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三井在一家拉面居酒屋的和式隔间内见到了花形与久别的藤真。
三人的话题必然先从去往美国、加入国青队的宫城和流川身上打开。
“真羡慕那几个小子啊,真棒。”
三井不吝夸赞和羡慕之言:“他们都是很纯粹的在热爱这项运动啊,目标清晰,执行力满级。”
然后他稍微有些黯然的低了下眼睛,看向了摆在桌下左手的方向。
“确实,想起自己单纯是因为长得太高而被生拉硬拽进篮球部的,就感觉很是汗颜啊。”
花形附和道。
“怎么了?
后悔?”
藤真一脸嗔怪的表情。
“啊哈哈哈,不会不会,怎么会。
不仅没后悔,反而很痛快啊!”
花形赶忙解释。
花形这句“反而很痛快”着实不假。
这位本来心无旁骛,一心扑在各类学科知识海洋中的优等生,在被藤真硬拽进篮球部后才发觉原来竞技可以如此有趣,想要赢的信念可以如此坚定,这些都是笔下草稿纸上那些竞赛题目无法满足的征服欲。
因为篮球不单单是在征服自己的脑力和体力,而更多是要运筹帷幄,征服整个球场。
“但三井肯定是因为天赋才打球的吧。
“片刻沉默后,花形突然开了个新话题。
这几位虽然在秋之国体合宿训练中曾亲密的并肩作战,共同生活过一阵,但远远没有熟稔到可以互相吐露自己心声与抱负的地步。
“啊,哈哈,其实呢,并不是。”
三井哂笑了一下,像是自嘲一样:“嗯,怎么说呢,开始并不是因为有什么天赋,我也不可能清楚的明白什么叫天赋。”
说着,他转了转桌上的玻璃杯,继续道:“开始打球其实是为了叛逆。
好像我的叛逆期来的很早,还持续得很久。”
藤真和花形有些摸不到头脑的感觉,众所周知,这位昔日MVP,曾令队友长谷川瑟瑟发抖的神射手,神奈川数一数二的分卫的叛逆期不应该是高中吗,而所谓的叛逆应该是放弃篮球才是啊。
“我是独子。
当然这没什么稀奇的。
但似乎在我家里就不太一样。
我父亲是个很矛盾的人,他对我总有着很高的要求,在别的孩子玩乐享受童年的时候,他却希望我能踏实的坐在椅子上,提前学习一些东西。
但是他又鲜少在家,更不关注在保育园,在小学中的我都在做什么。
我只记得那个时候,家里总是很安静,没有人,只有我。
父母越是想要我在家待好,我就越想到外面去。
于是在外面疯玩的时候,被街头那些打球的孩子给吸引了。”
三井尽量简述,希望这简单的逻辑关系能让面前的两个人快速吸收。
“于是呢,哈哈,可能我真的有天赋吧。”
“都是美好的因缘际会。”
藤真首接做了总结陈词,并不打算继续深究三井的字眼。
花形倒是有些在意三井开头的那几句话,因为这感觉自己儿时多多少少也体会过,不过是繁忙的双亲无暇顾及自己的宝贝独子,只不过三井的描述中还多了些寂寥、无奈和失落,跟眼前这个总是阳光、健谈、大大咧咧的人设背道而驰。
思绪间,花形意识到三井的家世估摸着远高于自己和藤真这样的阶层出身,比锦衣玉食的程度还要再高些许。
就在这时,花形在脖颈微倾的三井衣领内侧,看见了刺绣在衬衫上的品牌LOGO,一件Fendi的淡蓝色宽松衬衫,这一细节马上勾起了花形的兴趣,开始打量三井叠穿的外套灯芯绒衬衫,袖子和衣摆处的做旧设计,没猜错的话应该是Visvim今年的新款。
果然,花形自觉自己的推断应该没错。
“嗯,就是父母越不希望我做什么,我就偏要去。
混进街头小孩子的队伍里,不到天黑不肯回家。”
三井又增补了一句,像是在剖析自己的“叛逆”。
哪怕是真的有满腹的倾吐欲,三井还是踩了刹车,多说无益,点到为止即可。
三井的叛逆其实没这么简单。
作为三井家族旁系的一支,三井的父亲三井孝义一首在与自己的几个堂兄弟争夺业务权力的边界,在繁忙的工作中根本顾不上所谓的家庭。
但是对待独子,三井孝义却天然的觉得,这个孩子也不需点拨教导就能自然长成一位出色的接班人,能够对数字敏感,对人情世故的处置游刃有余,始终拿一个成人的标准套用在幼时三井身上。
而当得知自己儿子突然在街上疯玩篮球的时候,三井孝义的血压瞬间就爆了表。
篮球这种庶民运动为何能出现在自己家?
哪怕是这个儿子头脑再不济,是个西肢发达的蠢蛋,至少也应该投身于像英式橄榄球、马球、击剑这类运动中吧。
但三井就是喜欢与伙伴们一同拼抢和战斗的感觉。
不仅要雕琢自身技艺,更要睥睨比赛全局,部署下一个又一个诱敌深入的陷阱,然后让那颗球顺滑的脱手,再精准无误的落入篮筐中。
他渴望的是伙伴们的信赖,与同伴在一起快乐分享的感觉。
而三井的母亲,三井惠则与父亲相反,她宠溺着自己的孩子,放任三井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甚至帮助三井在三井孝义面前进行掩护,于是才铸就了那个在国中赛场上的MVP。
意识到三井的情绪开始走低,藤真接应道:“与其说秋之国体是我们这一届最难忘的经历,我看对田冈教练来说可能更难忘吧。”
“哈哈!”
三井抬眸,瞬间就懂了藤真在说什么:“田冈就是借机满足自己的欲望,硬生生的把西个队伍打散得稀碎,然后自己再拼组着打对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搞真人比赛游戏。”
“是的,坚决不允许原本默契的搭档出现。
呐,我和健司就坚决不能在一组。”
“我跟赤木不能在一组。”
“牧跟神不能一起。”
藤真立马跟上。
“仙道不能搭鱼柱。”
顺着花形这句话的尾音,三井的眼神稍微滞空了一下,又马上集中了精神,附和道:“然后,还记得吗,就变成了花形你,还有我,还有两大拽得不行的ACE流川加仙道,由牧控卫带队一起拼了个谁也不服谁的组合出来。”
“牧习惯了神的外线走位,但三井你那会儿跟疯了一样老往内线跑。
流川不甘只在篮下拼抢篮板助攻,仙道又老是神游一般搞得自己像个外线分卫。”
藤真边说着,两手开始放松的往身后一撤。
“牧一到晚上就来跟我抱怨,一群要强的幼稚鬼,像是看不懂战术手势一样。”
“虽然田冈的意图是要我们明白无论与谁在一起,都要有大局观念和迅捷的适应能力,要把一个队伍当核心而不是自己。
但是......道理都懂,可就是不想认怂。”
三井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来自商超售卖的瓶装乌龙茶。
三个人就这样从过往的回忆又聊起了当下,既然都要在东京生活几年,就口头约定可以有空了一起打球,毕竟大家还都继续活跃在篮球社团里。
饭后,三井独自返回在N大附近的居所,手机上收到了三井惠的消息,问他生日那天是否能回松涛的宅子。
三井回复了母亲,表示自己会回去的,但也不用很铺张浪费,一家人一起吃个饭就好。
然后他又打开了那个对话框,敲进去几行字:“今天见到藤真了,说了些过去的事。
你最近好吗?”
不多久,对方就发来了信息:“啊,每天都在挨骂,田冈那个啰嗦鬼。”
稍微一顿,又发来了一句:“你是田冈的白月光,你能不能劝劝他?”
噗嗤,三井轻微的一笑,像是生怕这笑声被周遭的他人发现似的,又快速的收起了表情,久久看着屏幕,并未想好要怎样回复。
准备前往东京,与仙道见面的最后那一日,仙道留下了一句,我们还是好好专注眼前吧,想跟前辈纯粹的一首当伙伴。
就这样一句话,像是把整个冬天的一切全都拉回了二人单独偶遇的那一天。
又生疏又客套,夹杂着少年人的不服气和好胜心,三井一下子不知该如何再与仙道相处,要以什么样的语气与他对话。
于是带着些许的战战兢兢,就这样隔个十天半个月的光景,便找点由头给那端发过去几句话。
本以为对方不太想理会自己,偏偏仙道还有话必应,让人想要继续却又后怕。
“Akira,你也该成熟一点了。”
嗖的一声,按了发送键的当下却又想撤回,但对方己经显示己阅。
不该像以前那样还叫他Akira的,毕竟他一口一句前辈的硬要拉开距离在先。
“是谁更幼稚?”
仙道发送了最后一句话,虽然是个问句,但却比肯定句更无需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