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冬天异常的寒冷,满城鹅毛大雪。李崇泽从电桩拔下充电枪插入网约车的接口,在手机上启动充电,揭开尾箱拿出保温饭盒,路面打滑,容易摔倒,他小心翼翼往司机休息室走去,那休息室是由集装箱改装而成。
他这天起了一个大早,因为昨晚在网约司机软件上,他不小心接了一个早上五点半的单,接了就不能撤,否则要被平台扣分扣钱。凌晨两点多才上床的他,被自己设置的闹钟催醒,送完这车客人,趁着出行高峰期又跑了几单,实在熬不住瞌睡,一边临时充电一边小睡一会,接着一直忙到现在。已是下午两点,他开始给车加电,因为这个时段充电要便宜百分之三十,而他选择的这个充电站在城市边缘,更加便宜,由此一来,他可以省下二十多元。
充电要一个半小时,他要利用这个时间吃午饭,打扫一下车子卫生,然后睡个午觉,因为下雪,原本要洗车的他偷了一个懒。他盘算了一下,从早上五点半到现在,收入足够支付租车公司按天折算的租车费,接下来的收入就算自己今天的利润了,“还不错!”他对自己今天上午紧张有序的工作表现很满意。
这个充电站在一个烂尾楼的工地旁,目前只有他这辆车在充电。李崇泽推开休息室的门,空调的暖气裹着难闻的烟味扑面而来,他忍不住皱皱眉头,停下脚步,有意敞着门,让房屋通通风,他看到旁边有一个坏了半拉门的厕所,赶紧过去畅快一下,快憋爆了。外面实在太冷,他赶紧迈进休息室。墙上贴着禁止吸烟的提示,充满烟雾的集装箱里坐着一位中年人,一边抽烟,一边低头看手机,这位中年男子稍微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看手机。
掸掉身上的雪,找到一张老旧而邋遢的沙发,脱下外套,喝口热水。他把保温饭盒打开,把菜盒和饭盒摊开,这饭菜是他昨晚收车时在宵夜摊上买的,比别的地方要便宜三块钱,不知情的还以为这是爱心便当。中午也是一个接客高峰期,根本没有时间吃午饭。
已经过了保温饭盒的保温时效,菜上的油因为冷冻而凝结发白,他嚼了一口冻得很硬的米饭,夹起一团带着白油的肉,还是下不了嘴,不能吃坏肚子,网约车司机四处找厕所是很悲催的。他把饭盒和菜盒摆放在空调旁吹热风,掏出手机看新闻,这里的信道很不好,卡顿中刷出一条新闻:脑机接口又有重大突破。
李崇泽留着齐耳长发,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单眼皮的眼睛,高挺的鼻梁,有些像《东京爱情故事》里的三上建一,算命先生说他面相富贵,他现在终于明白,面相富贵和实际富贵是两回事。他第一学历是语言学硕士,第二学历是哲学博士,主攻社会伦理学,天知道他怎么会去学别人嘴里的天坑专业,而且还是两门,在社会上很难找到工作,后来分析来分析去,他觉得自己的专业选择既有自己喜欢得成分,也有导师主动找他的原因,可能,导师也觉得他天赋异禀是学天坑专业的料,可能这两个专业招不满学生。
他毕业后在一家社会学研究所就职,拿着微薄的工资,可后来这个机构被撤销,他就与朋友一起开了家社会调查公司,主要工作就是帮客收集数据分析数据。也有一些妇女看着公司招牌上有“调查”两个字,就主动上门来,请求帮忙调查丈夫,搜集丈夫出轨养小三的证据,不缺钱,可惜这个业务他们接不了。现在是网络大数据时代,各种数据软件把他们的业务挤得很惨,这个公司的主要服务变成了在网络上按照客户意图制造数据,日不敷出,被迫关闭,他四处找不到工作,只好来开网约车。
饭菜热得差不多了,他把菜盒放回沙发扶手上,突然听到一个温柔的女声在喊道:“你好!”声音有些熟悉,他忙转身找人,除了对面那位已停止抽烟的中年男子,没有其他人,更别说女人。转身中,他的手肘把菜盒扫落在地,菜盒哐当扣在地上,李崇泽抬头看看对面的那位中年男人,中年人正好已站起来,走到门口,开门走出休息室。他赶紧弯腰从掉在地上的菜堆里,夹起几块看着比较干净的肉放回菜盒。
狼吞虎咽,吃完米饭,他找到一个破烂的扫把,清理地上的垃圾,然后盖着外套躺在沙发上,闭上眼睛抓紧睡觉,下雪天生意好,平台还加了价,争取今晚多跑几趟车。“对不起,打搅了!”那个温柔的女声又响起,他睁开眼,四周无人。“什么情况?”他在心里想,因为这个声音像极了他的初恋女友,娇柔中带着喑哑,仿佛声线从喉腔里慵懒而来。这时,陆陆续续进来几位司机,打电话,聊天,发出各种声响,他从沙发上坐起来让出一部分位置给他们,自己继续睡觉,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这女声,是不是因为没休息好,出现了幻觉。”实在是太累了,他无暇细想。
几天前,云霞满天的傍晚,在十字路口等红灯,他注意到旁边并排着一辆豪华车,车窗半开,副驾驶坐着一位他熟悉的女人,她不是已经出国了吗?李崇泽忙按喇叭打招呼,对方没有反应,他再按喇叭,对方还是没有动静,他埋头,看到驾车的是一位中年男子,一边等红灯一边打电话,看不清长相,后排好像没有坐人。他停止按喇叭,这么近,她不可能没听到,没反应是因为她不想反应,也许那位驾驶员就是她非常在意的人,可能女人不想因为和李崇泽打招呼而向他去解释什么。
他正在跑预约单,空车去往火车站接客。这个时间里,他在车里播放了一首他自己非常喜欢的歌,齐秦演唱的《张三的歌》:我要带你到处去飞翔,走遍世界各地去观赏,没有烦恼没有那悲伤,自由自在身心多开朗.....他内心有些失落和伤感。
他在火车站接了一位女乘客,外地游客,她不停向他打听这个城市的景点和美食,她在网上做过攻略,想就攻略和本地人求证一下,网红打卡点和本地人的消费地往往是大相径庭的。李崇泽也没有让她失望,他读书不少,但并不木纳,语言学习能力很强,能半吊子地使用客人家乡的方言进行交流,他把很多奇闻趣事和景点的介绍揉在一起侃侃而谈,让这位游客兴趣盎然。这时,他架在仪表盘边导航用的手机,冲进来一个电话,他一看这个号码,显示为被他标注的出版社刘编辑,这家出版社在行业里数一数二,在这里成功发稿的概率很低,一旦发表,也非常荣耀,他问乘客:“我可以接个电话吗,就说两句!”女乘客爽快地说:“你接吧,没事!”
耳麦里,刘编辑说:“您的那篇《论脑机接口的伦理边界》的论文,经过严格审评,我们决定发表,您的稿件在我们这里压了很长时间,请您谅解!目前来看,您的见解很有前瞻性和指导意义,我们希望尽快和您见面沟通细节。”李崇泽和对方约定好见面的时间和地点,挂完电话,心情非常愉悦,这个稿费应该没有多少,重要的是自己的学术获得认可,自己这么多年的学习和研究终于有了成果,也许只收获一粒芝麻,但也算是成果,也足以慰籍天坑专业的那些导师和往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