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漏下的雨珠在陶碗里炸开,林小满盯着涟漪里晃动的倒影。
属于原主的记忆像浸水的账本,在脑仁里一页页洇开——父亲佝偻着背熬猪油的背影,混着隔壁孙阿婆送来的新磨豆腐香。
"咣当!
"门板第三次被踹响时,她突然记起钱掌柜左耳垂的瘊子。
那是去年腊月父亲跪着求宽限时,被烟袋锅子烫出的疤。
记忆里的烟灰味突然窜进鼻腔,呛得她打了个喷嚏。
"林小满!
你这丧门星..."钱掌柜的咒骂卡在喉咙里。
门缝中探出的少女虽然蓬头垢面,眼神却像刚淬火的刀刃,看得他后颈发凉——这丫头从前见他就哆嗦,如今倒像是屠户瞧着待宰的猪。
"钱叔来得正好!
"林小满突然扯开大门,差点让金牙胖子摔个狗啃泥,"昨儿梦见我爹说在下面开了间酒肆,正缺个掌柜呢。
"围观人群哄笑中,她敏锐捕捉到孙阿婆挎篮里的新鲜豆渣。
记忆自动浮现:每月初七,阿婆都会用豆腐渣换她家的泔水喂猪。
"少扯臊!
"钱掌柜甩出借据,纸角还沾着去年的油渍,"连本带利五十三两!
"林小满突然伸手揪他耳朵,动作熟练得仿佛重复过千百遍。
原主的肌肉记忆告诉她,这胖子耳后有块胎记——果然,暗红色印记形如铜钱。
"您看这胎记,"她故意提高嗓门,"活脱脱是财神爷盖的戳!
要不我给您开光供起来?
"人群爆发的笑声惊飞檐下麻雀。
钱掌柜涨红着脸后退,却踩中阿福偷偷撒的黄豆,两百斤肥肉在青石板上滑出段胡旋舞。
"当心您那金牙!
"林小满抄起竹匾接住飞出的假牙,"镶回去得加一钱银子工费。
"混乱中,她突然瞥见借据角落的蝇头小楷——"保人:周记笔墨"。
记忆如潮水翻涌:三个月前,正是那位清瘦的周账房作保,父亲才借到印子钱。
"这周账房..."她摩挲着纸面,突然被记忆碎片刺痛。
画面里父亲攥着保书咳嗽:"砚哥儿是读书人...咳咳...断不会坑咱们...""咻——"破空声打断思绪。
阿福叼着麦秆从墙头翻下,脏手里攥着半块硬如石头的炊饼:"周账房早跑路啦!
昨儿瞧见他包袱里藏着金丝楠木算盘。
"林小满眯眼望向街尾紧闭的铺面,突然嗅到阴谋的酸腐味。
她记得周账房总用松烟墨,那味道此刻正从钱掌柜的荷包里飘出来。
"钱叔这荷包绣工了得,"她突然逼近,"双面三色滚边针法,怕是周记绣娘的手艺?
"胖子下意识捂住荷包的动作印证了猜想。
林小满趁势抓起陶罐:"要不咱们去周记对质?
顺道让街坊评评这印子钱的算法..."罐口封泥碎裂,醉蟹的醇香勾得人群骚动。
钱掌柜喉结滚动如蛙鸣,突然夺过陶罐:"拿这破烂抵三天利息!
"变故陡生。
罐底"正德年制"的款识在日光下泛青,醉蟹钳子突然夹住胖子拇指。
围观人群炸开锅:"蟹将军显灵啦!
"林小满抄起扫帚捅向胖子腋窝——那里有原主记忆里他的痒痒肉。
钱掌柜笑得涕泪横流间,她贴着耳根低语:"您猜周账房给多少人作过保?
"胖子瞳孔骤缩的模样,像极了被捏住七寸的蛇。
钱掌柜甩着红肿的拇指落荒而逃时,林小满正盯着门框上的划痕发呆。
那些深浅不一的刻痕记载着原主十六年的成长轨迹,最高处还歪扭刻着"天启西年,父赠新袄"——记忆突然翻涌,那件絮着芦花的夹袄蹭得她脖颈发痒,父亲熬了三宿才凑够买棉钱。
"小满姐!
房契!
"阿福的破锣嗓惊得她手抖,泛黄的房契从梁上暗格飘落,不偏不倚盖住灶口冒出的青烟。
焦糊味里混着墨香,她突然记起父亲临终前塞给她这契纸时,袖口还沾着周记的松烟墨。
"这墨..."她捻着房契边角的污渍,舌尖泛起苦涩——正是父亲咳在契纸上的血沫。
原主的记忆如走马灯闪现:昏黄油灯下,周账房握笔的手背青筋凸起,狼毫笔尖悬在保书上方迟迟不落。
后院突然传来瓦罐碎裂声。
林小满抄起烧火棍冲过去,见那只芦花鸡正雄赳赳踩在陶罐尸体上,鸡爪沾着可疑的紫色粉末。
"这败家玩意儿!
"她拎起鸡翅膀,鸡喙突然啄向她的耳坠。
记忆闪回:这是母亲临终前留给原主的银丁香,当铺估价三钱银子。
"咯咯哒!
"母鸡扑棱着甩出个东西。
林小满接住一看,竟是个油纸包,里头裹着半块发硬的茯苓糕,糕体上印着福满楼的梅花戳。
阿福从墙头探出脑袋:"钱掌柜上月往咱家水缸扔的!
"林小满蘸了点碎屑尝了尝,突然笑出眼泪:"这傻子往泻药里掺糖霜!
"她记得现代后厨逮到过实习生把糖霜当盐用,"走,给福满楼送温暖去!
"一刻钟后,两人蹲在福满楼后巷的泔水桶旁。
林小满用树杈挑起块馊馒头,把茯苓糕碎屑仔细抹在上边:"阿福,看你的了。
""得嘞!
"男孩吹了声口哨,七八只野狗从暗处窜出。
最壮的黑狗叼着加料馒头冲进后厨时,她仿佛听见钱掌柜的尖叫穿透三重雕花门板。
回程路过孙阿婆的豆腐摊,老人正用铜钱刮着案板上的豆渣。
林小满突然驻足——那动作和父亲熬猪油时撇沫的手法如出一辙。
"阿婆,借您石磨使使?
"她晃了晃布袋里发霉的麦子,"磨完分您三成麸皮喂猪。
"孙阿婆的银镯子撞在磨盘上叮当作响:"你这丫头,从前见磨盘就躲..."记忆突然刺痛,原主七岁时被磨杆打中额角的旧伤隐隐发热。
霉麦子混着隔壁酒肆讨来的酒糟,在磨盘间淌出粘稠的浆液。
林小满盯着缓缓转动的磨盘,突然哼起《卡农》的调子。
石磨节奏诡异地跟上了旋律,惊得孙阿婆差点摔了滤布。
"这...这是西洋驱魔咒?
""这叫音乐疗法,专治老磨盘关节炎。
"她憋着笑把浆液倒进漏勺,混着井水的麸皮水淅淅沥沥落入陶瓮。
浑浊的液体静置片刻后,竟分层出细腻的淀粉。
阿福把脑袋探进瓮口:"你要用这喂猪?
""错,这是本店明日***——"她舀起勺沉淀物,"水晶脍冻!
"暮色爬上屋檐时,破败的小店竟飘出勾魂的香气。
林小满把最后勺猪油渣撒进陶瓮,看着凝固的胶质在暮光中泛起琥珀色。
这是她按分子料理思路改造的肉皮冻,混着野茴香和蝉蜕的药香。
"系统,给个面子。
"她敲了敲重归沉寂的铁锅,"好歹让我点亮第一个菜谱。
"灶灰突然无风自动,在墙面聚成发光字迹:阳春面(体验版)解锁剩余23:00:00。
更气人的是旁边还浮现个像素风表情包:( ̄▽ ̄)ノ"你大爷..."骂声被敲门声打断。
青衫书生倚在门框上,折扇尖挑着个油纸包:"听说这里有吃了能见神仙的阳春面?
"林小满盯着他腰间新换的荷包——针脚与钱掌柜那个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