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满乳白色半透明状液体的世界里,秋生慢慢地睁开了眼。周围十分开阔,却有一个墙壁似乎触手可及的样子,带有暗红的色泽,更有清晰的、别样的红色的裂隙。
“梦……”秋生只是睁开一次就重新闭上了眼,他少有的可以控制自己的梦,这事他不久就发现了。
“等我死后,你会为我立起一块丰碑吗?”一阵女声从他的背后传来,秋生一怔,但也久等了。
突然秋生如发了狂似的动了起来,身外却多了一张膜包住了他,同样半透明的乳白色,秋生下意识没反应过来什么东西在阻止他。那张膜就像是蛋卵膜,是裹在鸡胚胎外的膜,十分有弹性。
“该死的,就像被鬼压床了似的,到底给不给我动了!”秋生抱怨着,不忘使力,突然就像有人听着他说话一样,卵膜为他破了。
秋生刚意识到这东西的存在,他一戳破就被突如其来的液体给扑倒了。一瞬间,他像是浸入了大海,海浪不停的翻涌着,使他又有了失足的无力感。他尝试挣扎,控制自己的身子,每一次都失败
失败感——像是在一个高塔中掉落,高塔有数层,一层包含着水,一层包含着空气,然后又是水又是空气。溺水的恐惧,然后消失,再有恐惧,更加的恐惧。
一时,秋生在梦的折磨中进入了昏迷状态。
“不,母亲不能知道你的存在。”
“啊!”秋生大叫着“惊醒”,眼前是与刚才昏暗氛围不同的世界,极致的亮光使世界呈现出纯白的模样。那极致的光只给人一种白色的视觉,并不刺眼。
“等等我!我不会这么无情,告诉我,你是谁!”秋生猛得起身。
刹那,时间又仿佛暂停了。秋生的视角忽地转移,像是看电视一样,自己就是电视中的人物。而脚下正是一整块冰原。当他抬起一只脚,冰面立刻碎开,碎的那般刻意,像是埋在冰下的炸弹炸开了。整个身体再一次坠入深海中,秋生无助地又经历了一次溺水。
当他的意识逐渐淡薄,即将昏迷时,一张深渊巨口将他吞下,提前将世界拉黑。
“见到母亲,父亲也一定会…很开心吧。”
又一次睁眼,秋生又回到了乳白色的世界里。“就像被玩弄了,不,被自己耍了。”
他深吸了口气,抒平心绪后他转过身,眼前正是声音的主人,一位***全身的女子。她的肌肤光滑地像金属一般,身体的每个结构都显得很完美,不是从美的角度而是从机能上看。她不像是人更不是机器,犹如女神的身躯,充满神的光辉,可惜唯独是脸看不透彻,前额的刘海完全遮住了那心灵的窗户,神圣的中心,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一定像宝石一样,却又不像那种东西冰冷;她的目光一定如同太阳般温和,不像太阳一样灼燃;她的眼神也一定充满着蔑视,蔑视这个世界;她的眼神是空灵的,因为这个世界没有东西可以填补她。
“姐姐,你是谁啊?”秋生问着伸出了手,想着撩开头发,看看她到底长着谁的脸,手却擦过了鼻子而又感觉不到生机。
秋生愣住了,自己竟梦见了一具尸体,拂去头发,被拂去的头发消散,新发重生,好像这世界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改变她一样。
半晌,世界墙壁的裂隙被撑开,无数石柱闯出,它们也布满了裂隙,每个裂隙又是被一种东西撑开的——眼睛。
无数密密麻麻的小眼像是蚂蚁一样,它们在自己的轨道裂隙上不断的平移更换位置,有时它们停下来后会发颤,然后分裂。最后每一根石柱都被眼珠子裹满,然后每个眼珠子的瞳孔就伸出无数根纤维,每根纤维生的“无限”长,然后纠缠在一起,化为绳子,紧紧勒住了女子。
“等等。”秋生伸手想拦下被拉走的女子,即使她是一具尸体。
他看见了,看见了千年的历史,这具尸体***着,祈求着,哀嚎着,就这样经历了千年。
“等…”秋生再次睁眼,他真的醒来了,指的是从梦中。回到课堂他止住了自己的话,避免了自己的尴尬。事实是每个人都听到了他的一个“等”字,却没有人愿意浪费时间去看向他。
加上这个梦这一整天一如既往,初醒的秋生很快平复了心情,“又了解了你一点。”,转过九十度头,他看向了外面的世界。
秋生的视眼落在了乔木的叶丛中,睡醒的眼朦胧,叶子也就变成了抹茶色。在叶丛的齿轮式轮廓上,他的视眼不停的翻滚,而后随着日光穿过缝隙滑进了一个个光圈中。那一刻他心里有了一个少女才该有的幻想,那光圈就是舞台,他在其中舞蹈受尽别人的赞美的目光。
“云,你为什么要遮住太阳,让光辉不能全部到达人间,你又为何不把太阳全都遮住,让光辉照不到人间。”
“你又为何说这些奇怪又突兀的话?”
秋生向更远的地方望去,校园中央的湖泊上,清风徐来,吹动了湖边的柳絮吹不动湖面,一副水波不兴的样子,活像面镜子反射着日光。
“这次高考作文嘛,我建议大家还是继续多了解一些关于旧世界末的历史,东溟陷落还有世界大战,与我们伟大的唯理者联盟的建立,逃不掉的,每年都是这样。”老师边讲着课边靠近秋生,他不是注意到秋生在发呆,而是一旁的同桌,一个不戴眼镜的近视的天才——尚言知。
“言知,醒醒,过几天就高考了,不能松懈。”老师的提醒引起了周遭同学的注意,桌后的同学一眼看到了一种液体正从尚言知的桌上流下,㗳一声落在了地上。
太暗了,那会是什么?口水?笑死。
后桌如烁提起兴趣,正靠近一看,嘴便像是吃了变态辣,不停发颤。
“死了,死人了,诅咒杀人了!”
……
雷雨交加的夜晚,秋生的视野在河边的树丛中穿梭,胸口却堵着口气,一个婴儿的啼哭声不停在他的耳畔萦绕。
“为什么是这个梦…”他看不见自己的脸,身体动不了,其他的感官早被缺氧的痛苦感淹没,可秋生就是能清楚的知道,自己失态了,他哭了,哭得比婴儿还幼稚,还单纯。
他没敢动,怕,怕醒来。
“李一丛博士,我们还是想请您为我们学校的学生做个演讲,我们也是希望未来每一个人都能像你一样拥有一个利他的心。当然,不只是学生,各界名流,那些能传播、有流量的人,也会参与,也能帮您传播您的思想不是。”
“小于,你走吧,老头子我已经隐退了。”
“世人的思想快锈掉了,您如果…”
“嗯,确实锈得不成样了。”
“您是…”
“那又如何,仅凭一张嘴能说动几人的私欲,每个人都精着呢。好了,别再打扰我了,我还要陪我的孩子们玩呢。”
红叶下的午后,秋生贪婪的霸占了李一丛爷爷,他趴在爷爷的背后,询问着他这个年纪问不出的问题。
爷爷总是耐心的教导,他的教导很让人信服,好像就是真理,但每次解释完还是会附上一句,这些还是要等秋生你长大之后自己去解答呢。
李一丛就喜欢在枫树下闲逛,红叶落在了他头上,秋生就为他捡开,秋生又问道:“爷爷,你为什么拒绝邀请。”
“啊?哦,那个啊,因为啊,就算爷爷说了,他们也不会听的,他们都是不听话的孩子。”
“那爷爷讲给我听好吗?秋生会听的,秋生最听话了。”
“好…爷…爷…”
秋生的泪溅开了,他再也坚持不住冷静,哪怕惊醒他也要抓住,他知道下面会经历什么,这梦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它是赐福也是噩梦。“不,不别再讲了。”
画面不再清晰,成了黑白电影,不时的会缺失几帧,声音不再与画面同步,却同画面一样卡顿,“讲给…秋…生…听…”
秋生…你一定…要
成为一个
好人
秋生眼前存在两个门,一个门后是一段故事,另一个是一个走廊,走廊的转角也是那个故事,他选了一个最远的,并在转角处坐了下来,那个故事他早会背了,因为这是他仅存的记忆。
“秋生,如果是你,一定可以创造我说的那个世界吧。”李一丛现在是一根残烛,摇曳仅存的火焰舞道。这个故事就是秋生最爱之人的结局,在李一丛的书房,他的胸口涌出的血染红了木板,那如同血池的地板,踏进血池的感觉秋生忘不了,如有万千幽鬼拽着他的脚,扯着他的背。
而刺穿李一丛胸口的刀正在秋生手上,五岁的秋生害怕的丢掉了手中的刀,李一丛的脸变化着,他化作尚言知,言知道:“想要创造那个世界,你除非成为神。”
他的神情犹如讨死债的恶鬼,温柔的李一丛的手不见了,手变得年轻却是要命的。小秋生吓倒在地。这当然不是记忆的内容。
即使没看着的秋生也喘着粗气。悄然间,那个声音又到了秋生的耳畔,睁开眼,那个看不见脸的女尸对着他说:“成为造物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