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将海面染成血色,陈祖方握枪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起青白。
咸涩海风裹挟着焦糊味钻入鼻腔,这气味与嘉靖三十七年舟山火攻倭船时的硝烟如出一辙。
梨花枪尖在青石地面划过,溅起一串火星,
在"荡"字刻痕旁又添新痕——那是第十七个试图夜袭驿站的倭寇留下的血迹。"陈爷!
赤尾屿烽火台传讯!倭寇船只向我象山港驶来"瘸腿驿卒老周撞开斑驳木门,
手中铜哨还带着体温,"三短两长,是铁甲船!"陈祖方瞳孔骤缩。
三年前戚继光将军在岑港缴获的倭寇密档记载,铁甲船需三百工匠耗时半载方能建成,
唯有倭国大名旗舰才有资格配备。此刻海雾深处传来的闷响,分明是重槌击打铁板的震颤,
间杂着硫磺引燃的噼啪声,像极了毒蛇吐信的节奏。他甩开玄色披风,
枪纂处"荡寇"二字在暮色中泛着冷光:"带乡亲们进地窖,把新制的桐油火雷分给青壮。
"手指抚过墙面的海防图,在西门礁洞位置重重一点:"让王把总带二十弓手埋伏此处,
专射船帆索绳——铁甲船吃水深,落帆必搁浅。"老周刚要转身,陈祖方突然按住他肩膀。
海风掠过驿站檐角的青铜铃铛,发出细碎的呜咽。"把戚将军上月送来的虎蹲炮推到礁石后,
用渔网盖住。"他解下腰间酒囊塞给老周,"若见绿焰腾空,立即点燃引线。
"暗潮拍打礁石的节奏突然紊乱。陈祖方跃上瞭望塔时,五艘龟甲船正撕开浓雾。
这些怪物通体包裹着鳞状铁甲,每片甲胄都雕刻着狰狞鬼面,
船首撞角残留的明军战船碎木上,还挂着半截绣春刀锦缎。夕阳余晖中,
隐约可见船舷两侧伸出六对青铜桨叶,正以诡异频率划动海水。"砰!
"第一枚鬼磷火弹在马厩炸开,绿色焰浪瞬间吞噬三匹战马。受惊的信鸽刚要窜起,
被陈祖方凌空抄入怀中。指尖触到竹管内蜡丸的瞬间,第二波火弹已如流星雨笼罩滩涂。
他旋身踢飞燃烧的草料垛,火星在空中织成火网,三枚鬼磷弹竟在半空相撞爆炸。"八嘎!
"倭寇的咒骂声混着铁甲摩擦声逼近。当先的铁甲船轰然撞上礁石,
三十六个黑衣倭寇跃出船舱。他们足踏特制的分趾铁屐,在湿滑礁石上如履平地,
手中改良过的三胴薙刀闪着幽蓝寒光——刃口分明淬了剧毒。
渔村乡勇们握着鱼叉的手在发抖。
王把总的新婚妻子阿翠突然尖叫——她认出某个浪人腰间挂着的,
正是半月前出海失踪的父兄的鱼符。七十岁的老里正举起祖传苗刀,
刀柄红绸在海风中猎猎如火:"戚家军的好儿郎们,列阵!"战斗在血浪翻涌中爆发。
改良薙刀劈断鱼叉的脆响混着骨裂声,浪人们脖颈处纹着的八头蛇刺青随着肌肉鼓动,
竟似活物般吞吐蛇信。一道绯色身影飞掠而至,闪入倭寇人群之中开始大杀四方!
当叶小环的鸳鸯剑刺穿第三个浪人咽喉时,却发现对方瞳孔已扩散成诡异的竖瞳!"快退!
他们服了狂血丹!"绯色身影掠过混乱战场,双剑绞住劈向孩童的薙刀。
然而乡勇们的藤甲在毒刃前如同薄纸,血花接连绽放。阿翠抱着丈夫残缺的尸身哭嚎,
突然抓起火雷冲向敌阵。巨大的爆炸掀翻五名浪人,也震碎了西门礁洞的虎蹲炮掩体。
松浦胜的独眼在面甲后闪烁凶光。当最后一名乡勇被野太刀钉在礁石上,
他踩着血泊走向叶小环。浪人们发出野兽般的嚎叫,三日月阵型骤然收缩,
十二柄淬毒手里剑封住所有退路。"花姑娘,武士道的荣光..."倭酋扯开猩红阵羽织,
露出布满疤痕的胸膛。叶小环的绯衣在缠斗中碎裂,
露出肩头狰狞的旧伤——形似月牙的刀疤让松浦胜瞳孔骤缩:"八幡大菩萨在上!
你是叶..."寒光乍现。叶小环袖中金丝缠住倭刀,左腕暗弩射出三支柳叶镖。
松浦胜狂笑着用护心镜弹飞暗器,野太刀劈碎礁石,飞溅的碎石在女子脖颈划出血线。
浪人们突然齐声高唱能剧调子,
手中火把照亮叶小环腕间若隐若现的刺青——半朵被利刃贯穿的桔梗花。暗潮突然暴涨,
陈祖方踏浪而来的身影割裂暮色。枪尖挑飞三枚袭向叶小环后心的菱镖,
七十二路破阵枪的起手式"龙抬头"震飞五名浪人。松浦胜的双刀架住枪锋刹那,
陈祖方瞥见对方左腕系着的青铜铃铛——与五年前血洗福州商船那伙倭寇佩戴的一模一样。
"明人武者,报上名来!"倭酋的官话带着浓重大阪腔,双刀在暮色中划出十字寒光。
陈祖方枪纂重击地面,借反震力腾空避开杀招,玄色披风卷住三支毒箭反掷回去。
三个浪人捂着咽喉倒下时,枪尖已刺入铁甲缝隙。"叮!"金铁交鸣声震得人牙酸。
锁子甲内暗藏的护心镜竟将枪势折射偏斜,陈祖方虎口崩裂,鲜血顺着梨花枪纹路滴落。
松浦胜狂笑着撕开甲胄,西洋镜甲在夕阳下折射出炫目光斑:"戚家军的破甲枪?不过如此!
"不知何处飞来颗白磷弹,半空截住火箭引发爆燃。陈祖方余光瞥见礁石后闪过绯色衣角,
但松浦胜的双刀已裹着腥风劈到面门。枪杆架住刀刃的刹那,锁子甲缝隙突然弹出淬毒袖箭!
陈祖方仰面倒翻入海,咸水灌入鼻腔时听得倭酋怪叫:"点火!
"整艘龟甲船瞬间燃起绿焰——竟是掺了硫磺的鬼磷火!海水在耳边轰鸣,
陈祖方攥紧枪杆刺穿船底。当他拖着湿透的披风爬上岸时,松浦胜的座船已烧成焦黑骨架,
而礁石滩上只余三具浪人尸体,咽喉皆插着带金穗的柳叶镖。
老周提着染血的油灯踉跄跑来:"陈爷,有个戴面纱的姑娘救了剩下的渔民,
倭寇追到了城西,还在纠缠着..."他忽然瞪大眼睛——陈祖方左肩赫然钉着枚菱形镖,
流出的黑血竟在沙地上腐蚀出白烟!"二天一流淬的河豚毒。"陈祖方咬开酒囊冲洗伤口,
远处海平面已泛起鱼肚白。他摩挲着枪纂处的铭文,
没注意礁石后那抹绯色身影正凝视着滩头焦船,手中双剑映出朝霞如血。
象山港的焦土仍在冒烟,陈祖方用梨花枪挑开半截燃烧的倭旗。海风卷着灰烬掠过城墙缺口,
露出下面压着的半本《纪效新书》——书页间夹着的血手印,正是戚继光亲兵统领的徽记。
他刚要俯身查看,耳畔忽闻细碎金铁交鸣。此时,忽闻西侧传来奇异剑鸣,
似鸾凤清啼破开血腥。十二丈外的断垣处,绯衣女子双剑正绞住三柄野太刀。
剑锋游走时带起的罡风,竟将墙头未熄的火星聚成流萤。
陈祖方瞳孔微缩:这分明是福州叶氏秘传的"回风拂柳",
五年前随着叶家堡大火本该失传的绝技。"小心地火雷!"陈祖方暴喝声中掷出梨花枪。
枪杆精准击飞倭寇抛出的陶罐,却在触及瞬间被暗藏的机括锁住。叶小环双足蹬墙借力,
鸳鸯剑交叉劈开陶罐——里面滚出的却不是火药,而是数十只泛着蓝光的铁甲虫!"噬铁蛊!
"叶小环的声音陡然尖利,剑锋急转划出圆弧。蛊虫被剑气震得四散,
却有三只扑向陈祖方来不及收回的梨花枪。枪杆瞬间泛起诡异红斑,竟如朽木般崩裂出碎屑。
城墙缺口轰然坍塌,三十名赤备倭兵踏着鼓点推进。他们身披的赤红重甲上,
三叶葵纹竟是用人血混合朱砂绘制。陈祖方枪尖点地腾空,
七十二路破阵枪的"龙摆尾"扫向甲胄连接处,却见牛筋绳突然爆开毒雾。"闭气!
"叶小环甩出绯色披帛卷住陈祖方腰身,双剑插入地面借力后撤。毒雾触及城墙青砖,
立时腐蚀出蜂窝状孔洞。赤备队阵型突变,
前排倭兵突然摘下面甲——他们的瞳孔已变成爬行动物般的竖瞳,口涎滴落处青烟直冒。
叶小环突然咬破指尖,在剑身画出奇异符咒:"他们的罩门在枕骨三寸!"话音未落,
双剑化作流光刺入当先倭兵后颈。被刺中的怪物发出非人嚎叫,甲胄缝隙喷出腥臭绿液,
竟将地面蚀出丈许深坑。叶小环旋身腾空,右手剑格开弩箭,左手剑顺势刺穿倭寇咽喉。
陈祖方瞥见她袖口露出的半截疤痕,形状竟与五年前那个雨夜救下的少女腕上伤痕别无二致。
记忆如潮水翻涌:嘉靖三十五年秋,他在福州官道截杀倭寇运输队时,
曾从尸堆里救出个满身血污的少女,那姑娘昏迷前死死攥着的,
正是此刻叶小环腰间那枚蟠螭纹玉坠。"小心!"叶小环突然扑来。
三支鸣镝箭擦着陈祖方鬓角射入城墙,箭尾绑着的硫磺包轰然炸响。烟尘中,
陈祖方分明看见她腕间旧伤渗出的血珠,竟在青石板上凝成半朵桔梗花纹。
"当年叶家堡..."陈祖方刚开口,却被倭寇的嘶吼打断。
松浦胜的胞弟松浦元率第二波赤备队杀到,这些倭兵手持的已不是寻常野太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