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阳光之州
空气中弥漫浓厚的消毒水的味道,丁安然也睡得舒适。
“咚咚咚,”康复师Betty拿着一束花来敲她的病房。
昨天的康复训练进行得有些晚,丁安然一时还未被敲醒。
“Ann,today’s flower!”“come in!”
两句话同时响起。
丁安然被身体的生物钟催醒,伸了个懒腰便起床。
她对着Betty嫣然一笑:“good morning!”
半撑着身子接过了那束花,丁安然把花束里夹着的卡片拿了出来,上面还是那行字:你那里阳光明媚吗?
丁安然转头看外面,佛罗里达州被称“阳光之州”,怎么会不阳光明媚呢?
她在Futures Recovery Healthcare,国内外最知名的康复医院。
4年前她遭遇了一场车祸,下半身瘫痪。
如果只有下半身瘫痪,她也不会日日午夜梦回做噩梦,那场车祸还带走了她的妈妈。
要不是那天她非要缠着妈妈陪她一起逛街买衣服......Betty见丁安然又目光无神地盯着窗外,将她拉回现实:“今天上午好好休息,昨天训练得累过头了吧!”
丁安然点了点头,看了眼被子覆盖着的双腿,今天依旧没有任何感觉。
医生说过,康复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可她己经在这3年了,每一天都重复着同样的训练,却依旧看不到希望。
“这是什么花?”
“我也不知道,”丁安然细细端详了一会手里的花。
“你这都快成百花园了。”
每过两三天,丁安然的病房都会准时出现一束花,连续三年,几乎没有重样。
丁安然拿出手机拍照识别:鹤望兰又名天堂鸟,代表着光明和希望,象征着积极乐观的生活态度......每天送来的花虽样式不重,但背后的花语总有积极乐观,像是鼓励她。
刚开始,她以为是秦宇送的,但秦宇每周都飞佛罗里达来看她,好像没必要多此一举。
秦宇是青梅竹马的哥哥,从小宠她护她,两人互相爱慕,外人眼里,他们是终成眷属的一对。
车祸后,秦宇日夜守护,丁安然一睁眼就看到双眼红血丝的他。
秦宇也说要娶她,但他说出这个承诺的时机,丁安然更觉得是为安慰她,所以拒绝了。
秦宇就守在她身旁,帮她找医院,陪她一起康复。
丁安然想着再等一会,等一会,至少等她的腿有一点希望,再答应他,他肯定不会离开的。
这么一想,她才发现秦宇己经有几周没来了。
丁安然移到轮椅上,控制着轮椅来到洗手间,预备关门时,见Betty还在背后盯着她:“放心吧,这种日常行动我都没问题的!”
Betty是这所医院的华人高级康复师,本不必照顾丁安然的生活起居,因为她不喜欢被人打扰,日常生活也由她关照一二。
洗漱完毕,丁安然预备出门吃早餐,先拿了手机。
出了病房,是一条笔首的路去电梯。
丁安然按了按钮让轮椅自动行走,手机开锁后,却发现没网。
她以为是这层楼的网出了问题,没当回事。
坐电梯下了一楼,丁安然往餐厅去,发现餐厅也还是没网。
没有手机玩,丁安然早餐吃得格外快。
丁安然原路返回病房,发现整个院的人都在议论没有网的事。
“国外的基础设施真差,”丁安然在心里腹诽。
她的病房最朝阳,价格昂贵,附近也住了几个中国人。
秦宇来看她的时候,这些人常来巴结。
丁安然知道秦家的生意最近几年越做越好了。
好在这些人知道丁安然的脾性,平常少来与她打交道,也不会在她经过病房时,跟她打个招呼。
但今天经过这些病房时,丁安然总觉得他们好像在背后盯着她看。
回了病房,丁安然来到书桌前。
今天要先临摹刚送来的鹤望兰,再画她的连载漫画了。
她刚打开临摹本,Betty就闯门而入,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见丁安然在书桌安然无恙,她松了一口气,随意找了句话问:“吃过早餐了?”
丁安然放下临摹本,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今天太不对劲了,网不可能断这么久,刚刚那些人背后的眼神,还有Betty现在的担忧......Betty现在的表情,还是两年前她***未果时见到的。
“没事,没事啊,我就来看看你,”Betty说完就想往外跑,被丁安然一句话止住了开门的动作。
“是南城又发生了什么事吗?”
Betty摇头。
“因为这事把网断了?
打算瞒我一辈子?”
Betty尝试解释:“不是,这网,是在检修......”“是不是秦宇出事了?”
如今,她在意的,也只有他了。
Betty摇手回答:“不是,真不是。”
丁安然继续追问:“那他为什么这两周没过来?”
Betty沉默了会。
丁安然平日那双平静如水的眼睛起了波澜,脸色顿时刷白。
Betty不忍心,于是战战兢兢地:“秦宇......”说一两个字,她就瞧一下丁安然的脸部表情。
听到秦宇的名字,丁安然的脸部肌肉一抽。
Betty又不忍说下去,可己经到了这里,丁安然也一首盯着她。
她只能全盘倒出:“那个,他......秦宇他......要结婚了!”
这句话像一根细针,毫无预兆地刺着丁安然的耳朵。
她想装成若无其事样子问一句“谁?”
,但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声音。
Betty走过来抚摸着她的后背,安慰道:“可能是乱写的新闻,说不定这是哪家公司为了打压秦氏放出的假消息,商战.......哦对!
说不定是商战呢?”
丁安然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但指尖的颤抖却出卖了她。
Betty握住她的手:“说不定有什么误会。”
说完手机就响,她立马按了。
丁安然见她没有接电话:“你有事去忙吧!”
“没事,我上午没什么病人,我今天陪着你。”
丁安然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担心。
两年前,她爸爸娶了秦宇的姑姑,她拿水果刀割了腕。
大家才明白她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坚强。
丁安然回到了书桌前,打开临摹本,开始画画。
Betty在病房坐下,那个熟悉的电话号码又响了,她摁掉了。
转而给人发了个信息:我在病房里陪着她,你放心。
对面回:我马上到,你看好她。
Betty抬眼去看对面那么关心的人。
阳光落在她身上,本就白皙的肌肤在阳光下近乎透明,握着画笔的手上有隐约可见青色的血管。
她专注于作画,睫毛低垂,在眼睑下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长发随意挽着,有几缕发丝贴在脸颊上。
轮椅上的她身形单薄,像一张薄纸。
丁安然是医院里最乖巧、听话的病人,康复训练计划没有落过一天,不管再苦再累,从不抱怨一句。
遭车祸、丧母、瘫痪,她还能笑得那么温暖,热爱生活。
却被背叛一次、两次......天杀的,那些人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Betty想不通。
画完鹤望兰的最后一笔,丁安然收起笔,本想按计划上色,她举起看了看,觉得这黑白的也好看。
她不知道自己画了多久,Betty己经把午饭推了进来。
丁安然想边看电视边吃饭,Betty打开了电视。
南城卫视正在播报财经新闻:据本台记者报,秦氏集团太子爷与江氏千金明日即将成婚,商界瞩目......Betty赶紧换台,偷瞄了丁安然,见她面色如常。
丁安然瞄到了电视下面的时间:3.1。
3.2是江之琳的生日,秦宇不会忘记他们的结婚纪念日了。
吃完饭,丁安然说想去外面走走。
Betty把她推到室外,到了湖边,丁安然要停下。
阳光如碎金般洒在湖面,泛起无数细小的光点,像星辰坠入。
丁安然指着湖心的阳光:“你看,湖里的太阳,真漂亮。”
两人在湖边静静地晒了会太阳。
丁安然让Betty去房里给她拿画本。
见Betty犹豫不决,丁安然劝她:“我舍不得今天的阳光的。”
说完对她一笑,笑容如同今天的阳光一样灿烂。
Betty先把丁安然推出湖边几米,才安心往病房走。
丁安然很喜欢阳光,热烈、充满希望。
阳光的温暖是永恒的,也许只有这个是永恒的了。
说会永远爱妈妈的爸爸娶了别人,说要陪她一辈子的秦宇也要娶别人了。
今天的阳光特别好,可她真的好绝望。
她的胸口忽然一阵闷痛,像是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压在那里,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妈妈因她而死,她本就负疚感重,觉得自己不配活着......现在也没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了。
这时,脑海还突然浮现妈妈从小就跟她说的那句话:“公主不是身份,她们是善良开朗,是勇敢,是聪明,每个人拥有其中一个就是公主。
“妈妈,对不起,我不是公主。”
泪珠顺着她的脸颊一颗接一颗地滚落,无声却沉重。
“你走了后,我只是艰难地活着,能够撑到今天,己经耗尽了我所有的气力,我坚持不下去了。”
丁安然控制着轮椅到了湖边,从轮椅上下来,往湖里的太阳爬去。
挺好的,她抱阳而死。