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死寂的雪夜里,国道上一辆破旧的卡车缓缓蠕动,发动机吃力地轰鸣着,打破了夜的宁静。
驾驶座上,李国栋紧握着方向盘,他的手粗糙干裂,一道道口子仿佛是岁月刻下的沟壑。
身旁保温杯不知啥时候滚到了刹车踏板下,这保温杯泡着枸杞。
杯壁上有女儿用修正液画的歪扭钢琴键,如今被茶水渍染得暗黄,就像他这些年走过的路,满是沧桑。
“又他妈被撬了!”
李国栋看着空空如也的油箱,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这己经是第12次了,前几次他都忍了,可这次,怒火“噌”地一下就冒了上来。
他抄起一根铁棍,深一脚浅一脚地冲进服务区后巷。
月光下,三个黑影蹲在那儿,烟头忽明忽暗,映出他们手里寒光闪闪的改锥。
李国栋举起铁棍,正要冲上去,脑海里却突然浮现出女儿上周弹《月光奏鸣曲》时翘起的小指。
那画面像一道光,瞬间熄灭了他的怒火。
他手一松,铁棍“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然后掏出钱包,苦笑着说:“兄弟,拿去买点酒暖暖身子。”
话刚说完,一道寒光闪过,他手背一疼,血滴在雪地上,他望着血,无奈地笑了笑。
这事儿,真够荒诞的,贼比被偷的人有理。
驾驶座底下又压了七张超载罚单,最新的那张罚款金额够买一台二手电子琴。
这些年,李国栋在生死线上走了无数回。
去年在贵州盘山道,刹车突然失灵,卡车像发了疯的野兽首往悬崖冲。
他疯狂按喇叭,在绝望中,耳边仿佛响起女儿第一次考级弹错的《献给爱丽丝》。
等他再醒来,两根肋骨断了,好在保住了那车冻肉。
货主多给的两千块,不多不少,正好凑齐钢琴老师加收的考级特训费。
他躺在病床上,看着那笔钱,心里不知道是啥滋味,苦笑一声,这日子,真是充满黑色幽默。
每次和老婆视频,老婆都故意把新染的黑发给镜头看,笑着说:“染发膏超市买的,才二十块。”
女儿凑到镜头前抱怨手疼,他看着女儿指关节厚厚的茧,心里一阵刺痛,安慰她,学成了可以去大剧院演出。
在哈尔滨郊外卸货时,冰碴子顺着领口首灌,冻得李国栋首打哆嗦。
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女儿发来的比赛视频。
他在零下三十度的寒夜里,摘下结冰的手套,用牙咬开保温杯,视频里女儿在省赛现场弹奏《黄河颂》。
激昂的旋律在冰天雪地中回荡,他仰头喝光冷透的茶水,喉结随着旋律上下滚动,泪水模糊了双眼。
他望着冰天雪地,心想,再苦再累也值了。
回程路过郑州服务区,一个新来的卡车司机正往车头挂平安符。
年轻人兴奋地给他看手机里儿子的满月照,说:“等攒够钱,就装个车载摄像头,能随时看看娃。”
李国栋摸了摸仪表盘裂缝里塞着的女儿乳牙,十五年前老婆临产,他却在安徽高速追尾现场,为救被困司机,徒手掰开变形的车门,指甲掀翻了三个。
等他赶到医院,女儿都出生好几个小时了。
他看着女儿小小的脸,眼泪止不住地流,觉得自己亏欠妻女太多。
最惊险的一次是在云南边境,六个醉汉把车围住要“过路费”。
他抄起摇把跳下车,后腰别着的扳手莫名发烫,他这才想起,这扳手是女儿周岁时自己组装婴儿床剩下的。
可惜他们人多,最后他还是被跪压在地上交出了身上全部的现金。
额头抵着滚烫的排气管,闻到头发烧焦的味道,像老家灶膛里的柴火,温暖又苦涩……这时,女儿打过来视频,李国栋的思绪被拉了回来。
她皱着眉说:“爸爸,这么晚了,你还在开车,不要疲劳驾驶。
等我长大后,考师范当音乐老师,赚钱养你。”
雨点砸在集装箱上,噼里啪啦,像无数双小脚在琴键上奔跑。
李国栋听着女儿的话,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这些年的苦,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欣慰。
天亮前要赶到广州,货主又加价五百。
李国栋拧开锈迹斑斑的点火开关,驾驶室里飘起老婆寄来的艾草香包味道。
后视镜里,女儿送的节拍器轻轻摇晃,摆针左右摆动,丈量着他二十年来碾过的每一道车辙印,也丈量着他这一路的艰辛与坚持。
他深吸一口气,踩下油门,卡车缓缓启动,向着黎明驶去,不管未来还有多少艰难,为了家人,他都得咬牙走下去。
总结:当命运在油箱上凿洞,你要学会用漏掉的柴油点燃篝火,那些被生活碾碎的,终将在某个后视镜里长成发光的公路标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