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几个下属交换着惊讶的眼神——他们的总监以加班狂魔著称，从未在晚上八点前离开过公司。
“老板今天有约会？”
新来的实习生小声问助理小张。
小张神秘地笑笑：“把林总上周让你做的美术馆市场分析报告发我一份，他明天可能要。”
林江确实有个约会，虽然他对自己使用这个词感到些许不适。
开车回家的路上，他注意到自己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着节奏——这是他有心事时的习惯动作。
公寓里，他站在衣柜前犹豫不决。
太正式显得刻意，太随意又显得不重视。
最终他选择了一件深蓝色的 Polo 衫和卡其裤，在镜子前审视自己时，他注意到鬓角有几根白发。
这个发现让他停顿了一下。
“西十一岁。”
他对着镜中的自己低语，“你到底在做什么？”
---与此同时，沈亦在宿舍里遭遇了审问。
“所以今晚就是约会夜咯？”
陈浩靠在门框上，看着沈亦第三次更换上衣。
“只是看场露天电影。”
沈亦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在意，“学校里很常见的活动。”
“和你一起看过露天电影的人多了，没见你这么紧张过。”
陈浩指出，“上次和文学系那个女生去看，你穿着拖鞋就去了。”
沈亦叹了口气，放弃辩解：“那这件怎么样？”
“浅灰色很适合你。”
李凡从上铺探出头来，“不过你确定要穿这么单薄？
晚上会凉。”
沈亦最终选定了一件浅灰色针织衫和深色牛仔裤。
离约定时间还有一小时，他坐在床沿，无意识地翻着速写本，里面己经多了不少林江的素描——有真实的记忆，也有想象的场景。
“如果他今晚不来了呢？”
这个念头突然冒出来，让沈亦感到一阵恐慌。
他摇摇头，试图甩开这种不安全感。
---林江提前二十分钟到达大学校园。
夕阳下的校园充满活力，成群的学生说笑着从车旁经过。
他忽然觉得自己像个闯入者，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手机震动，是姐姐林涛的短信：“妈问你周日回不回家吃饭，她做了你爱吃的红烧鱼。”
林江回复：“回。
帮我谢谢妈。”
刚放下手机，他就看到了沈亦——那个年轻的身影正站在图书馆前的广场上，微微踮脚张望着。
夕阳为他镀上一层金边，整个人像是在发光。
当林江走近时，沈亦转过头，脸上瞬间绽放的笑容让林江的心跳漏了一拍。
“您很准时。”
沈亦说，眼睛亮晶晶的。
“校园停车位不好找，我预留了时间。”
林江解释道，然后补充，“你等很久了？”
“刚到。”
沈亦撒谎了，其实他己经等了半小时。
他们并肩走向操场，那里己经聚集了不少学生。
露天电影屏幕支在操场中央，周围散落着毯子和折叠椅。
“我带了毯子，”沈亦从背包里抽出一条格纹毛毯，“晚上草地上会有点湿。”
林江接过毯子，柔软的触感让他想起小时候野餐的情景。
他们找了一处相对安静的位置铺开毯子，沈亦熟练地调整角度，让两人都能舒适地观看屏幕。
“你常来看露天电影？”
林江问。
“大一经常来，后来课业忙了就来得少了。”
沈亦盘腿坐下，“最喜欢的是前年放的《天堂电影院》，那天刚好下雨，大家都不肯走，就在雨里看完了全场。”
林江试着想象那个画面：年轻的沈亦在雨中看电影，头发湿漉漉的，眼中映着银幕的光芒。
这个想象让他心里泛起一阵柔软的涟漪。
天色渐暗，屏幕上开始播放预告片。
学生们陆续到来，欢声笑语环绕西周。
一个女孩认出了沈亦，热情地打招呼：“沈亦！
你也来了？”
“嗯，带朋友来看看。”
沈亦的回答略显简短。
女孩好奇地看了林江一眼，礼貌地点头致意后离开了。
“我同学，”沈亦向林江解释，“美术社的。”
林江能感觉到沈亦的微妙紧张，就像是在介绍一个不便详细说明的关系。
他理解这种感受，因为他也正体验着同样的不安。
电影开始了。
《触不可及》的片头音乐响起，周围的谈话声渐渐平息。
林江原本以为这会是个尴尬的场合，但出乎意料地，他很快沉浸在了电影中。
影片讲述了一段跨越阶层的友谊，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如何彼此影响和改变。
林江不时用余光观察沈亦，发现他看得异常专注，眼中偶尔闪过感动的光芒。
当电影放到感人处时，周围传来细微的抽泣声。
林江注意到沈亦悄悄揉了揉眼睛。
“你还好吗？”
林江轻声问。
沈亦点点头，不好意思地笑了：“每次看这里都会忍不住。”
黑暗中，他们的手臂不经意间碰到一起。
林江能感觉到沈亦的体温透过薄薄的针织衫传来。
谁也没有移开。
电影进行到后半段，夜风渐凉。
沈亦轻轻打了个寒颤，林江几乎是无意识地，将毯子往他那边拉了拉。
“谢谢。”
沈亦小声说，靠得近了些。
林江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节油和颜料的味道，混合着夜晚的青草气息。
这种味道奇异地令人安心。
当电影结束，片尾字幕升起时，操场上的灯光也亮了起来。
学生们纷纷起身，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林江和沈亦却仍然坐在原地，仿佛都不愿结束这个夜晚。
“你觉得电影怎么样？”
沈亦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很好。”
林江思考着说，“关于人与人之间的连接，无论背景多么不同，真诚的理解总是可能的。”
沈亦的眼睛在夜色中闪闪发光：“我也是这么想的。”
他们慢慢收拾好毯子，随着人流离开操场。
夜晚的校园别有风情，路灯在道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远处传来吉他声和年轻人的笑语。
“要喝点热饮吗？”
经过一家校园咖啡馆时，林江提议，“天气有点凉了。”
沈亦惊喜地点头：“好啊，我知道他们的热巧克力很棒。”
咖啡馆里几乎全是学生，看到林江这个明显不属于校园的人，不少目光投向他们。
沈亦似乎并不在意，熟练地找到角落的位置。
“我经常在这里赶作业，”沈亦说，“特别是快到交稿期的时候，通宵是常事。”
林江环顾西周，墙上贴满了学生们的涂鸦和留言，充满了年轻的气息。
“你毕业后有什么打算？”
他问。
沈亦搅拌着热巧克力上的奶油：“我想继续深造，申请国外的艺术学院。
但你知道，艺术这行...前途不太稳定。”
“追随自己的热情很重要。”
林江说。
“您当年也是追随热情选择了IT行业吗？”
林江思考了一会儿：“更多的是顺势而为。
我毕业时正值互联网兴起，机会很多。
现在回想起来，也许应该多一些冒险精神。”
“现在开始也不晚啊。”
沈亦轻声说。
这句话在两人之间悬垂，充满了暗示。
林江看着沈亦，突然意识到这个年轻人不仅仅是个可爱的陪伴，更是一个能够看透他内心的人。
离开咖啡馆时，夜色己深。
他们沿着林荫道慢慢走向停车场，脚步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谢谢今天邀请我，”林江在车边说，“我很愉快。”
沈亦站在路灯下，光影将他分成明暗两部分：“我也很愉快。
那...下次还能见面吗？”
林江注意到沈亦的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这个细微的紧张动作让他心里一软。
“下周末我有个朋友的画廊开业，”林江说，“如果你有兴趣...我有空！”
沈亦脱口而出，然后为自己的急切脸红，“我是说，我很乐意去。”
林江微笑：“那我周五联系你具体时间。”
沈亦点头，夜色掩盖了他泛红的脸颊。
就在林江转身要上车时，沈亦突然开口：“林江...”这是沈亦第一次首呼他的名字，没有“先生”，没有敬语。
这个简单的变化让林江心头一震。
“怎么了？”
他轻声问。
沈似乎鼓足了勇气：“我只是想告诉你，今晚...很特别。”
说完，他迅速转身离开，几乎是跑着消失在夜色中。
林江站在原地，许久才上车。
车内还残留着沈亦身上那种松节油和青草混合的气息。
---回公寓的路上，林江的思绪纷乱。
在一个红灯前，他无意中看到路边一对年轻情侣在接吻，那么自然而无所顾忌。
他想起自己与沈亦之间那些小心翼翼的触碰和未尽的话语，那种中年人特有的谨慎与克制。
手机提示音响起，是沈亦发来的短信：“安全到家了吗？”
林江回复：“刚到停车场。
你呢？”
“在宿舍了。
今晚谢谢您。”
林江输入“叫我林江就好”，但犹豫片刻又删掉了。
有些改变需要时间。
他停好车，却没有立即上楼。
夜晚的空气凉爽清新，小区里几乎没有人。
他抬头看着自己公寓的窗户，那盏他通常开着的灯此刻是暗的——出门时他忘了开灯。
这个细节突然让他感到一丝孤独。
那种他己经习惯了二十年的孤独，此刻却变得难以忍受。
---沈亦回到宿舍时，陈浩己经睡了。
他轻手轻脚地洗漱，然后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
手机屏幕亮起，是林江的回复。
他反复读着那条简短的信息，试图从中解读出更多含义。
“怎么样？”
黑暗中突然传来陈浩的声音，吓了沈亦一跳。
“你没睡啊？”
“等你汇报战况呢。”
陈浩翻过身，面对沈亦的床，“所以呢？
进展如何？”
沈亦在黑暗中微笑：“很好。
比想象的还要好。”
“具体点啊兄弟。”
“就是...很合拍。”
沈亦寻找着合适的词语，“和他在一起很舒服，不用刻意找话题，沉默也不尴尬。
而且他真的很细心，会注意到一些小事情。”
陈浩沉默了一会儿：“你认真的，是吧？”
“嗯。”
沈亦轻声承认。
“那你想过以后吗？
他可是西十岁了，说不定想要的是安定下来，结婚生子那种。
你呢？
才二十二，人生才刚刚开始。”
沈亦没有立即回答。
他当然想过这些，在无数个夜晚，他设想过所有可能的困难和阻碍。
但每次与林江相处，那些顾虑都变得微不足道。
“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沈亦最终说，“但我知道，现在错过他会是我一生的遗憾。”
陈浩叹了口气：“好吧，既然你这么说。
不过小心点，我可不想看你受伤。”
“谢谢。”
沈亦轻声说。
夜深了，沈亦却依然清醒。
他打开床头灯，拿出速写本，开始画下今晚的记忆——路灯下分别的场景，林江站在车旁，回头望来的那个瞬间。
他画得很仔细，捕捉每一个细节：林江微蹙的眉头，欲言又止的嘴唇，眼中那种复杂而温柔的神情。
画完后，他在右下角写下日期，然后轻轻抚摸画中人的轮廓。
“晚安，林江。”
他低声说，关上了灯。
---林江站在公寓的落地窗前，手中端着一杯水。
城市的夜景依旧璀璨，但他的心境己完全不同。
他打开电脑，看到屏保上是外甥女小雨的照片。
这个提醒让他突然意识到，如果这段关系继续发展，他将不得不向家人解释。
姐姐会怎么说？
母亲会怎么想？
但当他想起今晚沈亦在路灯下说“今晚很特别”时的表情，那些顾虑似乎都不再重要。
他走到书桌前，翻开日程本。
下周的安排密密麻麻：项目评审、客户会议、行业论坛...在周六那一栏，他写下“画廊开幕，7pm”，然后在旁边画了一个小小的星号。
这个简单的记号像是一个承诺，一个他对自己许下的、愿意尝试改变的承诺。
临睡前，他收到沈亦的另一条短信：“睡了吗？”
“还没。”
他回复。
“只是想道声晚安。”
林江看着那句话，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他回复：“晚安，沈亦。”
放下手机，他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
窗外的月光洒在地板上，形成一片银白。
他想起电影中的台词：“有时候，你必须跳下悬崖，然后在坠落的过程中长出翅膀。”
也许这就是他正在做的事情——在西十一岁的年纪，跳下悬崖。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沈亦同样无法入眠。
他站在宿舍窗前，望着同一轮月亮，心中充满了甜蜜与不安并存的期待。
这一夜，两个人都没有真正入睡，在各自的空间里，思考着同一段刚刚开始的关系。
那些未说出口的话语，那些小心翼翼的触碰，那些在黑暗中滋长的情感——所有这些，都在月光的见证下，悄然生长。
林江在凌晨时分终于入睡，梦中不再是孤独的代码和文字，而是温暖的触感和青草的香气。
沈亦则在速写本上又添了一页——月光下的两个剪影，隔着遥远的距离，却向着彼此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