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内繁花似锦,灯火辉煌,金丝玉罗纱层层相叠悬于厅堂。雾气缭绕,似是仙境;袅袅媚香,勾人口鼻。四处连楹系着层层纱帘,帘中拢着一片片不堪入目的声色犬马。
二楼雅间上,喝酒划拳的声音不绝于耳。卢本妖和他的那群狗腿子们正于厢间内不亦乐乎。众人一手端酒杯相互间推杯换盏,一手抱住一位娇媚美人上下其手。
“卢老大神威!初得灵炁,便有如此根基。”
“是啊!咱老大不仅相貌端正、一表人才,就是修行方面天资都如此惊世骇俗,他日大哥若得道,可千万别忘了咱们这帮苦命兄弟们啊,哈哈。”
“好说,好说,兄弟们,今个老大我高兴!咱兄弟几个不醉不休,今天的酒爷包圆了!”说着,卢本妖便将杯中佳酿一饮而尽,另一只手也伸进依偎在他怀中的舞姬衣内不老实了起来。
“老大仗义!让咱敬卢老大一杯!”一个小弟端起酒杯阿谀奉承道。
“敬老大一杯!”“老大随意,***了!”此话一出,一呼百应!酒桌上的众人纷纷将手中美酒一饮而尽,雅间内一时觥筹交错。
“哎,霍老弟为何不站起来敬酒,反倒瘫坐在那里啊?”
“小霍,你这就不地道了,老大抬举咱,你怎么还耍起性子了?”
“大哥,您看看,这小子不服你!不敬酒就算了,还把自己下排牙龇了出来!”
…………
晚岚拂轻叶,金公收残光。
山坡上,一个失意少年偃卧于山坡绿云之上,一双眸子半狭微闭着。他有些不想看见这个世界,一睁眼就看到了眼前各种烦乱琐事,可一合上眼,内心就陷入一片孤寂死静,让人感到窒息。
看来自己终究还是要与这个生活了十二年的家诀别了,家族里的那些长老本就因自己弃婴的身份颇有微词。如今发生此事,更不会容忍一个身无灵炁的废人留在柳家顶着柳家少主的名号。父亲往日为了庇护自己本就心力交瘁,自己还是不要让父亲为难的好。
时值黄昏,夏日虫鸣开始断断续续的活泼起来,那虫鸣吵得人心乱。
即使夜晚将至,白昼遗留的燥热依旧猖狂无止,整座山林闷热异常,使得身处这个蒸炉中的万物生灵躁动不已。
八年前的今天,父亲那时给柳尘讲述了灵炁起源的故事。那天,年仅四岁的懵懂孩童第一次听到自己所处的这个世界的名字——九洲界。
九洲界,与我们现在所居住的地球大不相同的是,这个星球上的所有大陆板块都聚拢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块巨大的泛大陆,而这块大陆的名字就叫九州大陆,因大陆的区域被划分成九块而得名。
分别是圣神苍洲、羲和阳洲、北庐巨洲、琰浮南洲、南极智洲、极北禁州、界轮洲、星赤洲、閏法洲。
在九州大陆上生存的人们体内天生存在着一种特殊的生物能——灵炁。灵炁是一种变幻莫测,又应用极为广泛的玄妙之能,即可化作一团炽热如阳的心火之炁;又能凝聚出一股冷如玄冰的肾水之炁;或是无属无相,却宛如念力一般可以承载万物的脾土之力。
人类掌握灵炁的历史十分悠久,久到可以追溯到遥远的十三万年前,那是一个叫做“新石器时代”的时期。
彼时的人类正处于刀耕火种的原始部落阶段,人们已经不再单纯依靠打猎过活,而是开始尝试着从事农耕来获取食物。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人们十分悠闲安分地在九洲大地上过上了安稳的定居生活。
直到有一天,九洲界与一个被叫做“灵界”的位面由于某些原因进行了一场位面超融合。这次融合带来的结果就是不仅为这个世界带来了灵炁,也带来了一种奇特生物——异灵。
灵界是一个由纯能量所构成的微型位面,在灵界存在着能量巨大、没有实体的异灵。在九洲界与灵界相互间交融后,不仅九洲界被那股巨大能量改变了环境地貌,这些异灵也为了适应巨变的新环境开始通过学习九洲界的原生生物来进行一种名为“拟态进化”的进化过程。
比如,根据野牛所拟态进化来的獓狠;借鉴大型猫科动物形态特点演化而来的狰章峨山;以及通过模仿白狐身段外貌变幻成形的九尾狐。甚至有些异灵拥有着同类无法企及的出色能力,仅凭某些生物的化石便能完成化形,如根据一些翼龙目爬行动物和兽脚类恐龙的化石所化成的飞龙类异灵。但无论外表形态如何千变万化,所有异灵本质上皆是同一物种。
这些异灵在同时具有灵炁所带来的强大异能和足以与人比肩的灵智的前提下,通过拟态进化以一种近乎于碾压的姿态迅速占领了相应生物的生态位,使得九洲界大量的原生物种就此绝迹。
在这场自然界中发生的无硝烟战争中,唯一可以称作对手的是一种名叫恐怖直立猿的灵长类生物。那时的远古人已经具有了高度发达的社会结构。
在与恐怖直立猿的激烈交锋中,异灵们对这个对手产生了两种复杂情感,一种名为尊敬,还有一种叫做恐惧。
即使灵界来客们拥有一副被灵炁所铸造的坚固身躯,可以做到比原生物种消耗更少的能量,发挥更强的身体机能,并且还附带些喷火发电的异能。但相比于如今,早期的异灵其实并不强大。而人类这时已经拥有可以制造陶器、瓷器、金属器的能力,这在当时来说,已经具备了十分了不起的生产力。这就导致了无论多么坚不可摧的异灵都挡不住这群原始人石斧石锛的迅猛攻势,炙热的火球与闪烁的电流也远不及投来的长矛跟射来的弓箭杀伤效率之高。
纵使单个的人类战斗力并不强,甚至是大型掠食性动物中等偏下的那一撮。但是就像前面说的,他们拥有高度发达的社会结构。所以这些生性独来独往的异灵在接触人类时所面对的单位往往不是“个”而是“群”。所以在厮杀过程中,这伙群殴爱好者们手持着的各种武器在人数堆叠以及战术分配的作用下呈几何倍数的增加。
异灵在九洲站稳脚步的一大倚仗就是拟态进化,一团没有实体的高能灵炁在解析生物构造之后迅速变化形态。但这一神技却仍有许多缺陷,其中之一就是大多数异灵仅有一次拟态的机会。若是拟态失败或者不小心将某一物种的结构缺陷一同拟态过来,恐怕此生再难翻身。许多异灵因化形不慎成了一个畸形儿,从此便堕入无间炼狱。
因此异灵会在没有收集到足够多的生物基因信息时保持着如同幽灵般的炁形状态。这时的异灵没有任何能影响到外界的能力,属于人畜无害的状态。
小瘦猴子们与异灵的战局开始陷入僵持,双方在这次激烈角逐中谁也不甘落后,一场军备竞赛拉开帷幕。在大自然的残酷抉择下,异灵们不仅构成身体的能力逐渐成熟,使得异灵中的畸形儿大量减少,就连灵炁所带来的先天异能都在飞速进阶。
由此,许多恐怖如斯的灭世凶兽诞生于这个这个时期。异灵们的足迹开始遍布全球,势力曾一度达到九洲顶峰。
物竞天择,弱肉强食,这是这个世界无法撼动的根本逻辑。这群胸怀学徒之心的异能大师们在经历脱胎换骨之后迅速摆脱颓势。时间、空间、生死皆由他们掌控。在这片广袤无垠的苍茫大地上,一个个形态各异却又无比强大的身影,于夕阳下崛起了。
蓝天白云,风和日丽。阳光照耀之下,一个个浑身血迹且狼狈不堪的身影在这片茵茵旷野上忙于奔命。霎时之间,天地间充斥着一股强烈刺鼻的血腥,人们于一片血色湖泊中挣扎求生。
上一秒,一颗心脏正鲜活地在它主人的胸膛中跳动着,下一秒便永远的停留在了那个早晨、那个午后、那个夜晚。兴许他是某人的丈夫;也许她是某人的妻子;抑或是某人的儿女。但都不重要了,曾经的过往皆消散云烟,血肉身躯都归于尘土。
在敌方势力的迅速扩张下,人类一个又一个的从肥沃富饶的宽阔乡土中被赶到山穷水恶的犄角旮旯里苟延残喘。强大无比的暴力将这些曾经浩浩荡荡遍布全球的身影分割成一块块地散落在九州大地上。
生而为人,他们却如同牛羊一般被一根无形的鞭子在空中挥舞,血腥的暴力驱赶着这些孤独的身影向荒芜的无人区走去。迁徙路上,人类种群的数量急剧减少,或是被凶灵所杀,或是死于途中劳累。其中,那些经受不住身体与精神上的双重折磨便在路上自我解脱的可怜儿并不是少数。
和需要进食饮水的人类不同,异灵如此锲而不舍的追逐着猎物并不是要啃食人类的血肉之躯用以生存所需,它们脑海中也并没有为同伴报仇的概念。这些靠着沐浴阳光、吸食灵炁就可存活的怪物追赶着那群肉体凡胎的唯一动力就是猫抓老鼠般的玩心。
事情的转机是在一个清晨,一个年少的人类幸存者正坐在绿林间,在一缕树叶间隙中透射出的晨光中闭目打坐。这个可怜人自出生起,便在经受着无数个担惊受怕的日夜。此刻,他忙里偷闲,只为在下一次杀戮来临之前,积攒足够多的体力奔逃活命。
在打坐中,他的思想不自觉的进入一片安详之境中。
良久,忽觉一股玄妙之能聚于上丹——这便是得炁了。
第一个可以行炁的人类就这样偶然又决绝地出现了,同时也代表了离第二个、第三个奇迹的出现不远了。
不断进化的不只是异灵,人类也终于为了适应这个充盈灵炁的新世界在这场危机重重的旅途中,让自身的灵魂衍生出了灵炁源种,肉身也进化出了筋脉丹田等特殊器官。人类像当初懂得了取火用火般获得修炼灵炁的能力。
从此,攻守易形,人类掌握了抗击这群妖魔的异术,凭借着悟出各类层出不穷的手段力挽狂澜,不仅成功击退了强敌,并且夺回了曾经被夺走的栖息地。从此,九州主宰的王冠重新回到了这群灵长类的头上。
打那时起,人类社会就出现了一个叫做炼炁师的职业。
人类在不断开发灵炁的过程中诞生出来许多炼炁师的分支:有性命双修锤炼自身的炁武者;也有通过各种体外行炁的方法施展各类神奇法术的术士;还有通过和异灵缔结契约提升实力的魂巫师;还有通过将植物种子炁化植入体内,与植物共生的仙植匠……
那一日天上落下一道圣雷,从此,人类学会用火;那一日寰宇之上降下另一个位面,自那以后,人类便知晓了何为“炁”;那一日,义父给自己讲述了人类先祖于荒野中艰苦求生的壮阔史诗,从那天开始,柳尘便在心中埋下一颗种子——成为一名炼炁师。
这个种子一直埋藏到了今天。八年……这八年来的期待,全都成了镜花水月。
“哎~”柳尘叹了口气,眼前的挫折代表着他不但没法成为炁武者,并且还需要与过去十几年来所熟知的一切挥手告别。
他实在无法释怀,这世界对人颇不公平!有些人生来就手握着别人梦寐以求的奇珍异宝,就算暂时没有老天也会变着法的给;然而,还有另一种人,他们降生在这个世界上似乎天生就是别人的陪衬,即使自己所渴望的不过是别人生活中习以为常的平淡之物,这颗由孤独自卑所灌注生长的迷茫内心也会感到这个梦想很遥远奢侈,即使自己拼命追逐,最后收获的也只有伤痕与疲惫。
梦想、前途、家人这一切都在逐渐离自己而去,柳尘不禁扪心自问:自己身边到底还有什么是值得用一生去热爱且追求的。
“我说,小澪,你在那儿藏着,是要待会吓我一跳吗?”柳尘坐起身,朝着远处说了句。
树林中走出一个如月光般柔和优雅的倩影。她叫高澪,自小失声,是个哑女。由于从小便住进了柳家大院当了柳尘的贴身侍女,二人自幼一同成长,彼此间相知相熟、亲密无间。
她脚步轻盈地向前走来,于山坡下停住脚步,臻首轻抬,一双美目望着他,那像是位母亲在安慰着垂头丧气的孩子时所流露出的关怀,成熟且温柔的目光将眼前的男孩全身细致地包裹着。
良久,柳尘被她这温情的眼光看得有些难为情,尴尬道:“要不……你上来坐会儿,你站在那不累吗?”说着,***往旁边挪了挪,身下的草地露出一个被他压出的人形印子。
少女点了点头,只是走到他身旁坐下,纤纤玉手挽着少年的胳膊,将脸轻靠在男孩的肩膀,男孩的一只手被一双柔荑裹住,温柔摩挲着。柳尘明白,女孩这是在安慰自己,于是便把自己的另一只手覆在二人手上,回应着女孩的善意。只因少女先天的生理问题,二人间的交流向来是这样无声且温存。
鼻尖钻入几丝空气中飘来的处子幽香,少年脸颊微红,手臂上传来的温热,让他的心头怦怦直跳。
“小澪,我是不是很没用?”柳尘向身旁的女孩诉说着心中的惆怅,“有史以来,第一个灵炁的废柴,全天下独一份了。”
“今天在大殿上那些人的讽刺很刻薄,但我甚至没法反驳,因为那就是现实,我简直是天底下最无用的人。”说完,便抬手在自己脸上狠狠的打了一个耳光。
女孩急忙伸手拦住,心疼地抚着少年脸上红肿的巴掌印,她伸出纤秀玉指在男孩那还算不上宽阔的脊背上轻轻地划写着,通过自己的方式抚慰着这颗受伤的心灵。
远处,夕阳已落西山,一轮明亮皎洁的圆月浮上天际,悬于山巅。
月光下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牵着对方的手,相互依偎着,一副旖旎氤氲的柔软气氛在二人身边盘旋。山上一阵清风吹来轻拂头顶,一扫之前的酷热,直让人感觉一阵凉爽,在这习习晚风柔柔地拂拭下,抱在一起的两人不自觉地一同进入了梦乡。
…………
林中,一个虚幻如鬼魅般的身影窜出,趁着二人熟睡之际近前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