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路两旁的玉米棵子垂着叶子,蝉鸣声嘶力竭地裹着热浪,往人骨头缝里钻。
六岁的成虎赤着脚,脚趾头抠着滚烫的泥土,鼻尖上挂着两串亮晶晶的汗珠,却像头小豹子似的在巷子里窜——再过半个时辰,二姐成兰就要从镇上的小学放学,他得赶在那之前,把藏在老槐树下的野草莓摘回来。
成虎是成家最小的男孩,上头堆着西个姐姐、两个哥哥,下头还有个刚满三岁的妹妹成月。
在这人丁兴旺的家里,他不算最受宠的,却最是野。
爹娘忙着在地里伺候庄稼,哥哥姐姐要么上学要么帮衬家务,没人拘着他时,他能把整个村子翻过来。
老槐树在村子东头,枝繁叶茂得能罩住大半个晒谷场,树干上满是皲裂的纹路,像爷爷手上的老茧。
成虎熟门熟路地绕到树后,那里有个半人高的土坡,坡上长着几丛红得发亮的野草莓。
他蹲下身,刚要伸手去摘,指尖却碰到个硬邦邦的东西。
土坡上的土是松的,他扒拉了两下,一块巴掌大的铁片露了出来。
那铁片黑乎乎的,不像村里铁匠铺打的农具,也不像谁家丢的破锅沿,表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纹路,细得像头发丝,凑近了看,纹路还隐隐透着点暗金色,像是蒙了层洗不掉的油彩。
“啥玩意儿?”
成虎好奇地把铁片捡起来。
铁片比他想象中沉,边缘还带着点锋利。
他用手指在纹路上划了划,想看看能不能抠下点啥,谁知指尖突然一疼——铁片边缘划破了他的食指,一滴鲜红的血珠渗了出来,刚好滴在纹路的缝隙里。
怪事就在这时发生了。
血珠碰到铁片的瞬间,竟像被吸进去似的,一下子没了踪影。
紧接着,那些暗金色的纹路突然亮了起来,不是刺眼的光,而是像傍晚的萤火虫,幽幽地闪着暖光。
成虎吓得手一哆嗦,想把铁片扔了,可指尖却像粘在上面似的,怎么也甩不开。
一股温热的感觉从铁片上传来,顺着他的指尖往胳膊上爬,像有条小虫子在皮肤下游走,不疼不痒,却让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小虎!
你在这儿干啥呢?”
远处传来二姐成兰的声音,带着点嗔怪。
成虎心里一慌,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把手一甩,铁片“当啷”一声掉在地上,那些亮光也瞬间灭了,又变回了那块黑乎乎的破铁。
他顾不上多想,抓起几颗野草莓塞进兜里,拔腿就往家跑,跑过老槐树时,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阳光落在铁片上,平平无奇,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回到家时,院子里己经飘着饭香。
娘在灶台前忙活,锅里炖着土豆和豆角,香味勾得人肚子首叫。
大哥成山蹲在门槛上擦锄头,见他跑进来,皱着眉说:“又野哪儿去了?
脚底板都快磨破了。”
成虎没敢提铁片的事,只嘿嘿笑了两声,溜到水缸边舀了瓢凉水,“咕咚咕咚”灌下去。
晚饭时,一家人围着桌子坐满了。
爹成老实是个沉默的庄稼汉,扒拉着碗里的饭,突然说:“明天让山子跟我去镇上拉化肥,兰子在家看着月丫头,小虎……你跟你三姐去地里拔草。”
成虎嘴里塞着土豆,含糊地应了一声,脑子里却还想着那块铁片。
他总觉得那东西不一般,可又说不上来哪里怪——要是告诉爹娘,说不定会被当成捡来的破烂扔了;告诉哥哥姐姐,他们要么觉得他瞎吹牛,要么会把铁片抢过去玩。
夜里,成虎躺在西厢房的土炕上,旁边睡着二哥成河。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影子。
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像揣了只兔子。
后半夜,成河的呼噜声震天响,成虎悄悄爬起来,摸黑穿上鞋,溜出了院子。
村东头的老槐树下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成虎凭着记忆找到土坡,蹲下来摸索了半天,终于碰到了那块冰凉的铁片。
他把铁片攥在手里,这次没再划破手指,可刚才那种温热的感觉却没再出现,铁片安安静静的,像块普通的废铁。
“难道真的是错觉?”
成虎嘀咕着,刚要把铁片扔了,脑子里突然“嗡”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无数陌生的文字和图案涌进他的脑海,不是他在幼儿园学的拼音,也不是哥哥姐姐课本上的汉字,而是一种弯弯曲曲、像画一样的符号。
同时,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在他脑子里响起,断断续续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混……源诀……一气……化九鼎……凡体……始……”成虎吓得差点坐在地上,手里的铁片“啪”地掉在地上。
他抱着头蹲在地上,那些文字和声音还在脑子里打转,疼得他眼泪都快出来了。
过了好一会儿,那种疼痛感才慢慢消失,可那些奇怪的符号却像刻在了他的脑子里,挥之不去。
他再看地上的铁片,发现那些纹路好像比白天清晰了些,暗金色的光虽然没亮,却隐隐透着股说不出的灵气。
“这……这是啥?”
成虎捡起铁片,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
他不知道什么是“混源诀”,也不知道“九鼎”是啥玩意儿,但他隐约觉得,捡到这块铁片,好像是件很重要的事——比摘野草莓、比去地里拔草,甚至比过年穿新衣服都重要。
他揣着铁片,脚步轻快地往家跑。
月光下,他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小小的身影里,仿佛藏着一颗即将破土而出的种子。
平原村的夜依旧平静,可谁也不知道,这个六岁男孩的手里,正握着一把打开新世界大门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