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天还残留着些许凉意,唐意随着人群下车,刚下车就被阵阵包裹寒意的风吹地浑身发冷。她下车的时候雨已经基本停了,唐意用力握紧行李箱拖杆,卫衣袖子下消瘦的手腕仿佛风一吹就会折。
她只穿了件鹅黄色的卫衣,阔腿裤买地有些长了堪堪搭在帆布鞋面,遮住了系地不太好看的蝴蝶结鞋带。
唐意还没从坐长时间车的恍惚中缓过神来,她人已经在南川站点了。
这座城市的人来来往往,每个人都很忙碌,但纵然万家灯火,却没有一盏是属于她的。北方三月中旬的风有些倒春寒,唐意只单穿了件不算厚的卫衣,风从袖子里灌进去,周身都是凉的。
从帆布包掏出手机,最近通话记录显示是何婉,电话还是在唐意上车前打给她的,只是简短询问了一下她有没有上车,顺便把在南川朋友的电话发给她。
电话还未挂断,就隐约听到那头的争吵声,摔杯子的声音格外刺耳,玻璃杯触碰瓷砖地板的一刹那清脆响亮,仿佛整个世界在一瞬间被割裂开。
分成很多形状不规则的碎片,而她就是这七零八落众多玻璃碎片中的一个,碎片周身满是裂痕,不知道自己会落到哪个角落。想到这里,唐意眼里的光随着电话挂断的声音彻底消失殆尽。
唐意按照手机上的地图,独自一个人拖着行李箱出了南川站,公交站就在车站附近,很好等车。车站旁边有个站牌,清楚标记了每一辆车的到站时间,唐意下意识地看了眼手上的腕表,距离下趟公交车还有二十分钟。
旁边就是个便利店,距离公交站不出几步远,唐意犹豫了一下,又侧头往远处看了看,确认三路车还没有过来。早上出门的时候太过匆忙只喝了几口水,而现在已经是下午,强烈的空腹感促使她拖着行李箱走进便利店。
就在唐意买完东西准备结账的时候,透过超市的玻璃门看到外面三路车缓缓驶过公交站。因为没有人招手上车,所以车就没停下,直接开了过去。
纵使唐意第一时间拎着行李箱跑出去,也为时已晚,公交车已经开了过去。
“这个公交站的车向来不准时,南川人都知道这个规律,你不是本地的吧?”少年穿着黑色冲锋衣外套,黑色鸭舌帽被压地很低,只能看到半张脸的轮廓。景知许倾着半个身子靠在有些掉漆的深绿色公交站牌下,语气慵懒。
“那,你知道凤北路小区怎么走吗?”唐意的眼底浮现一丝失落,但情绪很快又被掩盖住了。
握着行李箱的指尖微微缩紧一下,眉宇间露出忧容,她的眼睛很好看,小鹿一样的杏眼,睫毛很长。
地图导航只能看到这座城市比较明显的建筑,而真正找起来却是难上加难。唐意抬起头,额前的刘海被风吹地有些凌乱,清澈的眸子携着她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情绪,模样让人看起来不禁有些心疼。
“凤北小区?”景知许单手抄在工装外套兜里,又抬头瞅了眼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小姑娘,迟疑一下缓缓开口。
“嗯,我要去我妈妈的一个朋友家。”唐意听到少年用一种肯定的语气重复着她的话,瞬间觉得看到了希望,或许他知道。
景知许抬头多看了女孩一眼,长地瘦瘦弱弱,好像营养不良,都没有他家里养的那只小猫胖。想到这里,景知许不禁失声笑出来,这么个小不点自己出门,家里人怎么放心,万一走丢了怎么办。
“一会儿我不去网吧了,你们先去。”景知许从兜里掏出手机,低头给朋友发消息,这个动作在唐意看起来却像是厌烦。
她以为是少年厌倦了自己一直在问路,但又不知道下一趟公交车什么时候会过来。只好下定决心去路边打车直接到凤北小区,这样,至少保证自己不会走丢,不会给别人添更多麻烦。
“等等,凤北小区离这不远,送你过去。”景知许发完消息,再抬头的时候发觉小姑娘已经拖着行李箱走到路边准备打车,她外地的对南川人生地不熟,万一被骗了怎么办。
抱着这样的念头,景知许把手机重新揣进外套兜里,起身整理了一下帽子,刚刚婉拒了下午原本和朋友一起去网吧开黑的约定,谁让被他遇到呢,索性就好人做到底,给小姑娘送到地儿得了。
“啊?你,送我?”唐意刚想招手拦出租车的手停在半空中,回头诧异地看了少年一眼,犹豫间少年已经走到她身边拎起行李箱,示意她跟上。
唐意在原地愣了几秒,惊讶地眨了眨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眼前这个少年看起来不太像好人。但奈何行李箱在他手里,唐意只好认命地背着帆布包跟在少年身后,但眼里还是充满警惕。
两人始终有距离,保持相差两三步的距离走着,中间等了会儿红灯,依旧是谁也没有说话。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微妙,明明是第一次见面,而少年给她的感觉却又很熟悉,像是以前就见过。
穿过一排银杏树,就在唐意怀疑少年是不是在骗她,抱着行李不要了的心态,攥紧帆布包准备跑的时候,她被少年带到一个小区门口,正大门旁边的墙上用金黄色字体写着凤北小区四个大字。
看到这里,唐意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彻底打消之前心里对于少年的顾虑,因为少年把行李箱放到门口,自己则是绕过唐意走进了小区旁边的美佳乐超市。
唐意目送着少年离开,想到自己还没开口感谢他,人就已经离开了。小区的安保很好,门口就是保安亭,进出需要刷卡,这时候唐意才想起来自己并没有提前给姜阿姨打电话,所以可能暂时进不去小区。
便利店里,景知许买完两瓶饮料在收银台付账时,透过半开的门注视着站在小区门口那颗老银杏树下的女孩,她一直待在原地没有动。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又开始淅淅沥沥下起毛毛雨,这雨不足以打湿衣服,在外面站久了却也会湿透。就在景知许拿着饮料走出便利店的时候,兜里的电话却突然响了起来。
“喂,妈?”景知许把视线从唐意身上移开,腾出一只手来接电话。
“小许,妈妈学校开会,晚点回去,你给何阿姨打个电话,看看糖糖到没到,实在不行你先去车站把她接回家。”姜然坐在办公室里一边准备资料一边不放心地询问。
“车站?我刚从那回来。”景知许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什么,目光注视着站在银杏树下淋了雨也不知道躲的小姑娘,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难道是她?
“对了,小意父母在处理离婚的事情,之后你何阿姨可能就要出国了,所以暂时把她接到南川来读书。”
“嗯,我知道了妈。”景知许挂掉电话后跑出便利店,在向唐意出示他妈妈手机号,以给她亲自打电话确认后,唐意才相信眼前这个比她高将近一个头的少年,竟然是小时候姜阿姨经常带来家里玩的小哭包。
算起来,俩人已经十几年没见,五六岁时的事情隐隐在脑海里记地模糊。
只是有件事唐枳依旧记忆犹新,小时候唐意好动,景知许喜欢静,为了让景知许和她一起过家家,小唐意就趁他不注意抢走了景知许怀里一直抱着的奥特曼,奥特曼被抢走,而小唐意一转眼跑没影了,景知许跑到妈妈身边哭鼻子。
景知许把一瓶桃子味乳酸菌递到唐意手里,两人在蒙蒙细雨中对视了几秒,从对方的脸上均已看不出当年稚嫩的模样,只有儿时尚未完全模糊的记忆在脑海里萦绕。
十几年的时间,女孩长地越来越漂亮,当初的小哭包少年也成了少年模样。再次相遇,于谁来说,此刻站在对面的,都是一个完完全全需要重新认识的陌生人。
“走吧,先回家,我妈会晚点回来。”景知许淡淡开口,依旧是拎着行李箱走在唐意前面,唐意听罢点了点头,乖巧地跟在少年身后。就像在车站刚遇到那样,他走在前面,她走在后面,彼此陌生,却选择信任。
景知许刷了卡成功进入小区,这时候雨势变大,已经是落在单元门前理石台阶上可以砸出水花的雨滴了,景知许先一步走到单元门前刷好卡,又转身唐意让先进去。
女孩伸出略微冰凉的手,卫衣袖子的边缘已经被雨水打湿,鹅黄色布料上有明显的痕迹。景知许手心的温度却依旧炽热,两人手指相互触碰的瞬间,犹如冰与火的相遇。
就像对于唐意来说,遇见景知许, 是她荒凉冰冷青春里的一道烈阳,是那束温暖地仿佛可以融化世间所有冰川,热烈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