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踮脚去扯车帘,青帷马车猛地一晃。
苏渺咬着檀木梳含糊道:"往后要叫苏少爷。
"铜镜里映出少女狡黠的笑,她将最后的碎发塞进白玉冠,"听说清风书院连茅房都挂着《论语》,我倒要看看...""看什么?
"车夫突然掀帘,惊得苏渺打翻胭脂盒。
朱砂溅在月白襕衫上,恰似雪地红梅。
"看...看圣人如何教导学子克己复礼!
"她抬脚把胭脂盒踢进坐垫下,"王伯,方才是不是碾着石子了?
"老车夫狐疑地扫过她喉间伪造的喉结:"回公子,是碾着书院门槛了。
"------清风书院门前,乌木牌匾正往下掉漆皮。
苏渺刚撩袍跨过朱红门槛,就听见瓦当后传来窸窣声。
"院长又在偷吃贡品。
"洒扫童子抱着笤帚嘀咕,"昨日是寒食供糕,前日偷了清明团子..."苏渺顺着糖霜味儿摸到偏殿,正看见个鹤发老头蹲在孔子像后。
供案上的烧鸡缺了条腿,油渍在"万世师表"匾额上晕出滑稽的光斑。
"子曰:见贤思齐焉——"苍老声音突然在头顶炸响,"见烧鸡思撕之乎?
"苏渺后颈汗毛倒竖,转身撞进双绣云纹锦靴。
抬头望去,少年手持书卷临风而立,眉间朱砂痣红得惊心。
"谢师兄!
"洒扫童子吓得首挺挺行礼。
谢明修的目光扫过苏渺衣摆的胭脂渍:"未行拜师礼先犯偷窥戒,这位师弟的束脩怕是交在狗肚子里了。
""子曰:所信者目也,而目犹不可信。
"苏渺故意将嗓音压得粗粝,"师兄见人揣烧鸡便是偷,怎知不是夫子托梦要吃鸡腿?
"孔子像后传来响亮的饱嗝。
谢明修冷笑一声,忽然用书卷挑起她下巴。
竹纸擦过喉结时,苏渺清晰听见他喉间一声"啧"。
"耳垂有穿痕,喉结是蜂蜡所制。
"他指尖掠过她耳际,"家父在刑部验了十年尸——""师兄好眼力!
"苏渺突然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狰狞疤痕,"三岁那年恶犬撕咬,郎中说要扮作男童挡煞。
"她眨着眼凑近,"要验明正身吗?
"谢明修连退三步撞上香炉,青烟腾起时,他手中的《礼记》正翻在《内则》篇。
------"这是风院长特批的廪生文书。
"斋长将木牌拍在桌上,震得砚台里墨鱼干跳了三跳。
苏渺盯着文书上"苏邈"二字,余光瞥见窗外谢明修与院长低语。
老头的银发在阳光下泛青,像是..."假发戴歪了。
"她脱口而出。
风无涯猛然捂住头顶,怀里的烧鸡腿啪嗒落地。
谢明修剑眉微蹙,突然抓起鸡腿掷向苏渺面门。
"接着!
"油光锃亮的鸡腿在空中划出弧线,苏渺本能地并指夹住,油汁半点未溅。
谢明修眼底闪过精光:"好一招峨眉穿云手。
""家...家传防身术。
"苏渺把鸡腿塞给看呆的斋长,"子曰:见食不抢非君子。
"风无涯突然大笑,假发随着震颤滑到左耳:"小友要不要当老夫关门弟子?
每月多加两只烧鸡。
""院长!
"谢明修额角青筋首跳,"您上个月收的关门弟子,还在马厩研究骡子的奇经八脉。
""这次不同!
"老头神秘兮兮从袖中掏出油纸包,"会背《黄帝内经》的徒弟能帮我试药,会抢鸡腿的徒弟能帮我试毒..."苏渺突然按住他手腕:"您指甲泛紫,舌苔发黑,最近是不是总在寅时心悸?
"风无涯的假发彻底惊掉了,露出额角青黑色的刺青印记。
谢明修突然按住苏渺肩膀:"你怎知院长夜半发病?
""《金匮要略》有云..."她话未说完,钟楼传来三声闷响。
谢明修脸色骤变,拎起她就往西厢疾走。
"喂!
我的束脩还没交!
""省省吧。
"谢明修踹开丙字房门,"你腰间缠的南海鲛绡,够买下半座书院。
"苏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束腰不知何时松了半寸,露出里头寸金难买的冰蚕丝。
窗外忽有纸鸢掠过,线上系着张字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