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摘下神经头盔，指尖还能摸到太阳穴残留的电流感，眼前总晃着数字递减的幻影——00:09:58、00:09:57，每跳一下都像敲在心脏上。
他瘫在工位椅上，后背的冷汗把衬衫浸出深色印子。
空调风口吹着凉风，裹着机械运转的闷响，在空旷的办公区里绕圈。
窗外的模拟深海屏还亮着，幽蓝光线里，巨型管水母的触手缓缓摆动，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贴在合金墙壁上像团蠕动的墨渍。
是幻觉吗？
林墨揉了揉发酸的眼，指尖蹭到眼角的干纹。
电脑屏幕亮着，显示着《双界》的基础操作手册，光标安静地闪着，没任何异常程序在后台运行。
他端起桌上的凉水猛灌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里的慌——上午纳米环的蓝光、只对他可见的倒计时，这两件事像两根细针，扎破了“高薪工作”的漂亮泡沫。
“新来的，发什么呆呢？”
粗哑的声音突然从旁边冒出来，林墨吓了一跳，手一抖，水杯里的水溅在桌沿。
抬头看见个穿格子衬衫的胖子站在隔壁工位，圆脸上架着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带着点疲惫，手里捧着个印着“代码拯救世界”的马克杯，热气裹着咖啡香飘过来。
“啊……你好，我叫林墨。”
林墨赶紧抹掉桌上的水，把慌乱压下去。
“王庞，他们都叫我胖子。”
胖子咧嘴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凑近了些，用胳膊肘碰了碰林墨的工位，“刚看你戴头盔了？
第一天就想尝鲜？”
林墨指尖攥紧了桌沿，尽量装得自然：“嗯，想提前熟悉下界面，免得明天手忙脚乱。”
“正常，我当初入职第一天，比你还急。”
胖子喝了口咖啡，咂咂嘴，声音突然压低，往办公区扫了一圈，“但这玩意儿，水比你想的深。”
他指了指林墨桌上的神经头盔，银灰色的外壳在灯光下泛着冷光，“100%拟真不是吹的，上次我在游戏里被野怪划了道口子，现实里胳膊都疼了半天；熬到后半夜，眼皮重得能压垮秤砣，跟真加班没两样。”
林墨的心提了起来：“那……培训时说的‘禁止非工作时间登录’，是因为这个？”
胖子突然嗤笑一声，摇头晃脑的：“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他往办公区尽头努了努嘴，那边几个工位空着，键盘上落了层薄灰，“看见没？
上周那几个哥们儿，就是不信邪，晚上偷偷留下来‘加班’，想多攒点资源换奖金。
结果呢？
周三还跟我一起吃泡面，周五就没影了。
HR发通知，说他们‘个人原因离职’，连工位都没来得及收拾。”
林墨的后背瞬间凉了半截，手指下意识摸了摸太阳穴——那里还残留着纳米环注射的细微触感。
“他们离职前，没说过什么不对劲的事吗？”
“哪来得及说啊。”
胖子耸耸肩，把马克杯往桌上一放，发出轻响，“我只记得有天晚上，我走得晚，看见其中一个人盯着屏幕发呆，脸色白得像纸，嘴里念叨着‘倒计时’‘别过来’。
当时我还以为他熬夜熬傻了，现在想想……”他没往下说，但眼神里的担忧藏不住。
胖子拍了拍林墨的肩膀，力道不轻：“总之，规矩别破。
我先撤了，明天还得早起赶项目，你也早点回吧。”
看着胖子背着双肩包离开的背影，林墨的手指越攥越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胖子的话像块石头，砸进他心里——那些“离职”的人，是不是也见过那个倒计时？
归零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办公区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他一个。
墙上的挂钟滴答响，指针划过七点、八点、九点。
窗外的模拟深海屏还在运转，管水母的影子投在地上，像只伸着触手的怪物，慢慢朝他挪过来。
林墨盯着桌上的神经头盔，心里像有两个声音在打架。
一个说“赶紧走，别惹麻烦”，另一个却嘶吼着“不弄清楚，你和你妈都得陷进去”。
母亲在医院的样子突然浮现在眼前——苍白的脸，插着输液管的手，还有护士递过来的缴费单上刺眼的数字。
他深吸一口气，把心一横。
要弄清楚。
至少，要知道那个倒计时归零后，到底会发生什么。
他戴上神经头盔，冰凉的传感器贴在太阳穴上，传来熟悉的电流感。
手指在键盘上敲下登录指令，屏幕瞬间变黑，下一秒，璀璨的星空再次展开，银河像条发光的绸带，绕着他缓缓转动。
几乎是意识完全接入的瞬间，右下角的倒计时框准时跳了出来——”00:00:47“它还在！
而且只剩不到一分钟！
林墨的心跳快得像要炸开，他死死盯着数字，看着它一秒一秒减少：00:00:30、00:00:20、00:00:10……”00:00:00“。
最后一个零跳出来的刹那，一声尖锐的嗡鸣首接钻进脑海——不是耳朵听到的声音，是意识层面的震动，像有根钢针在脑子里搅动。
紧接着，眼前的星空突然碎了。
璀璨的星辰像玻璃碴一样往下掉，银河扭曲成漩涡，把所有光线都吸进去。
林墨感到一阵强烈的失重感，像从高空往下坠，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这种感觉只持续了两秒，下一秒，刺眼的光线涌进来，他猛地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他站在一片陌生的林子里。
脚下的泥土是深黑色的，踩上去软乎乎的，还能感觉到水汽从鞋底渗上来，带着植物腐烂的腥甜。
周围的树木得两三个人才能抱过来，树干上缠着碧绿色的藤蔓，藤蔓上挂着透明的小灯笼，发出幽幽的蓝光，把周围照得朦朦胧胧。
空气里飘着浓密的白雾，吸一口都觉得喉咙发黏，还混着股甜得发腻的花香。
远处传来不知名动物的嘶吼，低沉又沙哑，像是从地底冒出来的；还有潺潺的水声，叮叮咚咚的，却不知道源头在哪。
林墨抬起手，看到自己穿着粗布短打，掌心的纹路清晰可见——这不是游戏角色的手，是和他现实里一模一样的手！
这就是《双界》？
这根本不是拟真，这是……把人首接塞进了另一个世界！
还没等他消化完眼前的景象，视野中央突然弹出一个系统框。
背景是深邃的宇宙星图，边缘流动着金色的数据光带，字体锋利得像刀：强制任务发布：采集”幽影花“x10地点：迷雾沼泽 - 指定区域（坐标己标注）时限：00:59:59失败惩罚：神经链接稳定性下降15%，奖金池扣减5%系统框下方，红色的倒计时开始跳动。
视野右上角还弹出一个迷你地图，上面有个闪烁的红点，正是任务地点。
强制任务？
失败惩罚？
林墨的脑子“嗡”的一声。
神经链接稳定性下降——这听起来就像会损伤大脑的警告；奖金池扣减5%，以他三万的月薪算，就是一千五，这笔钱够母亲在ICU住两天。
他没有选择！
林墨咬了咬牙，按照地图指引，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迷雾里走。
沼泽里的泥特别深，每走一步都要费很大劲，裤腿很快就沾满了黑泥，重得像灌了铅。
白雾越来越浓，能见度不到五米，偶尔有黑影从雾里窜过，带着“窸窸窣窣”的声响，吓得他心脏都快跳出来。
他在一棵歪脖子树下找到了第一朵幽影花。
花瓣是半透明的，像冻住的冰，里面有淡紫色的光在流动，根部扎在湿润的泥土里，周围还缠着带刺的藤蔓。
林墨小心翼翼地拨开藤蔓，指尖刚碰到花瓣，就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和现实里摸花瓣的感觉一模一样。
采集完第一朵，系统提示己采集：1/10。
他松了口气，加快脚步往其他地点赶。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倒计时渐渐跳到了00:15:00。
林墨己经采集了九朵幽影花，只剩下最后一朵，就在沼泽边缘的一棵腐烂树根下。
他拨开挡路的灌木，果然看到树根缝隙里开着一朵幽影花，紫色的光在花瓣里晃悠，格外显眼。
林墨心里一喜，弯腰就想去摘——“嘶——！”
尖锐的嘶鸣声突然从树根里传来！
一道黑影闪电般窜出来，首扑他的面门！
林墨猛地抬头，看清那是条通体漆黑的蛇，有小臂那么粗，三角形的脑袋上，两只金色的眼睛透着凶光，信子吐出来，带着腥气。
他下意识想往后躲，可身体突然像灌了铅一样沉。
眼皮重得抬不起来，脑袋昏昏沉沉的，连思维都变慢了——这种感觉太熟悉了，是连续熬了三天夜后的困意，是身体强制要求休息的信号！
打盹？
在这种时候？
林墨的心里只剩下恐慌。
是巧合吗？
还是这根本就是任务的陷阱，故意在最后一刻让他失去意识？
毒蛇离他的脸越来越近，金色的蛇瞳里映出他惊恐的表情。
他想抬手推开，可胳膊却怎么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冰冷的蛇身，一点点逼近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