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七年秋,淞沪会战的硝烟终于蔓延至上海的每一个角落。黄浦江上的炮声日夜不绝,
外滩那些曾经繁华的洋行大楼,如今已是断壁残垣。圣约翰大学的校园里,
青年学者陈文远站在办公室窗前,望着远处升起的滚滚浓烟,心中充满了忧虑。"文远,
都收拾好了吗?"妻子苏婉推门而入,手中提着一个小皮箱。
她原本红润的脸颊因连日的惊恐而显得苍白,但眼神中仍保持着镇定。陈文远转身,
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差不多了。校方已经决定暂时停课,大部分师生都已撤离。
我们也该走了。"他走到办公桌前,从抽屉里取出一封泛黄的信件。
这是父亲临终前交给他的,嘱咐他在危难之时方可打开。信封上写着"吾儿文远亲启",
字迹因年代久远而略显模糊。"父亲在信中提到,他在江南的栖水镇有一处祖宅。
"陈文远展开信纸,轻声读给苏婉听,"那里四面环水,与世隔绝,
应是躲避战乱的理想之地。只是...""只是什么?"苏婉关切地问。
陈文远的目光落在信末的警告上:"若至栖水,慎入镜园。""镜园?
"苏婉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名字,"那是什么地方?""信中没有细说。"陈文远摇摇头,
将信小心收好,"但父亲特别标注,让我们务必避开那里。"当夜,他们带着简单的行李,
挤上了南下的列车。车厢内人满为患,逃难的人们脸上写满了恐惧与疲惫。
苏婉靠在陈文远肩头,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焦土与废墟,眼中噙满了泪水。
"我们的家...就这样没了吗?"陈文远轻轻握住妻子的手:"只要人平安,家就在。
等战事平息,我们还会回来的。"列车在颠簸中前行,每到一站,
都有更多逃难的人群涌上来。深夜,苏婉终于支撑不住,沉沉睡去。陈文远却毫无睡意,
他再次取出父亲的信件,借着微弱的光线细细阅读。"镜园..."他在心中默念,
不知为何,这两个字让他感到一丝莫名的不安。三天后,
他们终于抵达了距离栖水镇最近的车站。从这里到栖水镇,还需要步行半日的路程。
时值深秋,道路两旁的梧桐树叶已凋零殆尽。越靠近栖水镇,周围的景色越发荒凉。
偶尔能看见几处废弃的农舍,院子里杂草丛生,显然已久无人居。"这个镇子,
好像与世隔绝了一样。"苏婉望着前方隐约可见的石桥,轻声说道。陈文远也有同感。
整个栖水镇被一条宽阔的河流环绕,除了这座石桥,再无其他通路。
镇上的建筑皆是白墙黛瓦的江南风格,但不知为何,给人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最令人不安的是,时近黄昏,正是家家户户生火做饭的时候,可整个镇子却不见炊烟,
不闻人声,连犬吠鸡鸣都听不见。"可能是镇子小,人口不多吧。"陈文远安慰妻子,
也安慰自己。两人踏上石桥,桥面的青石板已被岁月磨得光滑如镜。走到桥中央时,
陈文远无意中向下望了一眼,河水幽深得发黑,水面上漂浮着一些难以辨认的杂物。"文远,
你看!"苏婉突然指着水面。陈文远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水面上似乎漂浮着一面破碎的镜子,在夕阳的余晖下反射出诡异的光芒。但定睛再看时,
那镜子却不见了踪影。"可能是光线太暗,看花眼了。"陈文远拍拍妻子的手,"快走吧,
天要黑了。"进入栖水镇,两人沿着青石板路向前走。镇上的房屋大多门窗紧闭,
偶尔有几扇半开的窗户,也在他们经过时迅速关上。整个镇子安静得可怕,
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在空荡的街道上回响。"这个镇子好奇怪。
"苏婉不自觉地抓紧了陈文远的手臂,"好像...没有人气。"陈文远点点头。他注意到,
有些房屋的窗台上摆放着一些小镜子,镜面朝外,仿佛在防范着什么。更奇怪的是,
几乎每家每户的门楣上都挂着一面八卦镜,镜面上还贴着符纸。终于,在一处巷口,
他们看见了一个挑着担子的老翁。"老人家,"陈文远上前问道,"我们是外地来的,
想在这里暂住些时日,请问镇上有客栈吗?"老翁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
他打量了陈文远夫妇一番,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外乡人?"老翁的声音沙哑,
"栖水镇不留外客,你们还是趁天没黑,赶紧走吧。"陈文远一愣:"为何不留外客?
我们愿意付钱的。"老翁摇摇头,指了指西边:"要住,只有镇西那处空宅可以借住。
不过..."他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叹了口气,"罢了,你们好自为之吧。记住,
入夜后莫要出门,更不要照镜子。"说完,老翁匆匆离去,仿佛多待一刻都会惹来祸端。
按照老翁的指点,陈文远和苏婉来到镇西的一处宅院前。这是一座典型的江南宅院,
白墙黛瓦,门楣上悬挂着一块匾额,上书"镜园"二字。宅院看起来颇为气派,但不知为何,
给人一种阴森压抑的感觉。"文远,这宅子...就是父亲信中提到的镜园?
"苏婉不安地问。陈文远点点头,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但天色已晚,他们别无选择。
推开虚掩的大门,院内果然空无一人,但出奇地整洁,仿佛刚刚被打扫过。
庭院中央有一方池塘,池水清澈见底,几尾锦鲤悠然游动。廊下挂着一排鸟笼,
里面却空无一物。最引人注目的是,宅院内随处可见各式各样的镜子——廊下悬着菱花镜,
亭中摆着座屏镜,甚至连池塘边的石栏上都镶嵌着小小的铜镜。这些镜子擦拭得一尘不染,
在暮色中泛着幽幽冷光。"这个宅子...怎么这么多镜子?"苏婉轻声问道,
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陈文远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被正厅门楣上的一面大铜镜吸引。
那镜子造型古朴,镜框上雕刻着繁复的缠枝莲纹,镜面光洁如新,
却给人一种深不见底的感觉。"既来之,则安之。"陈文远拍拍妻子的手,"我们先住下,
明日再作打算。"他们选了东厢房作为卧室。房间布置典雅,
梳妆台上放着一面精美的雕花铜镜,镜框上刻着与正厅那面相似的缠枝莲纹,镜面光洁如新,
映出两人略显疲惫的面容。"这镜子真漂亮。"苏婉轻抚镜框,忽然"咦"了一声,"文远,
你看这镜子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陈文远凑近细看,镜中除了两人的倒影,并无他物。
"可能是光线太暗,你看花眼了。"他笑道,但心中却升起一丝疑虑。
晚餐是他们自带的干粮。饭后,陈文远在宅院中巡视了一番。镜园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
除了正厅和东西厢房外,还有书房、花厅、后花园等。奇怪的是,所有的房间都一尘不染,
仿佛有人定期打扫。在书房里,陈文远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几本关于镜子和光学的古籍,
一些已经发黄的设计图纸,还有一本没有署名的笔记。他随手翻开笔记,
里面记载的是一些关于镜子制作和保养的方法,但字里行间似乎隐藏着更深的内容。
"镜非镜,人非人,虚实之间,自有天地..."陈文远轻声读着其中一页上的文字,
感到莫名其妙。夜深了,陈文远因旅途劳顿,很快沉沉睡去。苏婉却辗转难眠,
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暗中窥视着她。不知过了多久,她隐约听见一阵细微的啜泣声,
似有若无,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仿佛就在耳边。她推了推身边的丈夫,
陈文远却睡得死沉,毫无反应。啜泣声渐渐清晰,苏婉屏息细听,
声音似乎来自...梳妆台的方向?她壮着胆子看向梳妆台,月光透过窗棂,
正好照在那面雕花铜镜上。镜中映出的不是卧室景象,而是一个模糊的女子身影,
正背对着她,肩头微微耸动,似乎在哭泣。苏婉吓得魂飞魄散,猛地用被子蒙住头,
浑身发抖。不知过了多久,啜泣声渐渐消失,她才敢探出头来。镜中已恢复正常,
映出卧室的景象。"是噩梦吗?"她喃喃自语,却再也不敢合眼。次日清晨,
苏婉将昨夜所见告诉丈夫,陈文远却不以为然。"定是你旅途劳顿,做了噩梦。"他安慰道,
"这宅子久无人居,有些奇怪的声音也不足为奇。"但苏婉注意到,丈夫的眼圈发黑,
显然也没有睡好。"文远,你是不是也..."陈文远打断她:"我没事。走吧,
我们去镇上打听一下这宅子的来历。"栖水镇的居民对外来人颇为戒备,陈文远问了好几家,
才有一个卖豆腐的老妇肯跟他说话。"那镜园啊,"老妇压低声音,"原是镇上林家的宅子。
林家祖上做镜器生意,富甲一方。二十年前,林家少爷林慕白娶了个唱戏的女子为妻,
名叫柳如烟。"陈文远注意到,当老妇提到"柳如烟"这个名字时,
周围几个路过的镇民都露出了惊恐的神色,匆匆走开了。"那柳氏貌美如花,尤其爱镜成痴,
"老妇继续说道,"林家少爷为了讨她欢心,从各地搜罗来千百面镜子,将宅子改名为镜园。
据说那柳氏每日对镜梳妆,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有时甚至对着镜子说话,
仿佛镜中另有其人。""后来呢?"陈文远追问。老妇四下张望,
声音更低了:"谁知好景不长,那柳氏红颜薄命,过门不到三年就暴病而亡。
林少爷悲痛欲绝,不久也追随而去。林家自此败落,镜园就空了下来。
""那这宅子为何无人敢住?"老妇神秘兮兮地说:"据说柳氏的阴魂不散,仍留在镜园中。
镇上有人曾在夜间看见镜园有女子对镜梳妆,模样与当年的柳氏一般无二。还有人说,
那宅子里的镜子会摄人魂魄,尤其是年轻女子的魂魄..."说到这里,
老妇突然抓住陈文远的手:"你们是不是住在那里?快搬出来吧!这些年来,
误入镜园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陈文远心中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