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米七左右的个头，比我多了些肉，挂在他娇小的骨架上。眉毛浅的几乎看不出来，头顶柔软的发黄的头发往后梳，让本来就很大的额头完整的暴露在外面。他戴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看起来很厚。薄薄的嘴唇和毫无棱角的下巴，让人觉得他很好欺负。一副老实人的样子，跟全世界的老实人一样。
但我一眼就认出他。
“林白山。你好。”我自报姓名。
“我是听别人介绍的，然后我在网上查了你的资料。”我一坐下来他就说。
找到我的人多半都是经人介绍的，因为我已经离开警队有些年，也没有入职某个侦探社或者律师所。说起来我不过是个翻译。
“那个案子的凶手很快就要执行***了吧？”
“是，但我想知道更多。”
他叫李德，四十岁出头，住在星海广场一带，在某上市公司做财务。没有儿女。
他妻子的骨灰现在暂存在大连市殡仪馆的骨灰寄存处的架子上。
“你应该找专业人士。”
“你就是专业人士，我看了你的绿楼的案子，还有在网上破的那个十字星案。”
我保持沉默。这两件案子都是我离开警队之后参与的案子，因为已经侦破网上很容易找到相关资料。
“你现在是私家侦探。”
“我不是。”
“但——”
“我不是私家侦探，我不属于某个侦探社，实际上我没有权力调查案件，我只是个普通翻译，对需要帮助的人提供帮助。你找我真的不如去找有资格做这些事的人。”
安琳琳把我的热美式送过来，我加了三包糖，搅匀之后喝了一口。李德面前放着卡布奇诺，看起来已经冷掉了，可还没有动过。我们坐在离我家一站地远的名叫银河帝国的咖啡馆里。这个地方很好，离我的住处不是很远也不是很近，咖啡的味道又好，所以我总来这里。不管是翻译还是会客。咖啡馆里的几个人已经认识我了。
现在这个时间因为是工作日下午，咖啡馆又没有开在主干道上，所以咖啡馆里除了一男一女两个高中模样的年轻人，就只有我俩了。
“我希望你能帮助我，求求你。”他声音很小，再次开口。
“我不知道我能帮你什么，凶手不是已经抓到了吗？”
“但他没有交代，他没有说为什么要杀她。”
“他是一个连环杀手，你的妻子只是碰巧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
从网上可以查到消息，被自媒体称作机师的凶手已经落网并对杀害四位女性的事实供认不讳，虽然拒绝透露其他信息，但因为人赃并获，案子就像玉盘上的珠子一样清晰明了。虽然我不记得确切日期，但***也会很快执行。
李德的妻子是这个案子的第二个受害人，死于三个月前，尸体发现于大连滨海路十八盘景区。被园艺工人发现。由于失踪现场附近的摄像头拍到无人机出现，所以立刻被联系到机师身上。
整个案件已经结束，这个委托对我来说没有吸引力。
李德的脸色很沉，我觉得可能是我的说法过于直接，毕竟他还没有从失去爱妻的痛苦中恢复过来。
“凶手抓到了，***也会很快执行，也算一个了结吧。节哀顺变。”
“你觉得了结了吗？”
“从执法者的角度来说是这样的。”
“但对我来说并没有。我希望听到他说什么，为什么是我的爱人。”
“凶手要接受法律制裁了，有些事能放下还是放下吧。”
“但是我必须知道。”他顿了顿，继续说。
“我想知道她为什么被害。我们并不幸福，是我疏远了她。过去几年，我们虽然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但我跟她几乎不再交流。我觉得她生活的很痛苦。”他避开我的视线，“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她出门我没有问，她也没有说。我去了现场，我想看看事情发生的地方，可是我办不到。我远远的看着，那时候还能看到那里放置的鲜花。”
他吸了口气，咽了下去。
人是这样，拥有的时候不珍惜，失去了才能发现有多重要。
“但是我不知道要找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希望你可以帮我。”
我也许应该帮他，也许不该。我有些犹豫。我并不缺钱，也能感觉到这钱不好赚。
我如果拒绝了他，他也许还会找别人，也许不会。他从警察那里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于是找到我，我如果不能给他答案，他以后也不见得会一直带着一个问号生活下去。如果他是一个健忘的人，这件事很快就会过去，如果他不是一个健忘的人，等他遇到下一个人的时候，这件事也会过去的。
但是现在他很痛苦。他需要做些什么，而不是干等着把一切交给时间。
“我需要一些费用，而且我也不能给你什么承诺。”
“你愿意帮我的忙？”他好像看到希望，勉强自己挤出一个微笑。
“我想我可以试试。”
我收到了来自微信的转账，他应该提前打听过这些。
一开始都是两万块，但后续可能会产生一些追加费用。
“如果不够随时跟我说。”他重新调整了坐姿，掏出一包烟点上一根。这是我见到他以后的第一根烟。他现在的表情好像比刚才放松了，像除掉了心腹大患一样。
我又加了一杯咖啡，在随身携带的本子上记了几页。李德跟我讲了很多他和他妻子的事，这些事大都发生在他们还很幸福的时候。这些事大都根本不是我需要知道的事。但我还是将大部分都记录下来。万一哪件事情有用呢。做笔记是我的习惯，过后录音笔的内容我会听几遍，有价值的东西我也会补充到笔记里。这是在警队的时候养成的习惯。
后来，随着咖啡馆的人渐渐的多起来，我提议结束这次见面。我给了他我的邮箱，让他把她妻子朋友圈的所有内容拷贝下来发给我，还有一切他觉得有必要提供给我的东西。
他比我先离开，我坚持由我买单。
“新客户？”我到吧台结账的时候老板江槐问我。
“新客户。”我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