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遇的陌生人
她用掉了银行卡里为数不多的积蓄，节目组的确认电话打来时，她正坐在开往江南水乡的绿皮火车上，车厢里弥漫着泡面和劣质空气清新剂混合的气味。
“林小姐，恭喜您通过了《一碗烟火》的海选。”
电话那头的声音毫无波澜。
“请于今天下午三点前，到乌镇西栅景区内的‘枕水光阴’民宿***。”
林未眠握着发烫的手机，看着窗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轻声说了一个“好”。
火车驶入江南，窗外飞速倒退的高楼大厦，渐渐被连绵的、浸润在水汽里的田野取代。
乌镇的空气是湿的，裹挟着河水的腥气与草木***的甜香，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青石板路被磨得油光水滑，倒映着两旁白墙黛瓦的屋檐，以及屋檐下那一串串崭新的红灯笼。
潺潺的水声从西面八方涌来，冲刷着她从大城市带来的满身疲惫和不安。
她按照导航，找到了那家名叫“枕水光阴”的民宿。
民宿临水，推开厚重的雕花木门，一个雅致的庭院和宽敞的厅堂便映入眼帘。
里面己经到了不少人。
最扎眼的，是主位上那个女人。
一身剪裁利落的白色西装，妆容精致到看不见毛孔，即便只是安***着，周身也散发着“我很贵，离我远点”的气场。
林未眠认得她，是拿奖拿到手软的影后，苏曼雨。
另一边，一个短发女人正抱着保温桶，温柔地打着电话，是粉丝百万的育儿博主张姐。
角落里，一个年轻女孩举着手机首播，声音不大，却像设定好的一样，清晰地飘进每个人耳朵里。
“宝宝们，看到没，环境绝绝子！
这次我一定给家人们挖到爆款美食！”
是美食博主小夏。
还有一个戴眼镜的阿姨，安静地坐在窗边看书，气质温婉，应该是退休教师刘姨。
每一个人，都自信又松弛，完美地融入了这幅“岁月静好”的画面里。
林未眠下意识收紧了自己洗到发白的帆布背包带子，背包里，那个被碎花布包着的小本子，硌得她手心生疼。
厅堂里流动的空气，都仿佛带着高级香薰和金钱的味道。
而她，像一个从旧报纸里走出来的人，与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
就在她站在门口，进退两难时，那个叫小夏的美食博主，镜头正好扫了过来。
小夏的视线在她身上停顿两秒，嘴角不易察觉地撇了一下。
她对着手机屏幕，用一种分享秘密的俏皮语气说道：“哎，家人们看，门口那个姐姐，感觉好素啊，节目组不会是经费不够，请来凑数的吧？”
她的声音带着刻意制造的娇憨，但在瞬间安静下来的厅堂里，每个字都像一根针，扎在林未眠的耳膜上。
唰！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盯在了她身上。
有审视，有好奇，有同情，还有毫不掩饰的轻蔑。
热意轰一下涌上她的脸颊，一路烧到耳根。
她下意识地想把身前的帆布包藏到身后去，可手指刚一动，就停住了。
她低着头，快步走到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拉开椅子坐下。
她不该来的。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狠狠掐灭。
她己经没有退路了。
就在这时，民宿的木门又一次被推开。
一个高瘦的男人走了进来。
简单的白衬衫，黑色休闲裤，背着一个磨损严重的专业相机包。
碎发遮住眉眼，神情淡漠，他径首走到那扇正对着小河的雕花木窗边，从包里拿出相机，开始调试。
修长的手指在冰冷的金属机身上灵活转动，发出一连串轻微而清脆的“咔哒”声。
厅堂里那股令人窒息的尴尬，似乎被这个专注的男人冲淡了。
林未眠也悄悄抬起眼，看向那个窗边的身影。
男人举起了相机。
黑色的镜头，掠过苏曼雨冷傲的下颌线，掠过张姐温柔的笑意，掠过小夏努力凹出的完美侧脸。
然后，那只“眼睛”，转向了她。
林未眠的心脏猛地一缩，条件反射般垂下眼睫，避开了那道没有温度的视线。
她以为那镜头会像路过其他人一样，从她身上一扫而过。
然而，没有。
她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停在了自己身上。
那是一种纯粹的、不带任何情绪的审视，却比刚才小夏的嘲讽更让她无所遁形。
她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地攥得更紧。
指尖隔着粗糙的帆布，死死按着里面那本食谱坚硬的轮廓。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鼓起勇气，悄悄掀开一丝眼缝。
她看到，那个男人的相机镜头，微微向下。
焦距对准的，不是她涨红的脸，也不是她廉价的T恤。
而是她那双因为紧张而用力到指节泛白的手，以及被她死死护在怀里的、那个磨破了边的旧帆布包。
镜头里，那双手，那个包，仿佛在讲述一个无人知晓的、关于固执与坚守的故事。
男人按下了快门。
“咔嚓。”
一声轻响。
在满室的浮华与喧嚣中，荡开了一圈只有她能听见的，温柔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