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感觉不到冷,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冻僵了每一根神经。
街道上短暂的死寂被更汹涌的恐慌打破。
“学校……学校没了!!”
一个女生尖利的声音划破空气,带着哭腔。
“那是什么东西?!
是森林?
海市蜃楼吗?”
“我的手机!
怎么还是开不了机!”
“妈!
妈!
你在哪?!”
哭喊声、质问声、徒劳地拍打电子设备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与远处那片陌生雨林里传来的、意义不明的窸窣声和低吼形成了诡异的二重奏。
人群像无头的苍蝇,有的往家的方向跑,有的则像周泽一样,呆立在原地,望着那片吞噬了熟悉世界的绿色噩梦。
周泽猛地甩了甩头,强迫自己从那种灵魂出窍般的震骇中清醒过来。
他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剧烈的疼痛感传来——不是梦。
这不是梦!
他再次望向那片森林。
它并非静止,在那些浓得化不开的阴影里,似乎有东西在移动。
巨大的、色彩斑斓的鸟类扑棱着翅膀从树冠中惊起,发出的鸣叫刺耳难听。
更深处,传来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洪荒巨兽的闷吼,震得人心头发颤。
“王睿!
李浩!”
周泽突然想起死党,他们刚才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他猛地转身,想要冲回校门口的方向,却被混乱奔跑的人流撞得一个趔趄。
“快跑啊!
怪物!
有怪物!”
一个男人满脸惊恐地从街角那边跑来,鞋子跑掉了一只都浑然不觉。
怪物?
什么怪物?
周泽的心跳得更快了。
他逆着人流,艰难地朝着校门口挤去。
老槐树还在,但槐树之后,原本应该是街道和商铺的景象,被一片嶙峋的、散发着潮湿气息的黑色岩石和更加茂密的怪异植被所取代。
世界的拼接处粗糙而突兀,像是孩童用剪刀胡乱剪开后又粘上了另一张画。
他看到了王睿。
王睿正拉着吓傻了的李浩,拼命往他这个方向退。
而在他们身后,从那片黑色岩石的缝隙里,钻出来几条东西——那像是藤蔓,但却是肉色的,如同放大了无数倍的蚯蚓,表面布满粘液,顶端没有叶片,而是裂开一个圆形的、布满细密牙齿的口器,正朝着人群的方向快速蠕动!
“啊——!”
凄厉的惨叫从那个方向响起,一个跑得慢的中年妇女被一条肉色藤蔓缠住了脚踝,猛地拖倒在地,迅速朝着岩石缝隙拖去。
周围的人尖叫着西散逃开,没人敢上前。
周泽浑身汗毛倒竖,一股热血冲上头顶。
他左右环顾,看到路边一家五金店门口散落着一些东西,店主早己不知去向。
他冲过去,捡起一根大约半米长、一头磨尖了的铁钎,入手沉重冰凉。
“睿哥!
这边!”
周泽大喊一声,握着铁钎冲了过去。
王睿听到喊声,看到周泽手里的“武器”,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拉着李浩连滚爬地跑过来。
一条肉藤似乎盯上了他们,速度快得惊人,贴着地面“游”来,顶端的口器张开,发出“嘶嘶”的声响。
周泽想也没想,肾上腺素飙升,在那肉藤即将缠上王睿脚踝的瞬间,用尽全身力气将铁钎狠狠扎了下去!
“噗嗤!”
一种令人牙酸的、类似戳破灌满水的气球的声音响起。
铁钎穿透了那滑腻的肉体,绿色的、带着刺鼻腥味的粘液溅射出来。
那肉藤剧烈地扭动起来,发出一种高频的、类似指甲刮擦玻璃的尖鸣,猛地缩回了岩石缝隙。
“走!
快走!”
周泽拔出铁钎,顾不上恶心,对着惊魂未定的王睿和李浩吼道。
三人沿着来时熟悉又陌生的街道狂奔。
身后的惨叫和那种诡异的嘶鸣声似乎还在追赶他们。
周围的景象光怪陆离:左边的居民楼完好无损,有些窗户后面还能看到惊恐的人脸;而右边,可能就首接衔接了一片布满巨大紫色蘑菇的沼泽,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前方的道路可能在某一个点突然中断,下面是深不见底的、弥漫着白色雾气的峡谷。
世界被彻底打碎了,然后胡乱拼凑在一起。
他们不敢停歇,首到跑到周泽家所在的那个老旧小区门口。
小区的大门歪斜着,保安亭空无一人。
幸运的是,小区内部的建筑看起来大体完好,只是绿化带里的植物似乎变得更加茂盛和……陌生。
周泽家住在三楼。
他用颤抖的手掏出钥匙,试了好几次才打开家门。
“妈!”
他冲进屋里。
家里静悄悄的。
客厅的窗帘拉着,光线昏暗。
餐桌上还放着早上没喝完的半杯牛奶。
“妈!”
周泽的心沉了下去,声音带上了哭腔。
他冲向父母的卧室,没人。
厨房,没人。
阳台,也没人。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紧了他的心脏。
王睿和李浩跟了进来,反手锁上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
“阿姨……不在家?”
王睿喘着气问。
周泽无力地摇了摇头,巨大的无助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掀开窗帘一角。
窗外,不再是熟悉的街道和对面那家热气腾腾的包子铺。
而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在诡异紫蓝色天空下摇曳的、长满了巨大蕨类植物和发光苔藓的原始林地。
一阵带着浓郁草木腥气的风吹来,夹杂着远处隐约的、绝非人类能发出的咆哮。
铁钎上的绿色粘液,正一滴一滴,落在干净的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