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枝在雾中交错成网,影子投在地上像纠缠的鬼爪,刚才还隐约可闻的铜***,不知何时竟消失了,只剩两人的脚步声在雾里撞来撞去,显得格外突兀。
“前面就是陆家老宅。”
陆青盏突然停步,青铜灯的光晕往前探了探,照亮了一片斑驳的朱红木门。
老宅藏在竹林环抱的洼地中,院墙爬满了墨绿色的藤蔓,藤蔓间隐约可见刻着纹路的青砖,凑近了才发现,砖上刻的全是细小的“岳”字,被青苔覆盖后,像无数双眯起的眼睛。
门环是两个狰狞的兽首,嘴里衔着锈迹斑斑的铁链,链尾缠在门楣的木楔上,木楔旁嵌着一块巴掌大的青铜片,正是沈玥笔记里画过的守雾人标识。
陆青盏从兽首嘴里摸出半块青铜令牌,与掌心的令牌拼合在一起,恰好组成完整的兽形纹样。
“咔嗒”一声轻响,兽首门环突然转动半圈,木门应声而开,一股混杂着霉味、樟香与淡淡腥气的风扑面而来,让沈砚下意识地捂住了口鼻——这股腥气,与他解剖时闻到的骨骼腐味如出一辙。
堂屋的八仙桌蒙着一层薄灰,但桌面中央却异常干净,像是经常有人擦拭。
桌上摆着三个倒扣的粗瓷碗,碗沿积着青褐色的污渍,与香樟的樟泪颜色一致。
陆青盏点燃桌角的油灯,昏黄的光线下,沈砚突然发现桌腿内侧刻着一行小字:“三月十五,雾魇食骨”,字迹新鲜,墨痕还带着湿润的光泽。
“东厢房收拾过了。”
陆青盏的声音有些发紧,目光扫过西厢房的门帘——那门帘是用竹篾编的,上面糊着的纸己经泛黄,却偏偏在中间剪出了一个人形的破洞,破洞的位置正对着堂屋的八仙桌,像有双眼睛从里面往外看。
沈砚刚要开口,就听见西厢房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擦木板,节奏均匀,与他心跳的频率渐渐重合。
“别管它。”
陆青盏拽了拽他的衣袖,将一串铜钥匙塞进他手里,“晚上不管听见什么,都别开房门,更别碰西厢房的东西。”
她的指尖冰凉,沈砚触到她手腕时,发现她的皮肤下隐约有淡青色的纹路在游动,与骨骼上的青雾纹惊人地相似。
东厢房的陈设简单,一张木板床,一张旧书桌,墙角堆着几捆干竹。
沈砚放下背包,刚要拿出微型检测仪器,就听见院墙外传来“咚”的一声闷响,紧接着是竹篮落地的轻响。
他走到窗边,借着雾气的微光看去,只见院门外放着一个竹编小篮,篮子里铺着青布,布上摆着半张泛黄的纸,纸上画着一棵香樟树,树下躺着一个人影,胸口插着一支银色的钢笔。
“是竹篮信!”
陆青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明显的颤抖。
她举着青铜灯站在院门口,不敢靠近那竹篮,“村里的规矩,半夜的竹篮信不能接,接了就会被雾魇缠上。”
沈砚却注意到,纸上的钢笔图案旁,画着一个极小的青铜铃,与江氏捞尸人的信物一模一样。
他刚要走出房门,就看见竹篮突然晃动了一下,青布滑落,露出了纸下的东西——半块带着齿痕的人骨,骨头上刻着淡淡的青雾纹。
“这是……指骨。”
沈砚的呼吸一滞,蹲下身仔细观察,“骨头上的齿痕不是野兽咬的,是人咬的,而且齿痕边缘有钙化痕迹,说明被咬时人还活着。”
他刚说完,就听见西厢房的门帘“哗啦”一声被风吹开,里面传出“吱呀”的床板声响,像是有人从床上坐了起来。
陆青盏立刻吹灭油灯,堂屋瞬间陷入黑暗,只有院门外的雾气透着微弱的光,将西厢房的人影映在墙上,那影子的手里,似乎握着什么发光的东西。
“是相机闪光灯!”
沈砚突然反应过来,猛地想起白天在雾中看到的摄影师。
他摸出背包里的手电筒,刚要按下开关,就被陆青盏按住了手。
“别亮灯!”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雾魇怕光,但更会循着光找人!”
话音未落,西厢房的人影突然消失,院墙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相机快门的“咔嚓”声,在寂静的雾夜中格外刺耳。
沈砚趁机打开手电筒,光柱扫过西厢房,只见地上散落着几张照片,照片里全是洗骨井的场景——井口飘着青褐色的黏液,一只青手抓着井沿,而照片的角落,都有一个模糊的女人身影,穿着考古队的制服,手里握着一支银色的钢笔。
“是沈玥!”
沈砚捡起照片,心脏狂跳,“她还活着!”
“不可能。”
陆青盏的声音带着哭腔,“三年前我亲眼看见她掉进洗骨井,当时雾很浓,但我清楚地看见她手里的钢笔掉进了水里。”
她突然指向照片的背景,“你看这里,这是回音谷的方向,照片里的雾是红色的,只有雾魇出来时,雾才会变红。”
沈砚顺着她的手指看去,果然发现照片边缘的雾气泛着淡淡的猩红,而那只青手的指甲缝里,嵌着的不是樟树皮,而是红色的苔藓——这种苔藓,只生长在回音谷的行刑场遗址。
院墙外的脚步声突然停了,紧接着传来一声男人的闷哼,随后一切又归于寂静。
沈砚和陆青盏对视一眼,同时冲向院门。
竹篮还在原地,那半块指骨却不见了,只有地上留着一串湿漉漉的脚印,脚印的形状很奇怪,脚尖细长,更像是女人的脚印,却又带着男人的尺码。
脚印延伸到竹林深处,尽头处插着一支潜水刀,刀鞘上挂着的青铜铃还在轻轻摇晃,发出“叮铃”的声响,与雾中消失的铜***完美重合。
“是江砚秋的刀。”
沈砚认出了刀鞘上的纹路,“他肯定也在追踪线索。”
他刚要追进竹林,就听见洗骨井的方向传来“哗啦”的水声,紧接着是青铜铃的急促声响,像在发出求救信号。
陆青盏脸色煞白,抓住他的胳膊:“不能去!
今晚是三月十五,雾魇会在洗骨井旁取走祭品,去了就是送死!”
沈砚却看着地上的照片,照片里沈玥的身影正朝着洗骨井的方向移动,而她手中的钢笔,正对着镜头闪烁,像是在传递某种信号。
他握紧口袋里的青铜钥匙,突然想起陆青盏掌心的令牌——那是打开秘密的关键,而此刻,洗骨井旁的铜***,正越来越急,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