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义苦笑。
“自从我爹出事后，供货商全部上门追讨货款，而我们的长期客户，收款期限还未到，收不到钱，所以……”苏晴鸢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因为这要命的流动资金干涸而褪得干干净净，颓然坐倒在椅子上。
“要不，再等几个月，等我收回货款！”
“几个月？
几个月后，珍宝阁这招牌，恐怕早就失去了价值，你觉得你还能撑几天？”
苏晴鸢知道他说的是对的，珍宝阁就像一条到处漏水的小木盘，行驶在汹涌的大海上，随时都有覆没的危险。
“我现在，真没钱了！”
苏晴鸢的肩膀开始微微耸动，压抑的抽泣声在安静的内堂里响起。
陈小义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苏晴鸢。
看着她从燃起希望再到绝望的全过程，他需要她这种绝望，只有这样，她才会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抓住自己。
“哭，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投资。”
陈小义淡淡道，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他站起身，重新走到门口，推开一条门缝，外面交易所的喧嚣，如同另一个世界的潮水，瞬间涌了进来。
“北悍国三年陈的黑麦酒！
最后一桶！
只要八十铜！”
“收二阶土属性兽核，有多少要多少，价格好商量！”
“……”嘈杂、混乱，又充满了勃勃生机。
陈小义的眼睛微微眯起，那双属于顶尖交易员的眸子，不带任何情感地扫描着整个市场。
他的大脑，如同一台超级计算机，将无数碎片化的信息吸入、拆解、重构。
价格、数量、叫卖声的频率、商人的口音、货物的产地，人群的流向……所有的这一切，在他眼中都化作了跳动的数据流。
苏晴鸢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那是一个明明远比她还要落魄的男人，但此刻他站在那里，却像是俯瞰自己领地的君王。
十分钟后，陈小义关上了门，隔绝了喧嚣。
他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苏掌柜，借你一样东西。”
“我还有什么能借给你？”
苏晴鸢的声音沙哑而自嘲。
“你的美貌。”
苏晴鸢瞬间愣住，随即一股巨大的耻辱感涌上心头，她抓起桌上的茶杯就要砸过去。
“你***！”
陈小义没有闪避的意思，只是平静地看着她：“别误会，我对你没兴趣，我只对钱有兴趣。
而你的美貌，在某些时候，可以被当作一种信用抵押。”
他走到苏晴鸢面前，从她那己经空了钱袋里，捻出仅剩的几枚铜板。
“这是我们的全部本金，”他摊开手掌看着那几枚铜板，眼神却像是在看一座金山，“现在跟我来，我教你什么叫无风险套利。”
他推门而出，苏晴鸢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咬着牙跟了上去。
她倒要看看，这个疯子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
两人穿过嘈杂的人群，陈小义的目标明确，径首走向了交易所的西侧，这里是药材和丹药的交易区，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香。
他的脚步，停在了一个来自南占国的药材商人摊位前。
这个商人皮肤黝黑，穿着极具异域风情的丝绸短褂，正百无聊赖地驱赶着苍蝇。
他的摊位上摆着十几个小盒子，里面是各种南占国特有的香料和低阶草药。
“老板，你这清心草怎么卖？”
陈小义指着其中一个盒子里毫不起眼的灰色草药问道。
南占商人眼皮都懒得抬：“一铜一把，爱要不要。”
这显然是最不值钱的草药，通常是用来给炼丹学徒练手的。
“我全要了！”
陈小义淡淡道。
“一共三把，三铜。”
商人身体动都没动，懒洋洋道。
陈小义将自己仅有的三个铜板放在了摊位上，这是他最后的家当了。
苏晴鸢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她看不懂，完全看不懂，这个男人用他仅有的钱，买了三把最不值钱的草药？
拿到清心草后，陈小义没有停留，转身就走。
他没有走向那些炼丹师的摊位，而是来到了交易所最偏僻的一个角落。
这里坐着一个同样来自南占国的年轻学徒，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正愁眉苦脸地守着一堆杂乱的矿石。
陈小义的目光，落在了他脚 边一个不起眼的陶罐上。
“小兄弟，第一次来西通城？”
陈小义笑着打招呼。
“是啊大哥，我跟师傅来长见识的，结果跟丢了。”
“西通城大得很，不熟悉规矩很容易吃亏的。”
陈小义一副老好人的亲切模样，“我看你这赤火蝎的尾针，怎么拿个陶罐装着卖？”
年轻学徒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啊，师傅说这东西有毒，不能用金属装。
可我在这里喊了半天，一个铜板也没卖出去，他们都说我这是骗人的。”
苏晴鸢的目光也落了过去，赤火蝎是一阶妖兽，尾针有微弱的火毒，是配置某些低阶麻痹药剂的辅料，价值不算高，但因为产量稀少，偶尔也能卖到十几个铜板。
但有陶罐装，确实会让人怀疑，因为尾针的毒性会缓慢侵蚀陶土，让品相变差，在西通城，所有人都默认用特制的玉盒来保存。
“你师傅没告诉你，这东西要用清心草的汁液浸泡，才能锁住毒性吗？”
陈小义一副“你这就不懂了”的表情。
年轻学徒一脸茫然：“清心草？
那是什么？”
陈小义笑了，这就是信息差，最原始也最暴利的利润来源。
南占国不产清心草，他们有别的保存方法，但那些方法成本更高。
而这个刚出茅庐的学徒，显然连最基本的知识都不具备。
“你看，就像这样。”
陈小义拿起一把清心草，用手搓出汁液，均匀地涂抹在赤火蝎的尾针上。
原本暗淡的尾针，在接触到汁液后，瞬间泛起一层淡淡的幽光，仿佛有一层无形的薄膜将它包裹了起来。
年轻学徒的眼睛都看首了：“大哥，你这草……卖我点？”
他搓着手，满眼渴望。
“卖什么卖，送你得了。”
陈小义豪爽地把清心草塞给他，“出门在外，都挺不容易的。”
年轻学徒感激得快要哭了，非要把那罐尾针送给陈小义。
陈小义推辞了半天，才勉为其难地说道：“这样吧，我不能白拿你的东西，这罐尾针，我给你十个铜板，就当交个朋友。”
“使不得使不得，大哥你帮我大忙了，给五个铜板就行！”
“不行，必须十个！”
两人推来推去，最后陈小义吃亏地以八个铜板的价格，买下了这罐尾针。
苏晴鸢站在一旁，彻底看傻了，她感觉自己的脑子像是被重锤砸了一下，陈小义花了十一铜，就得到了一罐处理好的赤火蝎尾针。
而这，还没完。
陈小义拿着陶罐，看都没看那些散货的药材商，而是径首走向了交易所中心区域，一个挂着“丹师盟”旗号的摊位。
这个摊位专门收购各种千奇百怪的炼丹材料，掌柜是个眼神挑剔的山羊胡老头。
“处理过的赤火蝎尾针，三十七根，品相上佳。”
陈小义将陶罐放在桌上。
山羊胡老头瞥了他一眼，拿起一根尾针，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又用指甲刮了刮，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清心草的汁液处理的？
不错。”
他放下尾针，伸出两个手指，“两银。”
两银？
苏晴鸢眼神一亮，呼吸开始急促，两百个铜板，从十一铜板到两百铜板，前后不过一刻钟的时间。
陈小义却摇了摇头，盖上了陶罐：“不卖。”
山羊胡老头一愣，皱眉道：“小子，别不识抬举，这个价格己经不低了。”
“十五银！”
“小子，你疯了吧！”
山羊胡老头一脸不忿，“整个西通城，从来也没卖过个价！”
“随便你喽！”
陈小义盖好陶罐，准备离开。
眼见陈小义要走，山羊胡老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慌。
“十二银，不能再多了。”
十二银？
苏晴鸢感觉眼前一黑，是他们痪了，还是这世界疯了。
“不卖，就要十五银！”
陈小义脚步不停。
“行！
行！
拿过来吧。”
山羊胡最终还是妥协了。
从钱袋里摸出十五银丢给了陈小义。
陈小义接过银币，掂了掂，塞到己经彻底石化的苏晴鸢手中。
“你……你是怎么敢要这个价格的？”
回去的路上，苏晴鸢好奇地问。
“因为……信息差，”陈小义笑笑，“赤火蝎尾针市场上很少见，因为价值不高，狩猎风险又大。”
“城西烈火堂堂主张烈，半个月前冲击西阶武师失败，经脉受损，急需炼制融脉丹，而这赤火蝎尾针是必不可少的配料。”
就像魔术一样，看起来很神奇，一旦知道了真相，其实就这么简单。
苏晴鸢笑道：“原来如此，这就是你说的那个信……信息差？”
“对，信息差是一个杠杆，能放大每一文钱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