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掏空积蓄给村里修水塔,全村人喝上自来水那天,父母笑得合不拢嘴。
可当水龙头在我家彻底干涸,村支书却轻描淡写:“你家地势高,水压不够。
”我连夜摸黑上山,顺着水管找到源头——那根粗大的水管,在我家屋后硬生生拐了个大弯,
多绕了五公里。第二天全村大会上,我当众拨通施工队电话:“撤资,立刻停水!
”搬家公司卡车轰隆隆开进村口时,我对着脸色煞白的村支书冷笑:“这钱,
喂狗都比给你们强!”第一章太阳毒得能晒掉人一层皮,可晒不蔫老槐树底下那群人的兴头。
村里那口用了不知道多少辈子的老井,边上新立起来的水塔,像个白胖胖的巨人,
杵在村东头最高的坡上,亮得晃眼。“通了!真通了!” 王老五家婆娘第一个嚎了一嗓子,
她家离老井最远,挑水能把肩膀磨出血泡。她拧开自家院墙外新装的银亮水龙头,哗啦一声,
一股清亮亮的水柱喷出来,溅了她一脸。她也不擦,咧着嘴,笑得见牙不见眼,
对着水就猛灌了几口,“甜!真他娘的甜!”“甜!甜!” 人群炸开了锅,
大人小孩全往自家门口新装的水龙头那儿涌。拧开,水声哗哗,笑声更大。整个村子像过年,
不,比过年还热闹。我爹和我娘就站在水塔底下,离那热闹人群有点距离。我爹背着手,
腰杆挺得笔直,那件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扣子扣得一丝不苟。他眯着眼,看着满村乱窜的人影,
听着那震天响的哗哗水声和笑声,嘴角绷着,可那皱纹里藏不住的笑意,一波一波地漾开。
我娘更藏不住事,她使劲拍了我爹胳膊一下,声音带着颤:“老头子,你看!你看啊!
咱儿子出息了!真出息了!” 她眼圈有点红,指着那水塔,“四十万啊!咱家柱子掏的!
全村人,往后世世代代,都念着咱家的好!”我爹没说话,只是重重地“嗯”了一声,
那声音沉甸甸的,砸在地上。他抬起粗糙得像老树皮的手,
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水塔冰凉光滑的水泥外壁,那动作,轻得像摸刚出生的孙子。
村支书李有田腆着肚子,红光满面地挤过人群,老远就伸出双手朝我爹娘奔过来,
那嗓门亮得能盖过水声:“老哥!老嫂子!大喜啊!柱子这娃,给咱村立了大功!积了大德!
咱李家沟,祖坟冒青烟才出了这么个能人!” 他一把攥住我爹的手,使劲摇晃,“放心!
村里都记着!忘不了柱子的恩情!忘不了您二老的功劳!”我爹的手被他攥得生疼,
脸上那点绷着的笑意终于彻底化开了,连声说:“应该的,应该的,娃有点本事,
就该想着乡亲们。”“那是!柱子仁义!” 李有田拍着胸脯,唾沫星子乱飞,“咱李家沟,
往后拧成一股绳,日子越过越红火!老哥老嫂子,你们就等着享清福吧!
”我娘在一旁抹着眼角,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儿点头:“享福,
享福……”我站在自家院门口,远远看着爹娘被一群人围着,脸上那点光,
比头顶的日头还亮。四十万,我这些年在外头拼死拼活,省吃俭用,
一分一分抠出来的血汗钱,全砸进了这水塔和铺满全村的水管里。
看着爹娘那挺直的腰板和藏不住的笑,看着村里人围着水龙头那股子疯劲,
心里头那点空落落的感觉,好像也被这哗哗的水声冲淡了些。值了?大概吧。
第二章热闹劲儿像退潮的水,没几天就下去了。村里人习惯了拧开水龙头就有水,
那点最初的狂喜劲儿也就淡了。日子照旧过,该下地的下地,该喂鸡的喂鸡。
我家院墙外也装了个新水龙头,银亮亮的,跟别人家的一模一样。头两天,水也哗哗的,
我娘特意用新水给我爹泡了壶他珍藏的碎末子茶,老两口坐院子里,听着水声,喝着茶,
那滋味,比蜜还甜。可这甜头,也就尝了三天。第四天早上,天刚蒙蒙亮,我娘起来做早饭。
她习惯性地拧开院墙外的水龙头,等着那熟悉的哗啦声。没动静。她又使劲拧了拧,
龙头干巴巴地,连个水星子都没滴下来。“咦?” 我娘嘀咕一声,以为是自家管子堵了,
又跑回灶房拧里面的水龙头。一样,死寂。“老头子!老头子!” 我娘的声音有点慌,
冲进里屋把我爹摇醒,“没水了!咱家没水了!”我爹披上衣服出来,皱着眉,
挨个水龙头拧了一遍,又去检查了水表。水表安安静静,指针一动不动。“怪事。
” 我爹嘟囔着,“别人家都有水,咋就咱家没了?”他走到院门口,朝隔壁张望。
隔壁王婶正端着盆在自家水龙头下接水洗菜,水流得哗哗响。王婶看见我爹,
还笑着招呼:“老李头,起这么早啊?这自来水,可真是省了老鼻子劲了!
”我爹脸上有点挂不住,含糊地应了一声,缩回头,眉头拧成了疙瘩。“我去找有田问问。
” 我爹说着就往外走。我娘一把拉住他:“急啥,兴许是管子哪堵了,
等会儿施工队的人来了再说。”这一等,就等到了日头爬得老高。村里别家炊烟都起来了,
我家灶还是冷的。我娘坐不住了,催着我爹:“你去,赶紧去问问李有田,这算咋回事?
全村都有水,就卡着咱一家?”我爹沉着脸,背着手往村委会走。我也跟了上去。
村委会那两间破平房里,烟雾缭绕。李有田正翘着二郎腿,
跟会计和几个村里管事的在喝茶吹牛,唾沫横飞,说的正是水塔通水后,
他这个支书多有面子,给村里办成了多大的实事。“爹!” 我喊了一声。
李有田看见我们父子俩进来,脸上的笑淡了点,慢悠悠放下茶杯:“哟,老哥,柱子,
啥风把你们吹来了?坐,坐!”“有田,” 我爹没坐,直接问,“我家水龙头,咋没水了?
从早上到现在,一滴水都接不出来。”“哦?有这事?” 李有田一脸惊讶,
随即又露出那种惯常的、带着点敷衍的笑,“老哥,别急嘛。我估摸着啊,是你家那位置,
地势太高了!水塔压力不够,水上不去。这技术上的事,咱也不懂,得问人家施工队。
”“地势高?” 我爹一愣,指着窗外,“我家那位置,比王老五家还低一截呢!
他家水哗哗的!”李有田脸上的笑有点僵,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哎呀,老哥,
这水压的事,它复杂着呢!不是光看高低。可能你家那管子拐弯多?或者哪里有点小堵塞?
别急,等施工队的人有空了,我让他们去瞅瞅。”“等有空?” 我娘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她到底不放心,也跟来了,一听这话就急了,“李支书,这都大半天了,家里等着水做饭呢!
全村就卡着咱一家?这算啥事?当初修水塔的钱,可是我家柱子……”“哎!老嫂子!
” 李有田猛地提高声音打断她,脸上的笑彻底没了,换上一副公事公办的严肃表情,
“话不能这么说!柱子出钱修水塔,那是造福全村,是大功德!村里人都记着好!
但这技术问题,它归技术问题!水压不够,我能有啥办法?我还能给你变出水来?
你们先克服克服,挑点井水用着,等施工队来了再说!”他挥挥手,像赶苍蝇:“行了行了,
我这还一堆事呢!你们先回吧,啊!”我爹气得嘴唇哆嗦,我娘眼圈都红了。
我看着李有田那张油滑又透着不耐烦的脸,还有旁边那几个村干部躲闪的眼神,
心里头那点被水塔立起来时压下去的空落落,猛地翻腾起来,变成一股冰冷的火苗,
直往脑门上窜。第三章挑水?我家离那口老井,隔了大半个村子,来回一趟得小半个时辰。
我爹年纪大了,腰不好,挑着两桶水回来,脸都白了,喘得跟拉风箱似的。
我娘心疼得直掉眼泪,一边给我爹捶背,一边骂:“这算啥事!这算啥事啊!掏钱修水塔,
倒修得自家没水吃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我爹闷着头,吧嗒吧嗒抽着旱烟,
烟雾缭绕里,那张脸灰败得吓人。他一声不吭,可那攥着烟杆的手,指节都捏得发白。“爹,
娘,你们歇着,我去挑。” 我拿起扁担和水桶。“柱子……” 我娘想拦。“没事。
” 我声音有点哑,挑起空桶就往外走。扁担压在肩上,沉甸甸的,像压着块石头。
路上碰到几个村里人,看见我挑着桶往老井方向走,眼神都怪怪的,有躲闪的,有同情的,
也有那么一两个,嘴角似乎还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柱子,还挑水呢?
” 村西头的赵二麻子蹲在自家门口,正用自来水哗哗地冲脚,看见我,扯着嗓子喊,
“你家那水龙头还没修好?李支书不是说水压不够嘛!”我没理他,加快脚步。
那哗哗的水声,像针一样扎在耳朵里。挑着两桶水回来,肩膀火辣辣地疼。水倒进水缸,
发出沉闷的声响。我爹依旧闷头抽烟,我娘默默地去灶房生火,用这费劲挑来的水煮饭。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沉默,只有柴火噼啪的爆裂声。“水压不够?
” 我盯着水缸里晃荡的水面,那点冰冷的火苗越烧越旺,烧得我五脏六腑都发烫。
李有田那套说辞,骗鬼呢!我家地势根本不比别家高!为什么偏偏是我家?
为什么全村都通了,就卡死我一家?不对劲!绝对不对劲!这念头像毒蛇一样缠上来,
越勒越紧。白天李有田那闪烁的眼神,村干部们躲闪的态度,
还有村里人那些古怪的表情……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一个可怕的猜想,
在我脑子里疯狂滋生。不行!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天,彻底黑透了。村子里静悄悄的,
只有几声零星的狗叫。我爹娘累了一天,加上心里憋屈,早早睡下了,
屋里传来我爹压抑的咳嗽声。我悄无声息地爬起来,穿好衣服。没开灯,
摸黑从门后拿了把家里劈柴用的旧手电筒,又揣了把锋利的柴刀别在腰后。心跳得厉害,
手心全是汗,但脑子里那股邪火,烧得我异常清醒。轻轻拉开院门,闪身出去,又轻轻带上。
月光很淡,勉强能看清脚下的土路。我像道影子,贴着墙根,避开偶尔亮着灯的人家,
朝着村东头水塔的方向,摸了过去。夜风凉飕飕的,吹在汗湿的背上,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越靠近水塔,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就越重。水塔巨大的黑影矗立在坡顶,像个沉默的怪物。
我没上坡顶,而是绕到了水塔后面。施工时挖开的沟渠大部分已经回填,但还能看出痕迹。
我记得很清楚,从水塔下来的主管道,是沿着村后那条相对平缓的土路铺设的,
经过我家屋后那片小竹林,再分叉通往各家各户。我打开手电筒,光柱刺破黑暗,
沿着回填土上隐约的管道走向,仔细地搜寻。泥土很新,带着潮气。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眼睛死死盯着地面。走了大概一里多地,管道痕迹一直很清晰,方向也对着我家屋后。
我的心稍微往下放了放,也许……真是水压问题?或者我家那段管子堵了?
就在我快要走到小竹林边缘,离我家屋后只有百十米远的时候,手电光柱扫过地面,
我猛地停住了脚步。管道痕迹,在这里,突兀地、硬生生地,拐了一个接近九十度的大弯!
它没有继续沿着平路通向我家屋后,而是猛地折向左边,钻进了一片长满荆棘和乱石的陡坡!
那坡又陡又荒,平时根本没人走!我浑身的血,唰地一下全涌到了头顶,
又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手脚冰凉。我顺着那拐弯的痕迹,跌跌撞撞地冲上陡坡。
荆棘划破了我的裤腿和手臂,火辣辣地疼,但我感觉不到。手电光死死地钉在坡地上。没错!
粗大的、包裹着黑色保温材料的自来水主管道,像一条丑陋的巨蟒,
在这里被强行扭弯了脖子,抛弃了原本平直通向我家屋后的路径,一头扎进了这片乱石陡坡,
朝着更远、更荒僻的方向延伸而去!我疯了一样,沿着这条被强行改道的管道,
在乱石荆棘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追。手电光剧烈地摇晃着。爬坡,下坎,
穿过一片刺人的灌木丛……不知道追了多久,直到我气喘吁吁,浑身被汗水湿透,
脸上、手上全是血道子。终于,我冲出了那片该死的陡坡和灌木,
眼前是一条相对好走的、通往邻村方向的土路。而那条粗大的黑色管道,正沿着这条土路,
笔直地、顺畅地,伸向远方!我站在路口,回头望。我家屋后那片小竹林,在惨淡的月光下,
只剩下一个模糊的黑影。而这条被强行改道的管道,从这里到我家屋后本该接入的点,
再绕回现在这条土路……我脑子里飞快地估算着距离,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多绕了!绝对多绕了!这他妈至少多绕出去五公里都不止!什么狗屁地势高!
什么狗屁水压不够!全是放屁!是有人,故意让这水管,绕开了我家!绕了整整五公里!
就为了不让我家通上这自来水!“操!” 一声嘶哑的怒吼从我喉咙里硬挤出来,
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瘆人。我猛地抡起柴刀,狠狠砍在旁边一棵碗口粗的小树上!咔嚓!
树应声而断!手电光柱下,我握着柴刀的手,因为用力过猛和极致的愤怒,抖得不成样子。
冰冷的刀锋映着我扭曲的脸,还有那双烧得通红的眼睛。李有田!村里这帮狗娘养的!
老子掏空家底给你们修水塔铺水管,你们他妈的在背后给老子玩这一手阴的!好!好得很!
第四章第二天,天刚亮,村里的大喇叭就滋啦滋啦响了起来,
李有田那拿腔拿调的声音传遍了整个李家沟:“喂!喂!各家各户注意了啊!吃过早饭,
九点钟,都到村委会门口开会!商量一下咱村自来水后续维护管理的事儿!
每家每户必须来一个当家的!听见没?九点!别迟到!”我爹坐在门槛上,吧嗒着旱烟,
眉头拧着:“又开啥会?维护?维护个屁!咱家水龙头还是干的!
”我娘在灶房用昨晚挑回来的水刷锅,哐当哐当响,带着一股子怨气。我坐在屋里,
手里捏着手机,屏幕上是昨晚拍的照片。那几张在惨淡月光和手电光下拍的照片,模糊,
的、近乎直角的大拐弯;它钻进乱石陡坡的狰狞走向;以及最终绕到邻村土路上的顺畅身影。
还有一张,是我用脚步丈量后,
在手机地图上画出的那条丑陋的、多绕了五公里多的“U”型弯折线。“爹,娘,
你们在家歇着。” 我收起手机,站起身,声音平静得吓人,“我去开会。”“柱子,
你去干啥?跟他们有啥好说的?” 我娘从灶房探出头。“我去听听。” 我扯了扯嘴角,
那笑容冰冷,没一点温度,“听听他们怎么维护这‘水压不够’的自来水。
”村委会门口那块不大的空地上,已经稀稀拉拉坐了不少人。男人们蹲着抽烟,
女人们凑在一起低声说话,孩子们在人群里钻来钻去。气氛有点懒散,
带着点农闲时开会的惯常敷衍。李有田和几个村干部坐在一张破桌子后面,
桌上摆着几个掉了漆的搪瓷缸子。李有田正唾沫横飞地跟会计说着什么,红光满面。
我走过去,没找地方坐,就站在人群最外围,靠着一棵老榆树,冷冷地看着。九点到了,
人差不多齐了。李有田清了清嗓子,敲了敲桌子:“安静!都安静!开会了!
”人群嗡嗡声小了下去。“今天把大家伙儿叫来,就一件事!” 李有田挺着肚子,
声音洪亮,“咱村的自来水,通了!这是天大的好事!是咱李家沟祖祖辈辈想都不敢想的事!
这得感谢谁?啊?得感谢柱子!柱子掏了大钱,给咱村解决了吃水难的大问题!大家鼓掌!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来,不少人的目光投向靠树站着的我,眼神复杂。李有田双手虚按,
示意安静,话锋一转:“但是呢,这水通了,只是第一步!后续的维护管理,才是长久之计!
这水塔要维护,管道要检修,水泵要用电,这都需要钱!不能总指着柱子一个人,对不对?
所以啊,今天开这个会,就是跟大家伙儿商量一下,这水费,怎么个收法?按人头?
还是按户?收多少合适?大家畅所欲言!”人群里立刻响起嗡嗡的议论声。“还要收钱?
”“不是说柱子包了吗?”“维护是该收点……”“收多少啊?
别太贵了……”李有田听着议论,脸上带着掌控一切的笑容,目光扫过人群,
最后落在我身上,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得意和催促,似乎在等我这个“功臣”表态支持。
就在这时,我动了。我没理会那些议论,也没看李有田,径直分开人群,
走到了那张破桌子前面,站定。人群的议论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我身上。
李有田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堆起来:“柱子,你来得正好!你是大功臣,
最有发言权!你说说,这水费……”“水费?” 我打断他,声音不高,但异常清晰,
像冰碴子砸在地上,“李支书,水费的事,先放放。我有个问题,想当着全村老少爷们的面,
问问你,问问村委会。”李有田眉头一皱,感觉有点不对:“柱子,有啥问题开完会再说,
咱先……”“就现在问!” 我猛地提高声音,目光像刀子一样钉在他脸上,“我就问一句,
为什么全村家家户户都通水了,就我李柱家,水龙头是干的?!”人群瞬间安静得可怕,
连孩子的吵闹声都没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我,又看看李有田。
李有田的脸皮抽动了一下,强作镇定,又搬出那套说辞:“哎呀,柱子,你看你,又提这个!
不是跟你解释过了嘛!技术问题!你家地势……”“地势高?水压不够?” 我冷笑一声,
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压抑到极致的暴怒,炸响在所有人耳边,“放你娘的狗屁!
”这一声怒骂,像平地惊雷,把所有人都震懵了。李有田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我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猛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指因为愤怒而颤抖,但动作却异常利落。
我点开相册,把屏幕高高举起,朝着黑压压的人群,用力地晃动着!“都给我睁大眼睛看看!
看看这是什么!” 我的声音嘶哑,带着血性,“看看你们喝的自来水,
是怎么‘爬’到你们家的!”惨淡月光下拍的照片,在手机屏幕上格外刺眼。
那个突兀的、丑陋的管道大拐弯!那条钻进乱石陡坡的狰狞痕迹!
那条最终绕到邻村土路上的黑色巨蟒!
还有地图上那条触目惊心的、多绕了五公里多的红色折线!“看清楚了吗?!” 我吼着,
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看清楚这水管是怎么走的了吗?!它在我家屋后,
硬生生拐了个大弯!放着平路不走,钻山沟,爬陡坡!多绕了整整五公里!就为了绕开我家!
就为了不让我李柱家通上这水!”人群彻底炸了锅!“我的老天爷!
”“这……这……”“绕了五公里?!”“故意的!这他妈绝对是故意的!”“谁干的?!
”“丧良心啊!”惊呼声、怒骂声、难以置信的议论声轰然响起,像开了锅的沸水。
无数道目光,震惊的、愤怒的、鄙夷的,像探照灯一样射向桌子后面那几个村干部,
尤其是面无人色的李有田!李有田彻底慌了神,他猛地站起来,指着我的手机,
手指哆嗦:“柱子!你……你胡说八道!你……你这是伪造的!你……”“伪造?
” 我收起手机,盯着他,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
嘴角却勾起一个极其冰冷的、近乎残忍的笑,“李有田,还有你们几个,
” 我的目光扫过那几个同样脸色煞白、恨不得钻地缝的村干部,“你们以为,我李柱的钱,
是那么好拿的?那么好坑的?”在所有人惊愕、不解、甚至带着恐惧的目光注视下,
我当着全村几百号人的面,不紧不慢地,拨通了一个存在手机里很久、却从未拨过的号码。
我按下了免提键。嘟…嘟…嘟…忙音在死寂的会场里显得格外刺耳。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几秒钟后,电话接通了,
一个带着点地方口音、嗓门挺大的男声传了出来,清晰地回荡在村委会门口:“喂?哪位?
”是施工队的包工头,老张。我深吸一口气,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也通过免提,清晰地传到了电话那头:“张工,是我,李柱。”“哦!李老板!您好您好!
有啥指示?” 老张的声音很热情。我的目光扫过面如死灰的李有田,
扫过惊惶不安的村干部,扫过鸦雀无声、表情各异的村民,一字一顿,
清晰无比地对着手机说道:“我,撤资。”“啥?” 电话那头的老张明显懵了,
以为自己听错了。“我说,撤资。” 我重复了一遍,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我投在李家沟自来水工程上的所有钱,四十万,全部撤回。立刻,马上,停止供水。
”轰——!人群彻底炸了!比刚才还要剧烈十倍!像一颗炸弹在人群中爆开!“撤资?!
”“停水?!”“我的娘啊!”“不能停水啊!
”惊叫声、哭喊声、哀求声瞬间淹没了整个会场。刚才还在看热闹、甚至有些幸灾乐祸的人,
此刻脸上只剩下巨大的恐慌和难以置信!电话那头的老张也吓傻了,
结结巴巴:“李…李老板!您…您开玩笑吧?这…这工程都完工通水了!
钱…钱都结算得差不多了!这…这撤资停水…这…这不合规矩啊!村里…村里能同意?
”“规矩?” 我嗤笑一声,目光像冰锥一样刺向已经抖得像筛糠一样的李有田,
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宣泄的、冷酷的快意,响彻全场:“你跟我要规矩?
你跟一个被全村人当猴耍、当冤大头坑的人讲规矩?!”“我告诉你,张工!立刻!停水!
一秒钟都别耽搁!所有损失,我李柱个人承担!至于村里同不同意?
” 我盯着李有田那张惨白扭曲的脸,一字一句,如同宣判:“这钱,老子就是拿去喂狗,
也比填了你们这帮狼心狗肺的东西强!”第五章“喂狗都比给你们强!”我最后那句话,
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所有人心上。整个村委会门口,死一样的寂静。
连刚才哭喊哀求的人都像被掐住了脖子,张着嘴,发不出一点声音。
只有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抽气声此起彼伏。电话那头的老张也彻底哑了,
只剩下电流的滋滋声。李有田的脸,由白转青,再由青转成一种死灰,他嘴唇哆嗦着,
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怪响,像条离了水的鱼。他旁边的会计和几个村干部,
更是面无人色,抖得跟秋风里的落叶似的,恨不得把头埋进裤裆里。
“李…李老板…” 电话里,老张的声音带着哭腔,也带着一种被逼到绝路的狠劲,
“您…您可想清楚了!这停水…这…这责任太大了!我…我这就按您说的办!
但…但后果…您…您得兜着!” 说完,电话啪地挂断了,只剩下一串忙音。
忙音在死寂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刺耳。“柱子!柱子你不能啊!
” 王老五的婆娘第一个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扑过来,想抓我的胳膊,
被我冷冷地侧身躲开。她扑了个空,直接瘫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嚎哭起来,“我的老天爷啊!
没水可咋活啊!我家的猪!我家的鸡!刚砌好的沼气池啊!柱子!婶子求你了!
你不能这么狠心啊!”“柱子哥!我们错了!我们不知道啊!” 一个半大小子带着哭腔喊。
“李有田!你个王八蛋!都是你!都是你们干的好事!” 赵二麻子猛地跳起来,
赤红着眼睛,指着李有田破口大骂,“你他妈黑了心肝!柱子出钱修水塔,
你连口水都不让人家喝!你他妈还是人吗?!”“对!都是李有田!都是村委会搞的鬼!
”“打他!打死这个黑心烂肺的!”“还我们水来!”愤怒的矛头瞬间调转,像决堤的洪水,
汹涌地扑向桌子后面那几个面无人色的村干部。人群骚动起来,有人往前挤,
有人捡起了地上的土坷垃。李有田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往桌子底下钻,
嘶声尖叫:“拦住他们!快拦住!不关我的事!是…是…”“都给我住手!”一声暴喝,
像惊雷一样炸响。我爹!他不知什么时候来了,站在人群外围,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
他这一嗓子,带着积威,竟然暂时压住了骚动。我爹分开人群,走到我身边,
他看也没看桌子底下抖成一团的李有田,只是死死地盯着我,那双浑浊的老眼里,有痛心,
有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彻底击垮的灰败。“柱子…” 他声音沙哑,带着哀求,
成这样…不好看…水…水停了…大家伙儿…日子咋过…”我看着爹那张瞬间苍老了十岁的脸,
看着他眼中那点卑微的、试图维持最后一点体面的哀求,心里像被钝刀子狠狠剜了一下,
疼得钻心。但那股冰冷的怒火,烧得更旺了。“爹,” 我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可怕,
“不是我要闹。是他们,把咱家的脸,扔在地上踩,还嫌踩得不够狠。这水,
是用我的血汗钱引来的。他们不配喝。”就在这时——“呜——呜——呜——!
”一阵低沉、悠长、带着某种不祥意味的汽笛声,由远及近,清晰地传了过来,
打破了这死寂的僵持。所有人都是一愣,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只见村口那条唯一通向外面的土路上,卷起滚滚黄尘。两辆巨大的、蓝白相间的重型卡车,
像钢铁怪兽一样,轰鸣着,气势汹汹地朝着村里开了过来!车身上,
“顺达搬家”几个鲜红的大字,在阳光下刺得人眼睛生疼!卡车后面,
还跟着一辆黑色的小轿车。搬家公司?!所有人都懵了,包括我爹。
他们看看那轰隆隆开过来的卡车,又看看站在场中面无表情的我,一个可怕的念头,
在每个人心里疯狂滋生。“柱子…你…你这是…” 我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没回答,
只是看着那两辆卡车越来越近,巨大的引擎轰鸣声碾压着所有人的神经。
卡车在村委会门口不远处的空地上停了下来,卷起的尘土扑了离得近的人一脸。
卡车驾驶室门打开,跳下来两个穿着蓝色工装、身材壮硕的汉子。
后面那辆黑色轿车的车门也开了,
一个夹着公文包、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中年男人走了下来,快步朝我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