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坐落在王庭的一角,几乎要挨着高大的宫墙,能清晰地听到墙外风中传来的、草原野狼的悠长嚎叫。
院落不大,陈设简单,带着一股久无人居的空寂气息,与王庭中心的喧嚣奢靡判若两个世界。
领路的侍卫将她送到门口,语气刻板地交代了几句“无事不得随意出入”的规矩,便像完成任务般迅速离开了,仿佛这地方是什么不祥之地。
沈未晞独自站在院中,环视西周。
高墙,枯树,一口废弃的石井。
很好,足够安静,也足够……便于某些事情的发生。
慕容烈将她安置于此,是彻底的冷落,又何尝不是一种放任自流的考验?
或许,他正等着看,在这“冷宫”里,她这只“小野猫”会做些什么。
她推开正屋的门,一股霉味混合着灰尘的气息扑面而来。
屋内只有最简单的桌椅床榻,帐幔颜色陈旧。
“也好。”
沈未晞轻轻吐出两个字,脸上那惯有的怯懦神情如潮水般褪去,只剩下冰封般的冷静。
比起在慕容烈眼皮底下时时伪装,这里反而让她能稍稍喘息。
她仔细检查了屋子的每一个角落,确认没有明显的窥视孔或监听机关。
然后,她走到窗边,透过破损的窗纸缝隙,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只有一队队固定的巡逻卫兵经过,间隔时间不短。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没有人送来晚膳,甚至连一盏灯烛都没有。
这无疑是下马威的延续。
沈未晞并不意外,也不觉得饥饿。
作为顶尖刺客,忍受饥寒是基本功课。
她从贴身的内袋中取出一个极小的油纸包,里面是几颗用蜂蜜和药材炼制的辟谷丸,能提供基本的能量。
她又从沉重的嫁衣内衬里,摸出几样极小巧的东西——一根特制的银针,一截淬了麻药的细丝,还有几片薄如蝉翼、边缘锋利的刀片。
这些,才是她真正的嫁妆。
她将刀片藏于袖口内侧,银针别在发髻深处,细丝缠在腕上。
做完这一切,她才和衣躺在冰冷的床榻上,闭目养神,耳朵却捕捉着外面的一切声响。
夜渐深,风声呜咽,如同鬼哭。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的脚步声,从院墙外由远及近。
不是巡逻卫兵沉重整齐的步伐,而是某种刻意的、蹑手蹑脚的靠近。
沈未晞倏然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寒冽。
来了。
果然,慕容烈的冷落,就是给某些人传递的信号——这个南月公主,可以随意拿捏。
脚步声在院门外停下。
接着,是锁簧被拨动的细微声响。
看来,这听雪轩的锁,也并不可靠。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两个黑影闪了进来。
借着微弱的月光,沈未晞看到那是两个穿着北戎仆役服装的男人,身材粗壮,脸上带着淫邪而猥琐的笑容。
“啧啧,都说南月的女人水嫩,今天哥俩也开开荤。”
其中一个搓着手,压低声音笑道。
“小心点,听说这女人今天在大殿上还有点性子。”
另一个较为谨慎。
“性子?
到了这地方,有性子也得给爷磨平了!
大汗明显不把她当回事,玩死了也没人管!”
两人肆无忌惮地交谈着,显然认为沈未晞己是瓮中之鳖。
他们朝着床榻摸来。
沈未晞依旧闭着眼,呼吸平稳,仿佛沉睡。
首到一只粗糙的手即将碰到她的脸颊时——她动了!
动作快如鬼魅!
她猛地探手,精准地扣住了那只手腕的命门,用力一拧!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那男人甚至来不及惨叫,沈未晞另一只手中的刀片己然划过他的咽喉!
温热的鲜血喷溅而出,男人瞪大双眼,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软软倒地。
另一个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愣了一瞬。
就这一瞬,决定了生死。
沈未晞如同暗夜中的猎豹,揉身而上,指尖的银针精准地刺入他颈后的穴道。
男人身体一僵,瞳孔涣散,首挺挺地向后倒去。
从暴起到结束,不过两三息的时间。
两个闯入者,一死一昏迷。
沈未晞站在房间中央,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的尸体和昏迷者。
她的心跳平稳,甚至没有加快多少。
处理这种级别的杂鱼,对她而言如同呼吸般自然。
她没有点灯,就着月光,迅速搜查了两人的身体。
除了几块劣质的腰牌和一点散碎银子,没有发现任何能指认幕后主使的证据。
但这本身,就是证据——如此粗糙的手段,更像是某个看她不顺眼、又头脑简单的北戎贵族(比如雅珠公主之流)的指使,而非慕容烈或者南月灭口者的风格。
她沉吟片刻,没有处理尸体。
将尸体留在这里,是一个信号,一个回答,对慕容烈,也是对王庭里所有窥伺她的人。
她将那个被银针制住的男人拖到墙角,用他自己的腰带捆好,又从他身上撕下一块布,塞住了他的嘴。
然后,她走到窗边,继续透过缝隙观察,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后半夜,风平浪静。
第二天清晨,当负责送(或者本不打算送)早饭的粗使婆子,推开门看到屋内的景象时,发出的那声几乎掀翻屋顶的尖叫,瞬间划破了听雪轩的宁静。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王庭。
新来的南月公主,在听雪轩杀人了!
用的还是如此干净利落的手段!
慕容烈正在用早膳,听到侍卫统领低声禀报时,拿着银勺的手微微一顿。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慢条斯理地喝完最后一口奶粥,然后用雪白的丝帕擦了擦嘴角。
“死了的那个,拖出去喂狼。”
他语气平淡,如同在吩咐处理一件垃圾,“活着的那个,关起来,查查是谁的人。”
“是,大汗。”
侍卫统领躬身应道,额角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想起昨天大殿上那看似柔弱的公主,又想起今早听雪轩里那具被精准割喉的尸体,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
慕容烈站起身,走到窗边,望向听雪轩的方向,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极致兴味、甚至堪称愉悦的弧度。
“小野猫……”他低声自语,眼中闪烁着猎人发现稀有猎物时的光芒,“果然会咬人。
而且,一口就见血。”
他原本以为还要再等几天,没想到,她这么快就亮出了爪子。
这场游戏,越来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