齿轮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我试着动右手,可整条手臂像被铁线缠住,一抽一抽地疼。意识开始下沉。不是昏迷,
是往深处掉。像踩空楼梯的最后一阶,身体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往下坠。视野模糊,
耳边响起低频震动,像是某种仪器启动的声音。再睁眼时,我站在一个实验室里。
四面都是金属墙,地面铺着灰白色瓷砖,裂缝里渗出淡蓝色液体。头顶没有灯,
但整个空间亮得刺眼。我低头看自己,穿着十年前那件白大褂,手上没有伤,也没有绷带。
这不是现实。我摸了下无名指,机械怀表还在,零件排列顺序和平时一样。
可齿轮正逆向咬合,还在运转。这不对。正常情况下它会卡死。我用力掐了一下掌心,
痛感清晰。不是幻觉,是记忆重构的空间。脚步声响起。我抬头,
看见母亲站在玻璃隔离舱外,背对着我。她穿着实验服,头发扎起,肩膀微微颤抖。
液氮罐正在充能,警报声每隔七秒响一次。这是第十次重复的画面了。前九次,
她都会转身对我说“别回头”。可这一次,她没动。玻璃上的倒影里,她的脸慢慢变了。
变成了叶昭。我猛地后退一步,脊椎传来一阵剧痛。晶体碎片在体内移动,刺激神经。
疼痛让我清醒了一瞬。这不是原来的记忆。有人改过数据。我抬起手,
从怀表里取出那张照片——母亲最后的样子,被我藏在齿轮夹层里。我把它举到眼前,
又看向玻璃舱。照片上的脸,和倒影里的脸,重合了。不是相似,是一模一样。
叶昭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终于看见了。”我转身。她站在我身后两米处,半透明,
像是投影出来的。左耳没有耳坠,但颈后那块胎记露了出来,形状像一道裂开的光痕。
“这里是第七重梦境。”她说,“地脉核心的记忆坟场。每次你暴走,就会靠近这里一次。
”“你怎么进来的?”“是你带我进来的。”她走近一步,“你的晶体里有我妈的封印痕迹,
而我的胎记……是她留下的坐标。”我没说话。脑子里一片混乱。十年前的事,
我一直记得清清楚楚。母亲主动走进液氮舱,为了稳住暴走的地脉核心。她让我离开,
别回头。我照做了。可现在,这个画面被替换了。“你不是容器。”我说。“我是新的锚点。
”她点头,“也是你记忆的修正器。每次你接近崩溃,我就得进来,把你拉回正确的路径。
”“谁派你来的?”她笑了下,眼神有点冷:“没人派我。我是你自己不愿意承认的东西。
”话音刚落,地面突然震动。远处的墙上出现裂缝,黑色金属管从中钻出,
组装成 humanoid 形态的机械兵。它们没有脸,胸口刻着清道夫编号,
动作整齐划一,朝我们逼近。“地脉防御机制启动了。”叶昭往后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