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来到爸爸的小天堂。
"张莉拍了拍我的手背，指向远处那栋两层小楼，"看，爸妈站在门口等我们呢。
"三个月前，世界崩塌了。
没人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在短短七天内，全球九成城市变成废墟。
我和张莉结婚仅两周，就被迫离开鹿角市，逃向她父母建立的这个"安全区"。
"曹宇！我的好女婿！"老刘大步流星迎上来，一把抱住我。
他身上散发着奇怪的香料味，不像是末世幸存者该有的气息。
"来得正好，我刚做好了红烧鲤鱼。
"我点点头，强挤出笑容。
老刘的热情总让我感到不适，尤其是在这种全世界都在崩溃的时刻。
院子里一切都太完美了。
菜园里蔬菜长势喜人，水缸中游着金鱼，两只黄狗摇着尾巴向我们跑来。
天空中甚至没有那种末世常见的灰色云层。
"你们这里...很安全？"我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问。
"当然！"张莉妈妈笑着拍拍我肩膀，"在这里，一切都很好。
"那笑容有些僵硬。
晚餐丰盛得令人发指。
红烧鱼、清蒸虾、炒青菜、白米饭...我沉默地看着这一桌美食，不敢细想这些东西在末世从何而来。
"尝尝这个。
"老刘用筷子夹起一块鱼肉放在我碗里，"这可是我的独门手艺。
"鱼肉入口即化，但那种异常的甜味让我皱起眉头。
"好吃吗？"张莉期待地看着我。
"嗯，好吃。
"我点点头，强迫自己咽下去。
张莉和她父母笑着交谈，谈论着庇护区的日常，谈论着未来的计划，谈论着要在院子后面修建一个小鱼塘。
就像世界没有崩塌一样。
"对了，明天我带你去村里转转。
"老刘喝了口酒，眼睛闪烁着奇怪的光芒，"这里的居民都很友善，你会喜欢上这里的。
"我笑着点头，心里却在盘算。
三天前在路上，我们看到了被啃食得面目全非的尸体。
两天前，我们躲避了一群拿着尖刀的流浪者。
昨天，我们穿过了一片寸草不生的焦土。
而现在，我们在吃红烧鱼。
晚上，张莉带我去了她的旧房间。
墙上贴着泛黄的海报，床头摆着毛绒玩具。
一切都保存得很好，就好像时间在这个房间里静止了。
"怎么样？感觉像回家了吗？"她调皮地眨眨眼。
"你妈妈说...你们已经有半年没回这个房子了？"我小心地问。
张莉面色一僵，随即恢复自然："是啊，我们搬到城里去了。
不过爸妈一直把这里保持得很好。
"我点点头，没有追问为什么搬到城里的她父母，会在世界末日还能回到这个偏远的"庇护区"。
床头柜上有本相册，我随手翻开。
照片上的张莉和现在长得完全不一样。
"这是你吗？"我指着照片问。
她一把夺过相册，塞进抽屉："别看了，那些照片太丑了。
"她凑过来吻我，嘴唇冰凉。
半夜，我被门外的响动惊醒。
张莉不在身边。
我蹑手蹑脚走到窗前，看到院子里有几个黑影在移动。
老刘站在中间，指挥着其他人搬运什么东西。
那些东西被装在黑色塑料袋里，形状像人。
"在看什么？"张莉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我猛地转身，张莉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杯水。
"听到声音，起来看看。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
"噢，爸爸可能在处理一些杂物。
"她走过来，把水递给我，"喝点吧，这能帮你睡个好觉。
"水里有一股淡淡的苦味。
"你知道我不喜欢喝温水。
"我把杯子放在桌上。
她微微一笑："忘了，我去换冷的。
"她出去后，我悄悄把水倒进了花盆。
第二天早晨，阳光明媚得诡异。
院子里一切如常，昨晚的黑色塑料袋消失得无影无踪。
"曹宇，来帮我钓鱼！"老刘穿着一件褪色的军绿色背心，拎着两根钓竿向我招手。
我跟着他来到院子后面的小河边。
河水清澈，能看到小鱼游动的身影。
"你喜欢这里吗？"他递给我一根钓竿。
"很...宁静。
"我谨慎地回答。
"末世以来，宁静比什么都珍贵。
"老刘叹了口气，"你知道为什么我们这里这么安全吗？"我摇摇头。
"因为我们懂得付出代价。
"他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生存就是要做出选择，曹宇。
有时候，选择很残酷。
"我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
"你是个电气工程师，对吧？"他突然换了话题，"我们这里正好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西区的发电机总是出问题，你能帮忙看看吗？"我点头答应，心想这是个了解这个"庇护区"的好机会。
吃过午饭，老刘带我去了所谓的"西区"。
那是一片被高墙围起来的区域，门口站着两个拿着猎枪的男人。
"这是我女婿，来修发电机的。
"老刘对守卫说。
守卫们点点头，让我们进去。
西区里的景象让我震惊。
十几个简陋的小木屋排列在空地上，每个屋子门口都站着一个守卫。
院子中央有一个大铁笼，里面关着什么东西。
"那是什么？"我指着铁笼问。
"食物来源。
"老刘平静地回答，"走吧，发电机在那边。
"他带我走向一个小棚子，里面确实放着一台老旧的发电机。
"它总是运行一会儿就停了。
"老刘说完就离开了，"你慢慢看，我去处理点事。
"我翻开发电机外壳，很快发现问题出在火花塞上。
修理期间，我假装专注于工作，实际上一直在观察周围。
"嘿，新来的。
"一个瘦小的男人从旁边的木屋探出头，向我招手，"过来一下。
"我犹豫片刻，走了过去。
"你是和刘家那女孩结婚的？"他压低声音问。
我点点头。
"听着，趁你还能走，赶紧离开这里。
"他神色紧张，"他们不是普通人，这地方也不是什么庇护区。
""你在说什么？""那些消失的人...都变成了盘子里的——""嘿！干什么呢！"一个守卫大步走来，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瘦小男人立刻缩回屋内，关上了门。
"修理工作完成了吗？"守卫冷冷地问。
"快了。
"我迅速回到发电机旁。
回家路上，老刘显得心情很好，一路哼着歌。
"你女儿真是个好姑娘。
"我试探着说，"你们一家人在末世还能保持这种生活，真是令人敬佩。
""这都是为了生存啊。
"老刘拍拍我的肩膀，"末世后，规则变了。
适者生存，弱者......"他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晚上，张莉拉着我在村里散步。
村子里的房屋整齐划一，每家门前都种着花，每个路灯下都有人聊天。
太完美了，完美得不真实。
"你和爸爸聊得怎么样？"她挽着我的胳膊问。
"挺好的。
"我轻描淡写地回答，"我刚才在西区遇到一个人，他好像想警告我什么。
"张莉的手臂一僵。
"什么人？""没看清长相，他说这里不是什么庇护区。
"张莉突然停下脚步，转身面对我："你相信他吗？""我不知道。
"我如实回答，"我只知道末世后的世界不可能有这样的乐园。
你的父母从哪里弄来这么多食物？为什么这里的人看起来都很健康？西区里的铁笼是做什么用的？"她沉默良久，最后抬起头，眼中泪光闪闪："我们确实付出了代价，但这是唯一的生存方式。
""什么代价？"她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握住我的手："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我。
"那一刻，我看到她眼中有真实的恐惧。
第三天早晨，我被一阵敲门声惊醒。
老刘穿着整洁的衬衫站在门外。
"起来吧，女婿。
今天是贡献日，全村都要参加。
""贡献日？""你会明白的。
快准备，一小时后在中心广场集合。
"张莉已经起床了，正在换衣服。
她穿了一条红色连衣裙，看起来像是参加什么重要场合。
"贡献日是什么？"我问她。
"一个仪式。
"她简短地回答，"穿上这个。
"她递给我一套黑色西装，那是我结婚时穿的那套。
我不记得自己带了这套衣服来。
中心广场上聚集了约两百人，所有人都穿着正式服装。
广场中央搭建了一个台子，台上摆着一个巨大的铜钟和一个红色箱子。
老刘站在台上，神情庄重。
"今天，我们迎来了新的成员，我的女婿曹宇。
"他向我示意，全场响起掌声，"也到了我们每月一次的贡献日。
感谢大家为庇护区的繁荣与安宁所做的贡献。
"两个壮汉抬上来三个人——两男一女，他们被绳子绑着，嘴被塞住，挣扎着发出呜咽声。
我认出其中一个就是昨天在西区警告我的瘦小男人。
"他们选择了背叛。
"老刘的声音变得冰冷，"在末世，背叛就意味着死亡。
"人群开始齐声呼喊："贡献！贡献！贡献！"我震惊地看着张莉，她低着头，嘴唇也在轻轻蠕动："贡献...贡献..."老刘拿出一把闪着寒光的菜刀，走向第一个男人。
"等等！"我冲上台去，"这是在干什么？你们不能就这样杀人！"全场鸦雀无声。
老刘转向我，脸上带着奇怪的笑容。
"曹宇，你以为我们的食物从哪里来？在末世，最丰富的资源就是人类本身。
"我感到一阵恶心涌上喉头。
"你们...你们是食人族？""我们是生存者！"老刘吼道，"只有适应新规则的人才能活下去！"我看向张莉，她终于抬起头，眼中满是泪水。
"对不起，宇哥。
"她轻声说，"我本来想慢慢告诉你的。
""是我们，还是他们。
这就是末世的选择。
"老刘把菜刀递给我，"现在，证明你是我们中的一员。
"我接过刀，感觉它沉甸甸的。
台下所有人都盯着我，眼中闪烁着期待和警惕。
我深吸一口气，做出了选择。
刀锋砍下，但不是朝向被绑的人，而是朝向老刘。
他显然没料到这一点，刀刃划破了他的手臂。
他惨叫一声，后退几步。
"抓住他！"他大喊。
我转身就跑，却被早已埋伏在台下的几个壮汉拦住。
他们把我按倒在地，拳打脚踢。
"住手！"张莉的尖叫声穿透了嘈杂。
拳脚停了下来。
张莉跑过来，跪在我身边。
"爸，放过他吧。
他只是不理解。
"老刘走过来，低头看着我。
"我女婿，我给过你机会。
"他摇摇头，"可惜了。
"他转向台下的人群："今天的贡献名单上，增加一个名字——曹宇。
"人群又开始呼喊："贡献！贡献！"我被拖进西区的一个小木屋，铁链锁在墙上。
傍晚时分，张莉来看我，带着一盘食物和药。
"为什么？"我问她，声音嘶哑。
"我们别无选择。
"她清理着我脸上的伤口，"末世来临那天，食物短缺，暴力四起。
爸爸...他不得不做出决定。
最初只是处决暴徒，后来......""所以你们一直在吃人肉？那些鱼、虾、蔬菜......""都是障眼法。
"她低声说，"河里早就没有鱼了，菜园里的蔬菜不够吃。
"我想起那些餐桌上鲜美的"海鲜"，胃里一阵翻腾。
"我会救你出去。
"她突然说，"我有计划。
""什么计划？""明天凌晨，西区的围墙有个缺口，守卫会轮换。
我会来解开你的锁链，带你离开。
""你会和我一起走？"她咬着嘴唇，点点头："我受够了这一切。
"我想相信她，但又不敢完全信任。
"我爱你，宇哥。
"她轻声说，"从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就爱上了你。
"我记得我们的第一次见面。
在末世前的一个咖啡馆，她是那里的服务员，我是常客。
她总是记得我喜欢多加一份糖。
但现在，我不确定那个温柔的女孩是否还存在。
夜深人静，我听到屋外有动静。
门开了，进来的不是张莉，而是老刘的妻子——我的岳母。
"跟我来。
"她解开我的锁链，低声说，"别出声。
"我跟着她出了木屋，穿过黑暗的院子，向村子边缘走去。
"为什么帮我？"我小声问。
"我不能再看着无辜的人死去了。
"她的声音颤抖，"尤其是我女儿爱的人。
"我们来到一处围墙前，那里确实有个缺口。
"从这里出去，一直向东走。
五公里外有条公路，可能还有过路的车。
"她塞给我一个背包，"里面有水和食物，都是...正常的食物。
""张莉呢？""她...她不知道我来救你。
老刘已经怀疑她了。
""那我必须带她一起走！""来不及了。
天亮前你必须离开，否则他们会发现你不见了。
"我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
"你女儿知道我会被处死？"她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