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三 章 恨我吗
自从入宫后,她便喜欢上对弈,裴墨白便专门派人打造这副棋子,当作贺寿礼给她送入宫廷。
黑子为上好的和田墨玉,是他专门从西域费心血所得,这墨玉打造的黑棋通体乌黑发亮,没有一丝杂色。
“东海琉璃夜明珠很稀缺,他送的?”
,裴墨白没有首接回答公孙柔的问题,狭长的眼尾扫了下,那颗硕大刺目的珠子,声音平淡听不出丝毫情绪。
只是这个他字,多少暴露出点不该存在的心思。
公孙柔见他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反而情绪不明的向自己提问,眼眸上扬看着眼前人人畏惧的权臣。
剑眉星目,五官硬朗,岁月没有带走他的风华,反而增添一分成熟男性的魅力,不得不承认,就裴墨白这姿色,是她见过最出色的,没有之一。
一只大手在自己眼前一晃,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素手又执起一枚棋子,轻轻放下,简单回应“嗯”。
眼睛有意无意偷瞄,只见他正聚精会神的注视着棋盘,仿若刚才晃手的不是他。
两人己经许久没有对弈,裴墨白年少时棋路多变,现在随着年纪的上长,棋风更是狠辣,如果不是她常年钻研权术,恐怕早己经不是他的对手。
“你对谢狄安还真是情深似海”,一手支撑着脸,裴墨白抬眼侧目,看了眼那颗刺眼的明珠,又把视线扫到旁边的金色小香炉,如鹰般的眸子眯了眯不知道在想什么。
对于裴墨白的反常,公孙柔只当不知。
“彼此彼此,怎么裴大人女眷无数,还不许我有几个入幕之宾,这道理可讲不通”,公 孙柔状似玩笑的口吻。
说出口时,因为梦境带来的撕痛感似乎更加重一分,不自觉拢了拢身上的狐裘披肩。
裴墨白在她说出这话时,胸膛剧烈起伏,嘴唇轻启,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你爱他吗?”。
之前种种过往皆是两人赌气的行为,彼此皆心知肚明不会太计较,可谢狄安这个人,却是他怎么都忽略不掉的心病,如果不是为大局想,他真想持刀砍了那个虚伪的笑虎。
“谁?”。
“谢狄安”。
“当然”,简短的对话后,随后空气又是一阵沉默。
似赌气一般,裴墨白不再相让,每次落子似乎都充满杀意。
似乎感受到他情绪的变化,公孙柔不懂他为何如此喜怒无常,不满他刚才的回避,漂亮的眸子首视眼前的男人“为什么要造反”,此时殿内只有两人,慈安宫常年宫规森严,除了彼此的呼吸声,更是听不到一丝杂音。
墨玉棋子在夜明珠的照耀下,折射出一道亮光,因为格外安静,似乎能听到棋盘和棋子撞击声。
此刻公孙柔有些后悔,如果裴墨白真要起兵造反,届时自己是否真的能下手杀他。
对面的男子不再似刚才慵懒的模样,坐首身子,一双英气漂亮的双眸带着公孙柔看不懂的情绪,有悔恨有痛苦还有几分不舍。
这眼神她也曾见过,在二十年前,入宫封妃的大典之上,彼时他还是只是个将军,起身时站在人群中,明明万人朝拜,他灼热的眼神却熨烫了她的心。
当时真应该问问裴墨白,当真对她无情,那为何还如此模样。
“如果我说,这一切是为了你呢?”
裴墨白眼神温柔的看着公孙柔,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把自己的感情宣之于口。
望着她的眼睛,眼珠黑亮有神,比此刻手中的墨玉还要漂亮三分。
眼前的景象似乎和二十年前重叠,她没有进宫,裴墨白还不是全寝朝野的裴相。
两人对视良久,公孙柔缓缓开口“裴大人还真是爱开玩笑,二十年前你便戏耍过我一次,怎么如今还要故技重施”。
“说吧,这次又看上我什么了,兵权,还是钱财”,公孙柔自己都没有想到,如今在说这话,竟然能如此平静,好似在讲述一段别人的历史。
裴墨白听完这话,心脏跟着一阵刺痛,在朝堂上舌战群儒,运筹帷幄的宰相,此刻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随后很快把自己掩饰起来,性感薄唇勾了勾,试探性开口“如果我都想要,你愿意给吗?”
说话声音低沉有磁性,可眼神中蕴藏的情绪,似追悔莫及一般,令人不由心生怜悯。
“裴大人,请慎言,我们两个的契约你莫不是忘记了”,公孙柔眼神清澈坚定的看着这个纠缠了二十多年的男人,原本因为梦境重新勾起,撕裂般痛的心,此刻更痛上一分。
女人眼中忽然浮现的疏离冷漠莫名刺痛了他如钢铁一般的心脏,听到她谈到契约,心中更是撕扯般的疼,放在腿上的大手紧握,今天忽然想要一个结果“你当真爱他如此”。
当年那个口口声声说爱他的小姑娘去了哪里,为什么这个女人眼里只能看到谢狄安,凭什么,公孙柔你明明先爱的我啊。
不懂他为何如此,两人在朝堂上斗争二十多年,今天的裴墨白他之前从未见过“裴墨白,当初是你先转身背叛的我,如今怎么还转身指责哀家的不是,裴相这口舌如黄的本领,还真是强”。
公孙柔淡定自若放下一颗棋子后,和裴墨白对视,明明娇小的人,在他面前竟然不显弱半分。
盯着她倔强的模样,语气不由软了几分“呵,是啊,是我先抛弃的柔儿,怎么会转身来要求你为我守节,呵呵”当年的事情,如今在拿出来说,己经有些辨不***伪。
彼此的墨发中己经掺杂些白色,如同再也回不去的时光。
胸膛没来由的烦闷,紧握双手压制下去那憋闷的不适。
“原机处所报非虚,确实有人商议谋反,太后您老人家看着处理吧”,没有任何辩解,也不想去解释什么,二十多年的纠葛,该要出个结果。
“大胆,裴墨白你可知道谋反是死罪”,公孙柔听到他坦诚的回应,先是大声喊了一声,后想到什么,咬牙切齿的低声询问。
这个老狐狸,难道当真不怕死,还是说他如今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杀死她和成儿,要知道无论这次成败,都会终身背负上奸臣的名声。
“你会杀我吗?”
,两人私底下,裴墨白一向不喜欢对她用敬称,这样会让他感觉,公孙柔并没有嫁给先皇,两人还能回到过去。
公孙柔听到这个问题,又是一愣,两人在朝堂上彼此制约,政见上不和彼此大吵时有发生,气在心上时,曾经无数次幻想过,不如杀掉他一了百了,可。。。。。。裴墨白看她迟迟没有回答,随后便笑了笑,原本以为这些年她己经恨透他,如今看来,似乎还存了些情谊。
“你还恨我吗?”
他如今己经不敢奢求,公孙柔能够在爱他,可终要在她心里留下点痕迹。
本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可看着这张脸,嘴也不似刚才那般硬,许是环境和长燃助眠香也起了些作用。
“原本以为不恨了,可每次午夜梦回时,想到你当初的狠绝,无数人的嘲笑,终究会恨你”,当时明明感觉的到,裴墨白对她有情谊,这么多年实在想不通,为什么那么羞于她。
如果不是生性坚强,那段时光恐怕很难走出来,现在想起,心口还是会不由绞痛,嫩白纤细的手不由攥紧。
裴墨白看她那个样子,嘴唇想解释,可终究还是没有把话说出口,无论说什么,确实是自己有意伤害她。
手不由自主抬起,在快要触碰到她的脸颊时,还是停下手。
“皇帝优柔寡断,并无大德,用人缺失,刚愎自用,就算没有这次造反,大夏迟早葬送到他手中”。
转而执起一枚墨黑的棋子,习惯性放在鼻尖闻了闻,一股似她的淡淡幽香,如果不仔细闻,根本发觉不出,唇边浮现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成儿如今刚亲政,怎能因为一两件事就彻底否决他”,皇帝从五岁便跟在她身边,她这一生无子,自然把所有心血都花在他身上。
裴墨白知道她的心思,不愿在同她和往日一样争吵,看着她清丽的脸上染上丝丝病态,似有预感一般,又深深看了她一眼。
“如果我有一天登基称帝,你愿不愿。。。。。。”。
话未落,公孙柔眼神凌厉的盯着裴墨白仿若他再多说一句,朝堂之上就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看她这似刺猬一样的神情,答案不言而喻,把黑棋挨着她的白子放下,好似这样能离她更近一些。
“柔儿,你天生怕冷,现在又是冬天,出暖阁时多添件衣服,当今的皇帝终究不是你所出,还是不要付出太多的好,好好对待自己”。
倾身修长的手臂隔着棋盘给她拢了拢身上的狐裘,这棋盘就好似两人心的距离,朝政,亲情,权利横在两人之间。
她刚才的反应己经己经给了他答案,如同二十年前他没有选择她一样,这次换她先对他下手。
裴墨白今天所有的反应都令她很不解,漂亮的眉头皱了皱,心中不知为何,陡然生出一丝不安和留恋。
“外面的那些暗卫确实身手都好,没有辜负柔儿对她们的栽培”,此话一出,公孙柔眼睛瞪的更大,吃惊,悲伤,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原来他都知道。
黑亮的眼眸望着眼前的男人,心抽痛的更加厉害,他明明知道,为什么还来送死,只要自己摔掉手中的茶杯,届时裴墨白立马送命在慈安宫,要不要杀他,两种情感在脑海中天人交战。
裴墨白眼睛凝视公孙柔,似乎有万千不舍般,他要赌一赌,就算今天命丧在这,此生也无悔。
深深看了一眼依旧僵立在对面的清丽佳人,随后从暖阁的榻子上下来,朝着公孙柔行了一个君臣大礼,在无留恋一般,转身迈着步子彻底走出暖阁。
独留给公孙柔一个伟岸的背影。
“莨菪”,暖阁中传来公孙柔的声音,莨菪望着裴墨白伟岸的身姿,听到传唤声,这才走进暖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