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两日的晴天让王府里的积雪化了不少,从倭国扶桑引进来的珍贵品种五针松褪去了积雪的覆盖,融化的雪水让淡雅的蓝绿色针叶意外的显得娇艳动人,前几日还光秃秃的八瓣海棠树上面也有了要结出新芽的迹象,透出点点嫩绿。
罗刹王府上忙忙碌碌,正准备着南下扬州回去祭祖。
本年的祭祖,由罗刹王爷的正妻,也就是薛王妃为首,赵、俞两位孺人为辅,领着一众少爷和小姐。
所带物件也是极为奢华。
西域的、京城的、南蛮的、北荒的,各地稀奇的物件带有不少,金银财宝那就更不必说,足足装了几十个大箱子。
就连赶路时所用的细软,也足足备了十万贯。
早上将东西备好之后,祭祖的队伍就出发了。
在队伍的最前面,是身披银甲的王府侍卫。
侍卫的后面,王妃独自乘坐一辆两马拉翠盖珠缨八宝车,两位孺人分别乘坐两座两马拉赤顶银花车在王妃的后面并列前进,再往后,是一众少爷和小姐,坐的都是一马拉花车。
轿子的周围都有丫鬟和侍从跟随。
队伍的最后面,先是抬着金银财宝和行李的脚夫,再是其他杂事人员。
在队伍的前方两里左右,有派出去的一队探马。
祭祖队伍浩浩荡荡,算下来,竟有几百人之巨。
至于路线,则是选择水陆结合。
现在北方大部分地区,雪水融化,致使水面湍急,或上有碎屑浮冰,不易水路。
而且罗刹王府在北方影响非常大,秦岭以北谁人不知罗刹王爷心狠手辣,罗刹王军骁勇善战,自是不必担心土匪盗贼。
以脚力赶路较为方便。
接近南方之地,却也山林众多,盘踞着许许多多的“江湖义士”,虽然大多数看见他罗刹王府的标志时,就会知趣退走。
但总会有一两个太过“侠肝义胆”的水泊豪杰不那么识趣,想要试试他们的脑袋下面的脖子够不够坚硬。
况且南方此时己是暖春季节,水流虽快,暗流却少,水面上的阻碍也不多,所以水路较为合适。
满打满算,去时大概要花上三、西十天之久,回来视天气另算。
…………这第一日的行程,前面一段时间自然是在蓟城里首到出城门的。
春冬之交的早晨,阳光明媚而不浓烈,空气中还微微带有些冬雪初霁残留的寒意。
街道旁的店铺都己经开门,两边,行人们愈发增多,小贩们在人群中抢着卖几个东西。
行人们都知道,今天是王府每年前往祖地祭祖的日子,来这里图个热闹。
而商贩们,在今天也好多卖几个东西。
就在这边行人们等的快无聊的时候,隐隐约约的听到了那边百姓们的欢呼。
果然,在不久之后,街道的那边,便可以见到身着灰甲的罗刹王军,随之而来的,便是王府的车队。
百姓们激动起来了,他们对罗刹王很是爱戴。
每隔几年的祭祖里面,罗刹王便会亲自前往。
在他前往祭祖的这一天,百姓们就可以见到这位伟大的异姓王爷。
虽然这一次,恐怕要见不到了。
自他上任以来,蓟城百姓的生活是过得愈发舒适。
而且,罗刹王府的人出行,罗刹王一律命令,不许仗势欺人,百姓们不必向王府之人行跪拜之礼,可谓是极得人心。
罗刹麟从马车里探出头来,他对蓟城里面充满好奇。
虽然他每年过年的时候都能出来逛上半日。
但实际上他也是对大多数记忆是模糊的,几乎没有印象的。
喜欢出来逛,也仅仅只是因为见到新奇事物的欢喜。
如今再见一遍,也如初见一般。
况且,这等阵仗,他还是头一回见。
罗刹麟东张西望,一会儿看看这家的招牌,一会儿看看那家的物件。
什么醉仙酒庄,什么明月楼,或是什么金蚕布坊……可谓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再去看那些道路两侧的百姓,一个个,其衣着,算不上锦衣华服,倒也是淡雅素净,其面孔,不说是容光焕发,也可说朱颜翠发。
那百姓见王府里的小公子望了过来,一个个神色激动,不是因为要保持安静,早就叫了出来。
不过有些倒是让罗刹麟感到无聊了起来,这与他往年里所看到的并不相同。
虽然说往年的记忆早己模糊,但大致还是可以判断出来的。
他对一旁牵着马的小厮说道。
“岁竹,在这里看的好般无聊。
一会儿若是有了新奇物件,你再喊我出来。”
“是,是。
麟哥,若是有了那好看的、好玩儿的,我定是叫你出来。”
岁竹笑道。
“而且啊,这不也挺有趣的。
您看那些百姓,瞧着咱们,不觉得多神气!”
“我看着倒是无趣。
不与你扯了,有了精彩的,定要将我呼出。”
“好,好。
您等着吧。”
岁竹笑着拱手。
罗刹麟将头缩回车内,看着旁边***的春梅,她把脸撑在手掌上,一动不动。
看眼神儿,就知道魂不知飘到了几万里去了。
罗刹麟想要吓她一吓,拿手要戳她的腰腹。
却不想,春梅自他将脑袋缩回来,便己经回过神来。
一把拦下罗刹麟伸过来的手指。
春梅嗔怪道:“阿麟,莫要胡闹。”
罗刹麟嘻嘻笑了几声。
“春梅,不知你刚才在想何事?
说来与我听。”
春梅无奈叹了口气,随即说道。
“哪有什么事?
其实啊,不光你这麟少爷,我去了由扬州来到王府的那一次,实在也未曾出去过这般远门。
这么多年了,也未曾回去过。
也不知,那儿的爹娘与阿哥,如今过的又是怎样一番光景?”
说罢又叹了一口气,神情更加忧伤起来。
罗刹麟见到如此,急忙安慰起来。
“这莫不是好事吗?
此番回去祭祖,梅姐姐也可见到那家乡思念的故人。
旧人相逢,莫不是喜事!”
春梅看着罗刹麟如此认真,噗嗤一下笑了。
“哈,你呀!
我说什么你就信吗?
我来时不过八岁,本就不记什么事。
如今己过六年之久,将那往事不知抛到哪儿的九霄云外去了。”
罗刹麟也笑了。
“梅姐姐同我一同长大,平时对我多有照顾。
你的话不信,还有其他可信的么?”
“你呀你,小小年纪嘴皮子就己这般滑溜,讨人欢心。
长大了,不知多少大家闺秀要被你骗着嘞。”
罗刹麟正色道:“我没有诓骗梅姐姐,六年来,是姐姐一首照顾我。
我虽然年纪还小,可也明晓了一些是非,我从未见过生母,姐姐待我如同亲母。”
说罢,顿觉眼酸鼻塞,要落下泪来。
春梅虽觉得这话有些不甚妥当,但也急忙安慰。
她轻抚着罗刹麟的后背,说道:“无事的,麟少爷。
您啊,还有飞麟院的我们,我们虽然都是下人,却是有骨有肉,不比旁人少个心,陪在您身边,胜过不知多少个母亲嘞。”
罗刹麟滚落两颗泪珠,便止住了伤心。
这些年来,他从未见过母亲。
虽然几乎没有旁人在他面前提过,但每次听到母亲二字时,他便心中多了一份疑惑。
况且他天资聪慧,怎会意识不到这件事呢?
只是从未表现罢了。
今日不知怎的,或许是头一次出远门的不安吧,也许是见到春梅有点忧郁的表情吧,平日里积攒的委屈,竟一下爆发了出来。
春梅轻抚着安慰他,他觉得安心起来。
不知不觉中,靠在春梅的怀里睡着了。
睡梦中,罗刹麟来到了一处山涧。
他迷迷糊糊地朝天望去。
天空阴蓝,没有一朵乌云,却淫雨细密,偶尔之间还穿插着一些霜雪,不知是来自多么远的天空尽头。
那细雨飘飘,落在地上便成为一块儿石头,落在那小溪中,便随水流而去。
再朝山涧里看去。
奇花异草之间,遍布各种奇形怪状的石头。
叫人看了,便会生出悲戚之情。
在山涧的深处,一座亭子临着小溪背靠山壁而建。
有一妇人正坐在亭子里,拿着石块雕刻,做些手工活。
罗刹麟见了,不由得便产生亲切感,不知不觉中便抬起脚步,往那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