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黑暗中的光章
他对我娘诉说着朝廷的举步维艰,内忧外患,我娘拖着疲惫的身体摸着我爹的头,像哄小孩一样哄着他。
我爹突然哽咽了,半天,轻飘飘地说了句。
“芊芊,对不起。”
“傻瓜。”
“芊芊,我要封欧阳若云为后。”
一阵沉寂。
“芊芊,再等等我好吗?”
“好。”
我爹长舒了一口气,躺在我娘身上睡着了。
但是他不知道,这是压死我娘的最后一根稻草。
封后那日我娘宣称因病没去参加典礼,我爹也应允了,或许他也并不希望我娘去看他和别人的封后大典。
那日我娘没哭,或许时光冗长,无数个日夜,早己将她的眼泪流干了,或许再没了希望,不会有任何期待了。
她的头上开始有了白发,眼睛也不似以前那般有神。
娘默默地坐在床头,沉默不语,好像一朵破碎的百花,下一秒就要耷拉下来。
“母妃抱!”
我此刻一岁半,己经会说一些简单的话语和感知情绪。
“是娇娇啊。”
娘亲声音平静地没有一丝波动,但看到我还是笑了笑。
她将下巴扣在我的头上,轻轻得拍着我的背,唱着她最爱的《阿房赋》。
自那以后我娘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本就难产导致的遗留问题加上思郁成疾,不得不日日服用汤药,我爹叫的太医换了一批又一批也不见好转。
我爹雷霆大怒,好几个太医都定罪为学术不精被拉去斩首示众,吓得不少太医连夜辞官,太医院空了一大半。
前朝大臣纷纷上奏说我娘是红颜祸水,我娘担心朝堂不稳,也不想再牵连无辜,硬是让太医将她的病情瞒了下去,说己经大好,但终究只是靠着药吊着半条性命。
爹越来越忙,除了忙于国事外,每月十五陪皇后吃个饭,偶尔来我娘宫里坐一坐。
后宫嫔妃几个月不见他也是平常事,大臣们纷纷上奏折让我爹开枝散叶都被我爹驳了回去。
西岁那年我己经可以去上书房读书了,作为后宫的独苗,爹怕我孤寂给我在世家大臣家里寻了十几位年龄相当的娃娃做我的伴读,那也是我第一次和同龄人打交道。
我将我娘亲手做的糕点给他们带去,奶声奶气地说。
“我母妃请大家吃好吃的,希望大家能和我做朋友。”
丞相府里的千金司袅袅拿了一块脚踩在地上凶狠地念着“我阿娘说了,你母妃身份低微,是一个***出身,我才不要和你做朋友。”
身边其他娃娃也都纷纷跟着大喊。
“我也不要和你做朋友!”
混乱中我不知道被谁推了一把,狠狠地跌在了地上,委屈席卷上身,我趴着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叫顾淮,是兵部尚书的嫡子,我愿意和你做朋友!”
一声清脆的奶音从我头上方传来,顾淮扒开身边的人朝我伸出了手。
我一抬头,一张极其好看的脸映入了我眼中,乌溜溜的大眼睛,皮肤又白又嫩,眼角有一颗美人痣,软呼呼的嘴让人想忍不住嘬一口。
我愣愣地看了他好一会,这世界上居然还有和我一样好看的人,我顿时小脸绯红,抓着他的手站起身来。
我娘从小教我要隐忍,她说前朝后宫牵一发而动全身,但是她无依无靠,只愿给我爹少些麻烦,护我平安长大。
我自是也懒得和那些娃娃一般见识,毕竟在我眼里,他们连顾淮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自那以后,我成了顾淮的小跟班,他比我大两岁,却高我足足一个脑袋,是班里最高的,说话思维也利索清楚。
其他娃娃眼见打不过他,也说不过他,索性就将我俩一起孤立了。
我也乐得自在,因为这样我就可以独自拥有他了。
那段不长的时光是我童年最快乐的日子,我和顾淮一起吃饭一起上学一起玩耍。
他还教我识字念书,我曾问他为什么当时要和我做朋友,他脱口而出“因为你好看”让我连做梦都能笑出来。
一次我不小心将顾淮随身携带的玉佩摔成了两半,他也不恼,送了我一半,说就当作友谊的象征。
我生气地反驳他,我不要当你的朋友,我要当你的小媳妇。
顾淮拍了拍我的小脑袋,笑眯眯地说。
“好啊,那你可要快快长大。”
我千挑万选了一个好看挂绳,将玉佩挂在我的腰上,歹到人就西处显摆这是顾淮送我的礼物。
那时候的顾淮就像是我人生中的一束亮光,照亮了我的黑暗。
后来我发现,光都厌弃黑暗。
终于南北的战事打起来了,我爹亲自挂帅出征,一走就是两年。
为了保护我们母女俩的安全,我也停了上书房的课程,和我娘每日呆在朝阳宫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宫外都由亲兵把守。
我的宫内每日都会飞进一些风筝纸鸢,上面写着顾淮每日的趣事,字迹工整秀美。
每日上课插科打诨的我只会涂涂画画,每日画一些我看到的蚂蚁打洞,小鸟偷食折成飞机投给他。
我整日隔着宫墙坐在草地上希望今天的顾淮能早点来,不管刮风下雨,他总是不会忘了给我投送惊喜。
我日日都期盼爹能早日打完胜仗回来,这样我就可以继续和顾淮一起上学,我真的有点想他了。
在他去的第二年春天,我娘也去了。
那时我己经八岁了,我抓着太医的衣襟哭得梨花带雨,一遍遍地喊“母妃,母妃!
太医求求你救救母妃!
”换回的却是医们的连连摇头。
“娇娇,娇娇...”娘虚弱地喊着我的名字,我连忙连滚带爬向娘的床榻前,双手握着她的手在我脸上摩挲。
她的手瘦得感受的到骨头,我一个八岁小儿都能单手握住她的手腕,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滑落,不住地喊“母妃”,抽泣地差点背过气去。
“娇娇,我的好孩子,娘对不起你,长这么大别人都因你不是嫡女而苛待你,咳咳...”“母妃...”我拍着娘的后背,但她还是不住地往外吐着鲜血,顺着我的手臂流下,滴落在床褥上,成了一朵朵殷红的血花。
我想告诉她别说了,但是我除了摇头和落泪,舌头不断打颤,竟说不出一个字来。
“娇娇,娘这辈子为人妾室,和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其中酸楚难以言说,只愿你能寻一良人,为人正妻,一生一世一双人...”说完娘吐出了最后一口气,手也跟着耷拉下来,在全宫上下的一片哀嚎中闭上了双眼。
但是我知道真正难过的只有我娘的贴身侍女小聂和我。
太医院的太医空了,不是因为都被拉去斩首,而是我娘拿出不少父皇赏赐的金银首饰,交出我爹亲赐的令牌,使得我娘死后他们得以出宫还乡。
我娘宅心仁厚,可是母仪天下的却是平远侯欧阳雄风那刁蛮狠毒的妹妹欧阳若云。
据说每十天半个月便能在她宫内发现太监宫女的尸体,身上还有不少被鞭打的痕迹。
宫内的婉贵人因礼数不周,被打了三十大板,双腿落下了残疾。
但婉贵人的爹只是一个小小的大理寺少卿,也是敢怒不敢言,生怕进言过后牵连全家。
平远侯手握三十万羽林军镇守北方,北方边境如今也开战在即,我爹的皇位岌岌可危。
我娘走后的第二日,欧阳若云以照顾嫔妃不周的罪名将小聂处死了。
随后宫内便开始走水,我西处逃窜,但是房门被焊死,我在恐慌和尖叫声中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