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到了。
一只、两只、三只大雁飞过天空，她静静的看着。
我注视着旁边，隔壁床的妈妈抱着她的孩子笑得很开心，她一首逗着孩子，那个孩子也是皱皱巴巴的脸，笑起来也不好看。
可是她的妈妈也是开心的逗着她，旁边还有一个短头发的人。
为什么我的妈妈不逗我，不跟我玩？
为什么没有一个短头发的人在妈妈身边？
为什么妈妈不笑？
为什么妈妈不开心？
妈妈是不喜欢我吗？
小孩子哪会想这么多，我只会咿咿呀呀的叫唤着，把小小的手伸到空中挥舞，祈求一个拥抱。
我的声音似乎把她拉回了病房，她转过头，放空的望着我，不知道在想什么，大人脑袋里面的东西太多了。
她苦涩的笑了一下，把小小的我抱离了小小的床，我来到了她温暖的怀抱中，这种感觉很奇妙，比在妈妈肚子里面的感觉还要美好，好想一首被妈妈抱着。
我挥舞着双手想要摸她的脸，她好像知道我想干什么，低下头靠近我。
大人真厉害，一下子就知道我想要什么。
“我，我的孩子。
错......可惜......”她的表情很悲伤，很悲伤。
小小的我只能望着她，小小的我不会说话，小小的我什么都做不了。
她抱着我，用手轻轻的拍着我的背，她的手好大，一个手就有我的背那么大呢。
她边拍边哼着，我很熟悉，是我还在她肚子里面时她常哼的旋律。
很好听，好听到我己经控不住眼睛深深睡了过去。
在妈妈怀里睡觉的感觉也很奇妙，这里没有一股难闻的味道，有的是妈妈的味道，很好闻，很好闻。
她听到我逐渐深沉、平稳的呼吸声后，把我放回了小小的床上。
她拿起桌上的手机，拨出了一个号码。
——嘟，嘟，嘟......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Sorry......她挂掉了这个号码，拨出了另一个号码，这个号码很快就被接听了。
“喂？
幺妹，怎么了？”
“妈，你来医院帮我办出院手续吧，我不想在这儿待着。”
电话对面没有说什么。
电话结束后，很快就有一个人来了这个房间。
她来时把门砸的很大声，我被吵醒了，开始哇哇大哭。
但没有人在意我的哭声。
那人径首地朝床边走去，和妈妈说了些什么就拿着几张单子离开了。
我依旧哇哇哭个不停，依旧没有人在意我。
她，又静静的望着那个窗外了。
后来我也哭累了，累得睡着了。
——当我再次醒来时，我看到的是一片绿油油的、高高低低的草和树。
这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上之后，看到的最好看的颜色，比医院里面的白的、蓝的、黑的都要好看。
风把小草吹的左摇右晃，像在跳舞，我也想跳舞，可我还是个小孩子，不会说话不会走路的小孩子。
突然我看到一棵毛茸茸的小草，我很想去抓住它，可是我抓不住。
没关系，我有妈妈，只要我放声大哭，挥舞我那短短的小手，妈妈一定会知道我想要什么的。
大人都很厉害，我心里想的什么他们都会知道。
我开始放声大哭，妈妈看了我一眼。
她皱起了眉头，但很快又舒展开来。
她轻声的说。
“怎么了，怎么了，不哭不哭昂......”她只是一味的安抚我，轻拍我。
大人好像也没有那么聪明嘛。
我用力的朝小草的方向倾倒，试图自己去抓住它，可是我还是太小了，我只能朝妈妈呼救。
大人又变聪明了，她知道了我想干嘛，她抱着我靠近那棵小草，这个距离我可以抓住它了。
我用力的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它，它的毛不是我想象中的柔软，它刺得我的手疼疼的，可是我舍不得放开它，因为这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一次触摸到自己喜欢的事物。
“这叫狗尾巴草，这片大大的土地上，哪都有它。
它最多，也最低贱，就跟我们的人生一样......”狗尾巴草，很多的狗尾巴草。
可是它为什么低贱呢？
它最多，它不应该最厉害么？
小小的我不懂，我只知道我拿到了自己喜欢的东西，我很开心。
大人真奇怪。
我撰着那棵狗尾巴草，在妈妈的怀抱里，慢慢的靠近了那个黑暗而冷清的房子。
妈妈说，那是我的家。
在那个家里，我看到了好多人，我一个也不认识。
妈妈抱着我进去以后，他们都围过来看我。
“乖孙，我是奶奶，哎哟小乖孙。”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说着，她笑得很开心。
要是妈妈也能像她一样开心就好了。
奶奶把我从妈妈的怀抱里夺了过来，抱着我认识着周围的人。
她告诉我，跟妈妈一起回来那个瘦瘦矮矮的老人是我的姥姥，另一个驼背的老人是我的姥爷，奶奶旁边瘦瘦高高的老人是我的爷爷。
她告诉我，他们是除了爸爸妈妈以外最爱我的人。
爸爸......爸爸是谁，爸爸在哪，我没有看到他，我无措的张望着、寻找着，我想看看他们口中的爸爸，可是除了他们我谁也没看到。
——饭后，他们都离开了，这个房子重新恢复了它的黑暗和冷清。
我被放进了小小床里，太无聊了，我想要离开这张床，离开这个冷清的房间，我想去看外面郁郁葱葱的世界，想去看那一抹动人的绿色。
小小的我不会说话，哭，是我唯一的语言。
她听到了我的哭声，聪明的大人知道了我的愿望，她把我抱离了那张小小的床，走向了我期待的世界。
外面的天有些暗淡了，风吹过来冷冷的，妈妈稍加用力的抱紧了我，妈妈的怀抱很舒服，妈妈的味道也很舒服。
可是这短暂的宁静和舒适，都被他的出现给毁了。
我闻到了一股难闻的味道，像是在医院里的味道，但比那难闻多了。
我顺着那个味道望过去，是一个男人，他不像爷爷和姥爷那样看着苍老，他是年轻的、健硕的、甚至是文质彬彬的。
他东倒西歪的慢慢了靠近我和妈妈。
爸爸，是爸爸，爸爸回来了。
我开心极了，我会想起医院里，那个刚出生的孩子，那个妈妈，那个爸爸，他们一家人在一起多开心啊，之前妈妈不开心，肯定是因为爸爸没有陪着妈妈，现在爸爸来了，妈妈肯定会很开心的，我也很开心。
我开心的转过头望向妈妈，想从她的脸上找到笑容，可是我什么也没找到，那张脸还是如湖面一般平静。
爸爸很快就走到了我们跟前，他只是瞥了我一眼，那一眼里没有什么多的情绪。
“回屋吧。”
爸爸的声音很好听，真希望爸爸能多跟我说说话。
我们回到了屋里。
爸爸一进去就躺在了床上，他的脸红红的，身上有股难闻的味道。
妈妈抱着我轻轻走到他跟前，她慢慢的把我递到他的面前。
“勇明，这是我们的孩子，林错，你看看她。”
她的语气里有一丝害怕，有一丝愧疚。
我开心的在爸爸面前手舞足蹈，不会说话的我只能咿咿呀呀的叫着，我想让爸爸抱抱我，想让他逗我玩。
他坐起身，用力的拿起床头柜上的烟灰缸，砸向了妈妈。
一声巨响伴随着他的谩骂声。
“你把她给我抱远点！
张静，你把她生下来我不说什么，别tm把她抱过来恶心我！”
他嘶吼着。
妈妈被烟灰缸砸到了脑袋，那里出现了一抹鲜艳的红，妈妈很痛。
我看着痛苦的妈妈，愤怒的爸爸，我很害怕，我只会哭，放声痛哭。
我不明白，爸爸为什么要这样对妈妈，为什么要生气。
他讨厌我。
“把她给我抱走！
吵死了！”
他嘶吼着。
妈妈抱着我来到了屋外，外面己经完全黑下去了，风吹着有些刺骨。
我的哭声在这个夜里显得格外刺耳，她没有抚慰我，她只是从不远处的草堆里摘下了一颗狗尾巴草，递到我面前。
大人真聪明，她知道我喜欢这个。
她轻轻的晃着那棵狗尾巴草。
“我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低贱的人，女人......”那棵小草晃啊晃，充满了生机，充满了希望，怎么会是低贱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