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怯懦的洋娃娃
厚重的实木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内部空间宽敞,装修极尽奢华却又不失内敛的底蕴。
空气中漂浮着价值千金的奇楠沉香,气息清幽淡远,若有似无,本该有宁神静心之效,此刻却莫名让人感到一种无形的压抑,仿佛每一口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重量。
程瑾准时抵达,侍者无声地为她推开包间门。
室内,苏家三口己经起身相迎。
苏父脸上堆着恰到好处却又难掩局促的谄媚笑容,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苏母则站在他侧后方半步的位置,姿态恭敬,眼神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打量与难以掩饰的局促。
而在他们身后,靠近窗边那张沉重花梨木椅的阴影里,坐着一个穿着白色蕾丝连衣裙的女孩,几乎要与那深色的椅背融为一体。
第一眼看过去,程瑾的视线甚至没有在她身上过多停留。
那女孩实在太小了,不是指年龄,而是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未经世事的脆弱感。
巴掌大的脸蛋,下巴尖尖的,皮肤是一种近乎病态的苍白,仿佛长期豢养在深闺不见阳光,轻轻一碰就会留下痕迹。
一头栗色的柔软卷发乖巧地披散在肩头,发梢带着精心打理过的微卷弧度。
她自始至终低垂着头,浓密卷翘的长睫毛如同受惊蝶翼般脆弱地颤抖着,视线死死黏在自己放在膝盖上、因为极度紧张而微微绞紧的、纤细白皙的手指上,不敢与任何来人对视。
那身过分甜美繁复的白色蕾丝连衣裙,缀着细碎的珍珠与手工刺绣,层层叠叠地将她包裹起来,更像一个被精心打扮、却仿佛被抽离了灵魂、一碰即碎的古董洋娃娃。
“程总,您来了,快请坐,请坐。”
苏父忙不迭地迎上前,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近乎卑微的讨好,侧身恭敬地让出主位,同时用手肘不着痕迹地、却又带着明确指令性地碰了碰身边那个始终低着头的女孩,声音压低却足够清晰:“小莓,快,叫人啊,这是程姐姐。”
女孩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和指令惊吓到,身体几不可察地哆嗦了一下,猛地抬起头,飞快地瞥了程瑾一眼。
那眼神,真正如同落入陷阱、惊慌失措的小鹿,水汪汪的杏眼里盛满了惶然与无措,只是短暂的对视,便如同被灼伤般迅速躲闪开,重新死死盯住桌面,声音细弱蚊蚋,带着清晰的、无法伪装的颤抖,断断续续地:“程…程姐姐……好。”
程瑾面无表情,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她绕过餐桌,在主位从容落座,目光平静地扫过对面三人,最终在那颗始终低垂着的、毛茸茸的栗色脑袋上停留了短暂的一瞬,随即移开,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甚至不值得多费眼神的摆设。
她身上那股自然而然的冷冽气场,让本就拘谨的气氛更加凝滞。
席间,气氛微妙而客套。
水晶吊灯折射出冰冷的光晕,映照在精致的骨瓷餐具上。
大多是苏父苏母在小心翼翼地、绞尽脑汁地寻找着安全的话题,从近日连绵的阴雨天气,谈到某个无关痛痒、绝不会出错的财经新闻,试图活跃这令人窒息的氛围,言辞间充满了对程家、对程瑾本人毫不掩饰的恭维与奉承。
而苏小莓始终像个透明的影子,僵硬地坐在那里,头颅低垂,几乎要埋进胸口。
她小口小口地吃着面前碟子里父母为她夹好的菜肴,动作拘谨得如同提线木偶,咀嚼吞咽的声音轻微到几乎不存在,努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偶尔被父母点名问到什么,她也只是用“嗯”、“好”、“谢谢”这类最简单的词汇回应,声音依旧又轻又软,带着挥之不去的、仿佛刻入骨髓的怯懦,指尖始终紧张地蜷缩着。
程瑾偶尔应一声,言辞简洁到吝啬,目光偶尔掠过对面那个始终低垂着脑袋、仿佛要将自己缩成一团的身影。
那副完全顺从、任人拿捏、毫无主见的模样,让她心底那点因被家族安排、如同货物般被评估交易而产生的不快与厌烦,也渐渐被一种居高临下的漠然所取代。
的确是个符合预期的、不会带来任何麻烦、易于控制的角色。
对于这场纯粹的利益交换而言,这样的“伴侣”或许是最省心的选择。
婚事,就在这种一方绝对强势、一方绝对卑微,而双方家长(至少表面上是)皆大欢喜的氛围中,毫无悬念地尘埃落定。
没有人在意当事人的真实意愿,情感与个人喜好在庞大的家族利益面前,轻如鸿毛,这本身就是一场彼此心照不宣、各取所需的冰冷交易。
程瑾拿起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动作间没有一丝多余的波澜,仿佛刚刚决定的,不过是又一项寻常的商业并购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